暴雪横江,长天一色大雪沁萧染。
一扇孤帆凭江而行,仔细看去才能依稀辨别出,那寒风淋漓中的白帆下,正坐着一位两鬓斑白的垂钓老人。
潋雪横天,船身载雪,朦胧之中,江面已经模糊,雪浸染着船身,看不出了本来的样子。
那老人孤舟蓑笠,一动不动,独钓寒江!
偶尔抬起那已经雪白的下巴,一股沧桑之气呼之欲出,凝于口鼻之间,分不清哪些是胡须,哪些又是落雪。
老人身上没有一丝仙力波动,而极为强劲的朔风之中,这船,竟然凭立江心也是一动不动,如同定格在这水面。
孤舟独钓,一副绝美江雪图,浑然天成。
只听得很远处轰的一声,老人紧闭的双眼蓦然挣来,船身也因为这老人的细微的动作,开始随波攒动。
双眼瞬间睁大,如有霞光万丈,神采飞扬。
那一双发着蓝光的眼睛,瞭望远方,一声叹息传出。似是在等谁,更似已经等了好久的样子。
“慕容,你终于来了。”老者说道。
老人望着不远处的深林,目光望眼欲穿。可是,那黝黑的森林深处,却并不见半点动静。如此大的风雪,恐怕炼制最凶猛的野兽,也懒得出来觅食。
这老人,到底是在对谁说话?难不成,那深林之处,有什么人要来了么?
只见一股极为强劲的仙力,铺天盖地从天而降,本来还只有风雪声袭来的那片密林,瞬间变的骚动起来,那浑厚的仙力化出一道气场,把这雪格挡在仙力范围外,雪势极大,却挡不住着大到吓人的仙气冲击力。
霎时,气场内外恍如隔世,形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个巨大的雪球一般的结界,自数里之外的远处而来,按“雪球”中,正包裹住一个黑衣之人。
那黑衣人专为垂钓老人而来,双脚一挫纵身飞起,向江边驰骋而去。
由于此人仙力太过浑厚,黑衣人经过之地,无片草存留,皆被这强大的仙力摧毁成灰烬。
留下一道万米长的灰烬长廊。
本来极其远的路程,可在黑衣人的快速行进中,却并变得近在咫尺。分钟间,已瞬身来到江边。
双脚一纵,向江心船上跃来,江水平波,飞雪冲天。
极为强大的气势,却在跨入船身的一瞬间,失去了刚刚的澎湃,只见船身微微一动,那人落在船上,江面重新恢复了平静。
画面中如同两个普通的船客,再也看不出丝毫异样的地方。
“剑仙前辈……”黑人单膝跪倒在地道。
“快快起身,不必如此客气,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老者语气平和,却不失长者风范。
可是,那黑衣人却变得更加恭敬。虽然,立起身来,却依然保持谦卑姿态,垂手站在一旁,犹如学子听训。
“前辈,我来晚了。”那黑衣人抱拳拱手道,面容十分敬重,赫然便是那老人口中的慕容尊者。
“慕容,你我半生相交,十年未见,今日我有事相求。”垂钓老人十分沙哑的声音道。
说是相求,却不见那老者有半点恭敬之色,反而满脸严肃,像是下达命令一般。
而他的手中吊杆一挥,那垂钓鱼线竟然是二星灵兽,上好的天蛛丝制成,名贵至极。
“前辈有事直接吩咐就好,您这一个求字,真是折煞我了。”黑衣人低头说道,态度依然恭敬,却面漏为难之色。
“你应该知道我要说的事情吧。”老者傲然独立道,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那黑衣人闻言,本来佁然不动的身体,瞬间像触电一般,痉挛一样的抖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抽搐,表情迅速紧张起来。
……
残情织梦,晓风经年。此时黑衣人的心情,非常复杂。
“前辈,可是为那萧染后人求情?”慕容回问道,心里已经明了十之七八。
“正是。慕容啊,你是知道的,萧染有恩于我,他的子嗣命在旦夕,我又岂能坐视不管?”垂钓老人并不隐瞒道。
仙气大陆实力为尊,这慕容能被奉为剑仙,仙力修为必定不可小视。
而这慕容并不说话,略带急促的呼吸声中,可以看出,他此时心中必定及其纷乱。
“萧染奉旨入朝的那一刻,我已经知道一切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虽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不肯放萧家人一条生路吗。”老者想到恩人子嗣受诛,老人的双手握的钓竿咯吱作响。
“皇室名为赐婚萧家,实为拉拢萧家余众,至于萧家众人被刺身亡之事,我的确不知详细。”慕容摇头道,眼里满是凝重。
可是,就算普通百姓不用脑袋想,也是可以猜到,这件事必然和王室有着莫大的关系。更何况这两人人中龙凤呢。
“难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这可是皇家指示?”老人眼睛万分动容,随着老人情绪的波动,船身在江面泛起一道道涟漪波动,随即又被雪花吞没于泼白之中。
“我想就算有所关联,也可能只是被迫行事,却也并无十足把握肯定。”慕容低头思索道。
“你现在依然管着天香大权,萧家大半高手,都已经相继陨落,留那萧家一条独苗可好。”垂钓老人昂首向天,雪花飘零打入他的眼角,又如同泪水一般化落脸上。
“这,这让我很为难的。”慕容紧咬牙关道,心中百感交集。
这位剑圣老者,不但对他有栽培之情,更有知遇之恩。更是,在慕容最难过的时候,老人曾对他帮助甚大。虽然,此时的慕容位居高堂,官差不自由,可是,人世间最难还清的就是情债了,情如丝,债如线,情债如网,相互交织错综复杂。
任由一个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能否帮我这一次。”老者动容道。
“好,您说吧,我力所能及,必当效犬马之劳。”慕容尊者脸上虽有为难之色,却毅然答应下来。
“好好好!”老者连说三个好字,心中大快,十分欣慰。
剑圣之名,并非浪得虚传,他已经不问世事多年,若不是因为萧染之事,恐怕,至死之时,都不再踏入这凡尘一步。
……
“萧染已不知所踪,萧家已不复往日荣耀了。虽说白族大虫死而不僵,可萧家注定不能依靠曾经的辉煌度世。离开的人已不再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若有能力,你且饶了那萧家的遗老遗少吧。”垂钓老人态度极为诚恳道,手中的钓竿都随着他的手臂开始颤动。
“前辈,你我深交已久,有些事不必说心照不宣,我定尽力而为就是。”慕容尊者极为恭敬道。
“你我相期十年一见,这次离别,下次不知道我这老骨头还能不能坚持到那时了。此事尽托付给你了。”老者叹息一声说道。
虽然不比高山流水,管鲍之交,可两人感情岂是一般人可比,连这江雪也为之动容。
“前辈言重了。”慕容尊者亦是性情中人。
话说间,老人杆勾齐动,老人刹那起杆,一条巨鱼跃出水面。老人急忙收线,那鱼狠狠甩进船舱。
哪里是什么巨鱼,竟是一只三百余斤重的三星顶级灵兽,枪王剑豚!
慕容尊者手起掌落,一击拍碎鱼头,本还奋力翻动的枪王剑豚顿时一命呜呼。
若以旁人角度来看这一切,两个渔夫不过掉到一条大鱼,可谁又知道,那鱼乃是三星灵兽,相当于仙灵级别的修仙强者的所在。
“看样子这次你我收获甚小啊。”慕容尊者搓手笑道。
“唉…”而垂钓老人并不去看那猎物,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脑中不断浮现出萧染当年那雄姿英发,十五岁成灵,二十破王,短短几年更是一跃成为大辰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仙王,其天赋更是无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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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师天下,将兵百万,其壮烈何人可望其项背。
可惜萧染无辜失踪,更有传说,他已尸首异处。
虽说天妒英才,更加朝中奸佞加害,可毕竟满门忠烈,如今萧家居然已经沦落到后继无人的地步,不免叹息不已。
江水滚滚,陈年往事付水东流,多少英雄豪杰随流水,比这浪花还要易逝。
时间的长河中匆匆忙忙。是与非,成与败,功名利禄到现在都已不复存在,红袖倾城亦随着岁月不见了当年的容颜。
青山依然,烈日当空,历史并不为谁停下它焦急的脚步。
江心的白发隐士,早已看惯了岁月的变化。和老友难得见了面,痛快地畅饮一杯酒,古往今来的多少事,都付诸于笑谈之中。
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
再一瞬间,那黑衣人纵身飞向岸边,向来的方向疾驰而去,渐行渐远的变成 另一个远去的黑点。
而那独钓的老人,也在微微一笑之后,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条被雪染白的老船,和一根做工非常考究鱼竿,停在江面上。
天太冷了,再冷一点,就能把这江水都冻住了。而那小船轻轻荡漾,激起无数涟漪,显得格外孤寂,仿佛刚才这船上,谁也没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