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位出售者在看见黄昶这个动作后,却是脸色微变,颇有惊诧紧张之意——什么时候白云坊里居然用境界那么高,能够让神识离体的修士来担当查验者了?还是这小子只是在故弄玄虚?
但接下来黄昶的判断则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
“那几枝‘紫玉参’的品质倒还不错,龄期都是在百年以上的。只是在挖掘的时候似乎有些匆忙,参须有些被铲断的,表面也有刮痕,后来似乎是又放回到熟土中养了一阵子?所以没有明显伤痕,但终究是受了伤,立即入药可以,但不能久存。”
“这几枚‘天罗朱果’则似乎采摘的稍微早了一些,没能达到完全成熟就被摘下来了,只是后来不知用什么办法人工催熟了一下,外表看起来是没有任何问题,但药效终究不如自然成熟的好了。”
那卖药修士听到这里,禁不住面露苦笑:
“道友果然厉害,神念之下,这些小小瑕疵全都无所遁形啊……不错,这些朱果是趁着守护妖兽暂时离开才偷摘下来的,没敢等到完全成熟——若彻底成熟时就会被妖兽直接吃了。那些玉参也差不多,都是有守护兽看着的,实在没充足时间慢慢挖啊。”
黄昶并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评论着:
“至于这朵‘金盏花’么……”
他的手指指向最大一个玉匣,那里面单独盛放着一朵大如杯盏,色作纯金之色的奇异花朵,仿佛通体都用黄金铸就,却又完全是天然生成。而这也是那位修士拿来的灵药中最为珍贵,要价也最高的一件。
“这花恐怕咱们不能收啊。”
那修士一听就急了:
“为什么?这金盏花可是难得在草木之躯上成长出的金属性异种奇花,不但可以炼制金行修士所用丹药,处理得好甚至能用来作为法器坯材的!”
“那得是真正的金盏花才行,而这一朵……”
“道友休要开玩笑,这朵难道不是?”
那修士一下子急眼了,也不管黄昶境界比他高得多,开口争辩起来。而后者也不跟他吵,只是从容道:
“我听说人世间有一种名为‘玉盏’的名本花木,花形外观跟这金盏花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色作纯白,且只是寻常草木之属。而西秦王朝那边的宫廷方士素有‘点铁成金’之术,据说是可以把任何东西都变成黄金,只是代价之高,远远要超出被制造出的黄金本身,所以并不实用。”
“可如果是用来伪造金盏花,倒是挺划算的——当然,前提条件是要能卖得出去。”
黄昶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了,而那修士则两眼发直,盯着那玉匣连连叫道:
“怎么可能?不可能!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我不会被骗的!肯定不会的!”
黄昶笑了笑,不再说话。不管这个修士是不是真被骗,他们白云坊反正不会做这冤大头的。不过这修士倒也不笨,喊了这几嗓子,便将自己也置于受害人的地位上,这样无论交易能不能成,白云坊这边也不好追究他企图卖假货的责任了。
——散修群体中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黄昶完成辨识工作,找出了对方货物中的瑕疵之处,接下来据此与对方讨价还价的工作便由那老掌柜来担任了,他在旁边看看热闹既可。白云坊这边的掌柜们个个见多识广,对于各种藏奸耍赖的把戏也见得多了。而且还不能过于严厉——水至清则无鱼,你若找到点小瑕疵便硬邦邦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人家下次可就不敢过来了。
于是在经过一番辩论争执之后,那修士终究还是把前两种药材卖了个符合其品质的价钱,至于最后那朵金花,只能拿去外面自由市场上,看看有没有可能碰上冤大头了。而那老掌柜在处理完此事之后,也回过头,对黄昶笑道:
“阿昶你很不错啊,观察既细,见闻亦广,就是我们这些老人来看,也不过如此了。”
“这都是前辈您悉心传授之功,这几天的教导对晚辈大有助益啊。”
花花轿子人抬人,黄昶自然也不会吝惜夸赞之词,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而黄昶也正式得到这位掌柜药师的认可,觉得他在辨识药材方面已经出师,可以称得上是正规药师了——可别小看这一声夸赞,有了“白云坊药师”这个称号,在天下任何灵药铺子中都能混到个不错职位了——假如黄昶将来打算干药师这一行当的话。
接下来几天,黄昶又陆陆续续在其它几个柜台混了一阵子,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像药材柜台这里皆大欢喜,终究还是学到不少东西的。只有制作符器的那个作坊例外——纪程宣纪师兄起先倒是郑重其事亲自带黄昶过去,将他介绍给那里的工匠首领。说这是咱小师弟,对符器一道极感兴趣,特地来向各位前辈学习观摩的。人家也客客气气接待了他一天。不过当天晚上那工匠首领就跑到纪程宣那儿发飚去了——你纪老板啥意思?弄个宗门天工堂里培养出的高手来砸我们场子?那小子还用我们教吗?他看了一天倒是指点出我们不少疏漏之处!
这事儿搞得纪程宣很尴尬,黄昶也很尴尬——作为一个大工业党人,他对于作坊里有些明显错误习惯和不合理的生产流程实在看不下去,再三控制却还是没忍住,只能设法用最委婉,最客气的方式开口提醒。可人家作坊首领那都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威风,即使纪程宣这等空降下来的坊市掌控者在他们面前也得客客气气,怎么可能随便听从个小毛孩子的指点?可偏偏黄昶说出的几点都十分在理,只得当时笑眯眯说好,回过头就跟纪程宣算账。
此后黄昶便不好意思再去作坊那里了,只能多在外头消磨时光,好在自由市场那里总是有新鲜东西可见,倒也不虞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