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生,波光粼粼。日旁江边,容辉眼见众人持香散去,恍惚间悲从中来:“故土难离呀……”跑过大江南北,几番出生入死,回想起来,忽然舍不得离开。临江眺望,深深吐纳片刻,才留下几个护卫,自己腾云而起。
陈凌云亲自出迎,肩并肩悠悠慢行,顺便商量改衔易帜的事。回到后寝宫,又让容霜沏茶,亲自展开舆图,指给容辉看:“自古定都,旨在戍边。看当今形势,我们最大的隐患,是闽南倭贼。一旦他们翻山而来,我们首当其冲。看,这里,屏山镇,恰在石城南面,两者互为犄角,又扼河源。开府于此,就像一把大钳子,卡住了武夷要道。”
容辉觉得有道理,点头赞同:“既然如此,我就将‘指挥使司’衙门设在那里,让他们加固城防。”觉得事不宜迟,当即告辞。
容霜梳了“飞仙髻”,穿了套青罗襦裙,亲自领奉茶丫鬟进屋,正好碰到陈凌云送容辉出门,连忙敛衽行礼,喊了声“二哥”。眼见容辉回头打了个招呼,快步而去,不由奇怪,走上去问:“出了什么急事吗?”
陈凌云负着手站在廊下,悠悠轻叹:“十万火急呀!现在我们不知道倭寇的动向,就像那上楼的聋子青蛙,只好埋着头往前走了!”凝视天空片刻,又商量容霜:“你有时间,就上山走走……”
“我……”容霜红这脸期期艾艾:“我好像,又有了……”
“真的!”陈凌云喜笑颜开,连忙扶容霜回屋。
容辉赶回山门,召集殿议,商量开府的事。众人舍不得灵脉宝地,或支持,或反对,此起彼伏。严良知道其中利害,据理力争,劝说众人。
容辉就是要让众人直抒胸臆,作壁上观,见众人开始重复陈辞滥调,才开口打断:“大伙听我一句……仙凡有别,各有道路。志在修道求真的,可以留在山上修炼,口粮照给。觉得枯燥,想做点实事的,就去戍边御辱。分开了道,才能相互扶持。不然,这么一大锅夹生饭煮下去,谁都没好日子过。”
官吏们心乱如麻,哪取舍得清?容辉见众人低头,接着说:“府中宰辅,可以秩五品衔。下面石城、阳都和广昌三座大城,可以循古制设县,秩七品衔。还有三十多个小城,可以设镇,秩九品衔。算下来,就是三、五百个官吏,都按朝廷的标准给廪禄。口粮还是二品灵米,‘本色米’还发粮票,‘折色米’只发灵丹。这些人招齐了,总不能全是‘修炼者’吧。”
他见众人面现难色,也不为难,站起身郑重嘱咐:“大家好好考虑呀,是在山上过逍遥日子,还是下山入世。”转过屏风,走出后门,见石万鑫正等在廊下,微笑商量:“你去屏山瞧瞧,看营建城池要多少开销。我以后也不住那里,府邸前院主要让各司管理办公,后院只要一间正屋,中间隔个花园就行了。”
石万鑫穿了身琥珀丝袍,微笑应承:“仙君也是一方诸侯,纵不穷奢极欲,该讲的排场,还是得讲。不然我们这些人跟在仙君左右,也无光啊……”
“仙君,首先为仙,其次为君。”容辉伸手相请,边走边说:“人山为仙,仙就是山上的人吗?依我看,能称仙者,德比山高。君者,尊也。仙中之尊,才称称君。我这个仙君,何德何能,更不必讲那些排场。有个修炼的道场,有个治世的府邸,也就行了。”
石万鑫跟入中殿,欣然劝说:“得封君者,无不是手下众多。仙君要礼贤下士,怎么也不能马虎。封地之内,我看‘凌云山’不错。地处阳都、仙居、庐陵三县交界。崖壁陡峭,山顶平缓,也是一处钟灵毓秀之地,素有‘一山观五县’之称。”
“那不又得大兴土木吗?”容辉摇头婉拒:“屏山上有现成的宅院,我打算把那里作道场。以后谁愿意来,我扫榻相迎。没人愿意,我也乐得清静。”
“仙君三思……”石万鑫悄声提醒:“二少爷的前程,二小姐嫁妆,可都还没着落呀。夫人的嫡子,是要继承基业的。与其到时候再大兴土木,让人拿兄弟姐妹们比较。不如先占个名分,到时候给他们现成的。别人看见了,也不会说仙君偏心谁。”
“是啊……”容辉觉得有道理,压低声音说:“那就比照屏山别院,请几个大师傅好好相度……”走进中殿,顺便坐上丹道旁的矮几,微笑询问:“你也老大不小了,娶了那么多小妾,怎么就不抬个正经媳妇?”
“没缘分呐……”石万鑫实话实说:“她们馋我的钱,我馋她们的身子。撇开这单买卖,兴味索然呐……”摇头轻叹:“这有些东西,还的确是钱能买不到的……”
“敢情你们家就是你一个人妓院……”容辉不由腹诽,又有商量他:“那几个丫头都是小人精,这福地内的事,你不帮不上忙。还是来我府下管账吧,咱们从头干起。以后碰到的女修也多,你再花点功夫,给自己讨个老婆。好了,去吧……”
容辉眉开眼笑,欣然告退。容辉只道最后一次在山中升殿,不免有些感慨。金碧辉煌之间,负着手款款迈步。走出后殿,却被迎面拦住,然后被拉去了书房。
潇月用赤金首饰束了“凌云髻”,穿了套身青丝深衣,见妹妹和容辉进来,亲自拿玉壶倒下三杯白酒,捧杯相敬:“我姐妹何德何能,担此大任。师兄如此抬举,我们受宠若惊……”抬袖掩面,仰起头一饮而尽。
“你们领悟的月之意境,委实精微。两人联手,足以担负‘灵山真人’四字!”容辉洒然一笑,举杯一饮而尽。经书典册之间,就近坐到画桌西面,伸手相请。
潇月有些尴尬,施施然坐上首座。潇娟心直口快:“请师兄来,是想点算清楚进项和开支,以后就照着规矩来。”
容辉知道她话中意思,摆手婉拒:“钱庄和金号份子,都是公中的,以前怎么办,现在还怎么办。燕京那边的开销,自然归我出。不过好歹也是同门,师妹这个新掌门,总不会短了我的月例吧。”
潇娟急中生智,微笑应承:“既然师兄是从本门出去的,也算给本门光宗耀祖了。朝廷不发俸禄,我们给师兄补上,年俸两千石,怎么样?姐姐既秩一品衔,就领一千零四十四石年俸。我、容雪、凌霄,领八百石年俸。其他弟子,各循旧制。至于修为上的嘉奖,等我们把手头上的事情理顺了,再做定夺。”抿嘴一笑,试探着问:“师兄,你到底是什么修为……”潇月未免尴尬,起身去给三人斟茶。
“什么修为……”容辉欣然微笑:“去年年底,我就踏上了‘第三重天’,现在才稳住境界。”压低声音嘱咐:“别说出去啊……”
姐妹俩星眸璀璨,怔怔地看着他,又惊又喜,又敬又畏。潇娟欣然感叹:“难怪师兄肯把‘真人’的头衔让给我姐姐,原来根本就瞧不上……”
“也不全是!”容辉实话实说:“除了五岳,掌门一职均由‘太极’境界的门人担任。我要是还站着这个位子,搞不好人家还以为我们有多大*呢!本来是只鹅,结果被人当老鹰收拾,岂不冤枉……”
“好了,说正事吧……”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正色商量:“这里再小,纵横也有一万里地界。地方再贫,也有十万顷灵田。但凡开矿、耕田、猎渔、放牧、都要交税。这笔钱直接交到‘灵山君府’,一来防备外敌,二供衙门运作,三来赈济天灾,四是开办学府,五则维持山门生计。而在买卖行当中抽的税,由各地衙门征收,主要用作城防治安,铺路修桥,开渠垦荒。这样上下有度,互不抢行,你们看怎么样?”
“我懂了……”潇月边听边想,点头赞同:“师兄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想要、而凭自己办不到的,就有我们来办。多数人都能办到的,就由各地衙门因地制宜,是吗?”
“就是这个理!”容辉端起茶喝了一口,微笑承认:“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得多。你们管好‘金号’,教好徒弟,再好好修炼就行了。每年要多少金费,由我府下账房直接奉上。‘钱庄’份子的收益,就留给你们打牙祭。一品堂,还是由我收购,我再用一品堂收‘钱庄’的五成份子。这么分,你们看怎么样?”
“这怎么好意思……”潇娟又惊又喜,伸出手指如数家珍:“钱庄的红利,山下十三座小城的利钱,再加上七千顷灵田的田租,就不少了。我们日常开销,还从师兄那里走账,我们发了……”
潇月听出味来,蹙眉轻嗔:“傻丫头,发什么!他修为这么高,我们这点家底,供奉得起吗?他这时拿我们洗钱呢……”
容辉听得头疼,轻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忽听玉璧轻鸣,挟来一道讯息:“仙君,阳都那边的嫁妆到港了!”精神一振,招呼二女:“那你们先商量着!”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