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赤绡帐下,凌霄红着脸趴在容辉怀里,轻轻喘气:“你饿死鬼投胎呀……”羞赧中轻嗔薄怒,忍不住掐了那个家伙一把。

“饿死鬼……”容辉躺在床上,搂着她凝脂般的身躯,越发得意。由被那小蛇的手臂在游走,又有些激动。捧起她红果般的脸庞,微笑调侃:“我是怕你,变成饿死鬼……”话没说完,身上又被狠狠揪了一下。

“装—”他倒抽一口凉气,心脏又似掉进了腹下,砰砰起伏,整个人随着紧绷起来。

“还来……”凌霄被身下那跃跃欲试的家伙挑逗,心里不由叫苦。瞥见纱外天色已亮,连忙解释:“我……我还要进宫谢恩……”

“谢恩?”容辉见她分明是找借口开溜,不由好笑:“要谢恩,也该先谢你夫君我……”回首一夜鏖战,终于到了攻城拔寨,肆意驰骋的时候,岂能让她逃跑?看着那对朦胧的星眸,正色询问:“说,你怎么谢我……”

“假正经……无耻……下流……公报私仇……”凌霄一通腹诽,嘀嘀地问:“那你说,我怎么谢你……”

“先开城投降,哥再跟你讲恩情……”容辉咬着她的耳垂轻笑:“否则,万炮齐发,把你轰成齑粉……”

“就知道你要干什么……”凌霄暗骂了一句,嫣然效应:“仙君饶命,妾身投降,请仙君入城……”张开腿缠上了他的腰。

众丫鬟知道凌霄要进宫谢恩,连夜准备下九翟凤冠,赤衫霞帔……眼见天色已亮,锦帘中那银铃般的笑声仍然此起彼伏,又是欢喜,又是着急。

红袖低着头等在帐外,恍惚间听出凌霄气力已衰,那肌肤撞击声却仍似金涛拍岸,不由向绿衣使眼色,凑上去沉声埋怨:“仙君怎么能这样……误了谢恩的时辰,可是大不敬……”略作沉吟,试探着问:“要不要进去提醒一下……”

“你敢进去呀……”绿衣摇头苦笑:“我们明妃等了两年,才有今天,就由他们吧……”灵机一动,正色商量:“反正午门离这不近,在午门外递了牌子,还要等候召见。要不把洗具和穿戴都搬到大车上去,明妃一出来,就直接上车,我们在车上梳洗。”红袖觉得是个好办法,立刻去办。

“这种宠爱,普天之下,恐怕也算头一份……还是少来点吧,本姑娘消受不起……”金顶大车中,凌霄怏怏地靠在沐盆里,一面腹诽,一面用百合花瓣擦拭身体。所幸大雪纷飞,行人本就稀少。车外还有一道结界遮掩,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容辉待凌霄披着睡衣出门,也去了浴室梳洗。泡在水中,想起那纵马驰骋的快意,精神越发振奋。转念想起搬家的事,觉得宜早不宜迟。当下擦干身子,穿了套蜀锦深衣,去找容光商量。

周氏督促内院女眷,只说“搬到西山别院过年”。容光调配车马护卫,待凌霄领了金册和玉宝回来,行李已收拾妥当。一家人合乘一辆四轮大车,当先领路。百丈长的车队浩浩荡荡,直奔西山。

西山脚下,巨龟缩了头睡在永定河畔。猫熊怕冷,也在灵脉阳坡下挖了个洞,继续冬眠。火鸟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找到,只好窜进睡进熊洞,帮猫熊取暖,让它陪自己玩。

正午时分,容雪听说一家人都来了,欣然出迎。轻飘飘掠下雪丘,只见冰河上驶来一列车队,连忙招呼:“爹、娘、大哥……”

众人听声微怔,只见白影一晃,车中暖炉前,周氏只看见一股白气,不由骇然。容光看见容雪的影子,又惊又喜。李母看见女儿白衣胜雪,俏生生地站在眼前,直激动地热泪盈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容辉见众人表情各异,不由好笑:“别装神弄鬼了,当心吓着孩子!”抬手挥出一道法力,又招呼众人下车:“到了,咱们快点把家安好,晚上睡个好觉。”众人这才看清容雪的形容,暗暗松了口气,欣然附和。

西山别院由法器材料凝练,虽不如“天机府”能纳入“芥子空间”,可阵法完备,一气呵成,还能以法力移动。梅钗等十二人欣然领命,当即取出令牌施法。众人惊叹声中,一座座殿阁拔地而起,缓缓飞上龟背。

兄弟俩稍做商量,让父母住龟背西面,容辉住龟背东面。容光是长子,自然随父母居住。容雪和容露还待字闺中,也没有另居别处的道理。其余人只发现封地内多了一座雪丘,却不知道雪丘下睡着一头老鳖。见一众人忙上忙下,只道容辉要重新布置法阵,也乐见其成。

容光陪着父母在马车上喝酒赏雪,周氏照看几个小辈。容辉,凌霄和容雪以龟壳为阵基,以其‘玄武血脉’为阵法,以巨龟“内丹”为阵眼,联手布置法阵。

各屋大丫鬟则带着人爬上雪丘,重新布置住处。一来二去,便将东面宅邸称为‘东府’,将西面宅邸称为‘西府’。两片府邸仍按朝廷礼法,在前院设了前、中、后三座大殿,在后院设前、中、后三座寝宫。

容辉和凌霄住东府正屋,李蕃宁夫妇住西府正屋。葳哥儿跟着燕玲,杜莎带着容露,都住正屋西北的小院。容雪和韵姐儿住正屋东北的小院。碧霞住在东府后院百丈开外。容光一家则住在西府前院旁的院子里。家庙和家里的各管事房,均设在西府。‘灵山君府’的官吏,则设在东府。

上百人顶风冒雪,忙活到天黑,才将住处收拾妥当。夜幕落下,阵法初成,天地灵气自八方汇聚,龟背上随着升起一道清气,围着雪丘缓缓旋转。众人只觉凉风轻袭,似一条巨蟒在身边游过,直吓得心惊肉跳。回过神来,方知自己已在阵法笼罩中。放下心来,正式开始准备过年。

灯火辉煌之间,一家人聚在西谷中宫吃过乔迁宴,又去后宫西梢间喝茶。容辉抱了两岁半的葳哥儿,主动留下燕玲和众人说话。周氏微愣,不由看向凌霄。

容辉又拉过韵姐儿嘱咐:“你是燕玲生的,以后还是喊她娘亲。”又看向凌霄教她认:“她是你娘亲的姐妹,你以后喊她姨娘。”

燕玲诚惶诚恐,连忙低头。凌霄嫣然一笑,拉她坐到身边,微笑解释:“以后姐妹之间,谁得修为高,就听谁的……”

“也就是说,自己还得听她的……”燕玲会过意来,点头应承:“是,以后还请姐姐多多指点……”

周氏看在眼里,暗暗好笑:“换汤不换药,装贤惠……”

李母却乐见其成,听言连声叫好,又拉燕玲在身边坐下,褪下凌霄腕上一串砗磲手链,笑着给她带上。燕玲惊喜交集,推让了一番才接下,又主动去给众人倒茶。容辉看着她羞答答的模样,不由握了凌霄的手。

“怎么,怕我吃醋?”凌霄抽回手嫣然一笑。

“既然走上了这条道,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容辉叹了口气,只好向众人解释:“修真界里,实力为尊。没实力,还和人讲出生,是要吃亏的。”

众人想到黄霁景,权衡片刻,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周氏却忍不住问:“那修炼的人,就不讲嫡庶了吗?”

“讲,但不是这么个讲法。”容辉叹了口气,接着说:“修炼者结亲,同样讲求门当户对,资质互补。可修为越高,子嗣越是艰难。门当户对的亲事虽好,可未必能孕育出血脉,更别说诞下子嗣。就好比皇室,又有几位帝君是元配正宫所出?多半还是妃嫔,甚至是宫人所生。”

他说着握住了凌霄的手,见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不又轻叹:“因为修炼者若有嫡子,自然分外珍惜。要不然,本朝这位小爷,也干不出那么多荒唐事。可若没有嫡子,自然更看重孩子的资质和能力……”

“夫君放心,这点见识,妾身还是有的。”凌霄点头赞同:“夫君这么做,也是想让孩子们兄友弟恭,各尽其才。”

容辉见她能明白自己的用意,又问韵姐儿:“丫头,听见了吗?以后,我们家只有长幼,没有嫡庶。你和葳哥儿是‘灵山君’的长子和长女,以后要给弟妹们做表率。”

韵姐儿睁大眼睛,仰起小脸大大方方地应了声是。周氏会过意来:“听二叔的意思,是要立葳哥儿为世子……”不由看向趴在容辉怀里打哈欠的葳哥儿。

凌霄却不由头疼:“弟妹们……显然是在说自己……”轻咳了一声,见燕玲端进茶盘,起身接过,亲手捧给众人。

一家人商量起今后的打算,雪停才散。容辉还要和容光商量生意上的事,伸手相请,边走边说:“‘安远镖局’的收支用度全部从‘汇丰钱庄’走账,我们把好关就行了,利银让他们用作招募水手,维护舰队。海中珍宝无数,那些驻舰客卿也都是‘老油条’。逢年过节,少不了一番心意。”

“陆将军也传过讯息,说是抓海龟的时候,舰队受了重创,继续休整,暂时还不能盈利。”容光点头赞同,说话间走到了前寝宫门外,又问容辉:“那我们府上的用度,从哪里取,取多少。”

“封地内的税赋,除了供奉我们府下的客卿,全用作赈灾、养士、办学、固防、布阵……”容辉伸出手如数家珍:“听说阳都到赣州的直道修好了,收的买路钱用作养路之余,先还了欠账的钱再说。钱庄是要‘分红’的,不然其他的东家该骂人了,也办不大。‘一品堂’是上市商会,堂下的师傅们都占着份子,自然是要分红的……”说话间出了后门。

月下风中,他背着手走在雪中,听着那“吱吱呀呀”的踏雪声,权衡半晌才说:“我在南海捞了不少‘青头’,就拿些用不到的去‘一品堂’代卖,所得都归公中。再加上‘一品堂’每年的分红,怎么也够用了。再有结余,就给容雪炼丹。到时候我们留不留得主人,就全指望她炼丹的手艺了……”

凌霄跟在后面,见兄弟俩要长叹,便留绿衣带话给容辉。自己则先带着红袖回了西府后宫。珠环翠绕之间,看着空荡荡的香楠大床,不由叹了口气。

红袖闻音知雅,连忙上去铺床,悄声商量:“明妃,要不今晚,我陪您说话吧……”

“算了。”凌霄摇头婉拒:“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二爷过几天就会回来的……”红袖适时安慰:“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留住仙君。”

“留住……”凌霄不由冷笑:“侍寝是我安排的,我当然可以不安排燕玲,也有一千一万种手段把他留在我的床上,可又能怎样?这,只不过是个台阶。他喜欢上谁的床,是他自己的事。这些事,你不懂……”叹了口气,摆手招呼:“你们也去睡吧……”轻扬臂膀,一身锦衣顺着娇躯滑下,首饰从发梢脱落。那如缎如匹的秀发,瀑布般倾泻而下。光影中晦明变化,华丽万方。

呼吸之间,她已一丝不挂,正要上床,忽听脚步声响,循声只见绿衣顶着积雪,撩帘进来,不由蹙眉。绿衣兴冲冲地说:“明妃,二爷回来了。”看见凌霄赤条条地站在面前,双颊乍红,连忙低头,就要退下。

“站住!”凌霄微愣。反应过来,低喝一声,沉下脸问:“不是让你安排燕玲侍寝吗?你怎么把人带回来了……”不由暗暗叫苦:“天呐,别人看见我在这种事上自食其言,该怎么看我……”

“我说了……”绿衣低着头老实交代:“仙君说您修为这么高,怎么也值半个月。黄姨娘十天,燕姨娘五天……”话没说完,寒气轻袭,锦帘对分,容辉乘风走进。

凌霄吓了一跳,抬手摄起地上锦袍,挡住身形,期期艾艾地喊了声“仙君”。可那一件红衫非但挡住春光,反而给那玲珑的曲线勾了一抹晕霞,更添风致。

“小鬼,就这么急不可耐?”容辉大步上前,顺势将那个小人儿搂紧怀里。躬下身横抱起她,顺势坐上了床沿。

绿衣涨红了脸,低下头汲汲退下。凌霄回过神来,见那个家伙还穿得整整齐齐,又羞又恼:“还要我服侍他脱衣不成……”白了容辉一眼,躬起身缩成一团。

“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容辉自鸣得意,偏要让她为自己宽一次衣。索性抱婴儿一般,一本正经地问:“我回来,你不高兴吗?”看拿着那一对娇怯怯的星眸,更觉得有趣。

凌霄实在拉不下脸去做别的,半晌才憋出一句:“仙君不在前面。怎么回我这里了……”

容辉大大方方地说:“你是我媳妇,我不回你这里回哪。”

“不要脸!”凌霄暗骂了一声,追着问:“那你还走不走。”

“你还赶我走?”容辉微笑反问,见她抿了嘴笑,接着说:“喊我一声好哥哥,我就不走。”

“当我是韵姐儿吗?”凌霄暗暗冷笑,正色询问:“什么时候走。”

“等你生孩子。”容辉信誓旦旦,又补充道:“一男一女,两个!”

“一个‘七步’,一个‘五步’,生孩子……你以为是过家家呀,还两个……”凌霄听得蹙眉,接着问:“那,江南的那个呢?”

容辉见她吃醋,不由喊了声“傻瓜”,低下头咬了她的耳垂:“凡是都得讲个先来后到吧,等你有了孩子再说……”含着她耳垂狠狠吹了一下,又问她:“自从你中了毒,‘小日子’就没来过,要不要紧……”

凌霄暗叹一声,摇着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那咱们先把身子养好,再生孩子……”容辉轻抚她后背,柔声安慰:“这种事得看缘分,你别往心里去。”

“想不想要孩子,是一回事。能不能生孩子,又是另一回事……”凌霄想到或许不能生育,心里又酸又苦,眼泪直往外涌。

“相信我,我们会有孩子的……”容辉一边安慰她一边躺下,顺手拉过锦被。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正武三年。凌霄传讯山门,接回了黄霁景安排在“燕妃阁”前面,晨昏定省。两个容雪同时出现在西府后寝宫中,差点把老两口吓晕过去。容辉连忙解释:“您没看错,她们都是您女儿……您就当多生了一个闺女。”

李蕃宁目瞪口呆,老太太顺过气来,一手拉着白衣容雪,一手拉着轻易容雪,先瞧了瞧两个人的掌纹,又盯着两人看了半晌,不由挠着头说:“难道我当年生的是双胞胎……”

周氏和容光早愣在了厅中,容辉灵机一动,当场咬定:“您就当生了对双胞胎……”指着白衣容雪说:“要不,您再给她起个名儿?”

“凭什么给我起名!”白衣容雪勃然大怒,蹙起眉指着青衣容雪说:“要起名字,也是给她起!”

“鸠占鹊巢,你还有道理了!”青衣容雪反唇相讥:“姑娘叫这个名字,叫了二十几年。借你用了几天,你还上瘾了?”

“这是什么事呀……”容辉一阵头疼,转念想起碧霞,只恨得咬牙切齿:“你给她炼的什么邪功,还我妹妹……”见两个人就要打起来,连忙拉住:“都闭嘴!”指着青衣容雪说:“你,叫大容雪。”又指着白衣容雪说:“你,叫小容雪,行了吧。”松了口气,不由抚额:“妈呀……以后还得多置办一份嫁妆……”

“谁要嫁人了!”白衣容雪冷笑一声,打趣容辉:“那份嫁妆,你自己留着用吧!”

“那好啊!”青衣容雪嫣然一笑,当仁不让:“你那份嫁妆给我。”

“不就是个王子吗,瞧你这点出息,我都觉得丢人。”白衣容雪不由好笑:“给你,我还不如给韵姐儿呢……”

“你再说一遍!”青衣容雪勃然大怒,随手抄起一只茶盏,就要砸出去。

“怎么,要跟我动手?”白衣容雪冷笑一声,“太素境界”第九重的的气势扩散开来,霎时间空气一凝,风云色变。

“停!”容辉吓了一跳,沉声喝止。左手抓住青衣容雪,右手拉住白衣容雪,抬腿就往外走,直到小丘顶端才松手。

日下风中,两个人轻哼一声,一起扭过头去。容辉硬着头皮请两人坐下,实话实说:“这次接大容雪来,主要‘襄河王妃’想向我们家提亲,我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青衣容雪羞红了脸,抿着嘴低下头去。白衣容雪不由好笑:“要我嫁给那个王子,我宁愿找块豆腐撞死。”

“不是王子,是世子。”容辉见大融雪蹙眉,生怕她们再打起来,只好抢着说:“‘襄河王’算是当今第一清贵,和我们也算门当户对。弘孝十四年,我在金城给他的‘世子’当过亲卫。他是个剑修,不但资质绝佳,人也十分孤傲。大容雪嫁给他,就算不讨喜,也不至于吃亏。”

他见青衣容雪羞红了脸,不由想起潇璇:“当年在小树林里幽会,她也是这副表情……”哪还猜不到两个人已经见过:“多半是那小子耍了手花团锦簇的剑法,就把这小妮子迷住了……”又好气又好笑,转眼见白衣容雪扬起眉又要开口,只好接着说:“襄河王的封地在德安府,隶属湖广行省,我们也去过。湖泽遍布,楚风绵绵,的确是个好地方。”见两个恩都没话说,当机立断:“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让凌霄给‘襄河王妃’去一封信。”

青衣容雪如获大赦,跳起来就往山下跑,疾风般直奔住处。容辉摇头轻叹:“哥当年,可是深入虎穴。怎么到你们这儿,就反过来了……”

“她就这点出息,哥你别理她……”白衣容雪幸灾乐祸,又商量容辉:“我们什么时候进城给她挑嫁妆。”

容辉微愣,正色反问:“你,不是不想她嫁人吗?”

“嫁人还是要的……”容雪实话实说:“不然,我这‘致净法‘不能圆满。只是……只是那王子明显就是个草包,她嫁过去,未必能有好果子吃。”

“明明就是一个人,见了面还要打架,这到底是怎么了……”容辉暗暗叫了声苦,点头承认:“以你如今的境界,的确瞧不上那那王子的修为和资质。不过,你可是半个‘神仙’,他还是一介修士,这能比吗?她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修为也到了顶,若能享一世清福,未必不是一场造化。”叹了口气,接着说:“大哥家的歆姐儿八岁,我们韵姐儿和容露七岁,都到了学武的年纪,我想让她们跟着你,怎么样?”

容雪闻音知雅,正色询问:“不准备让她们嫁人吗?”

“她们虽是自家人,可资质有限,有点不上不下……”容辉叹了口气,抬起头凝视天际,缓缓叙说:“要是嫁进那些大族的正房,肯定做不了大,岂不委屈?大嫂是要面子的人,肯定不会同意歆姐儿嫁进偏房。与其这样,不如等三个丫头长大了,在我们山上选三个修为不错的弟子当上门女婿。这样,一家人也算进一家门。”

“这也是个折中的办法……”容雪点头赞同,顺着话问:“那,梅钗他们的婚事呢?”

“她们是修仙者,倒不必讲那些礼节。”容辉略作权衡,接着说:“还是让她们回山门修炼,要是跟谁有缘分,嫁妆比照韵姐儿,由我来出,就从我们府里出嫁。”伸手请向山下,迈步间又问起凌霄的事:“她的‘月信’一直不来,查出是原因了吗?”

“没有……”容雪摇头苦笑:“鸿蒙之气、玄武血脉、水母剧毒,都有可能是原因……”

兄妹俩边走边说,转眼到了“东府”后门。容雪不由轻叹:“她一来,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先去碧霞那里挤挤吧……”转身而去。容辉想到还要向父母解释,头都大了。闷哼一声,又折向西府。

翌日清晨,燕玲穿穿了套青罗齐腰襦裙,带着韵姐儿和葳哥儿进正院请安。容辉和凌霄也刚起来,正好留三人吃早饭。燕玲坐到桌前,看见脸上潮红未退,神色怏怏,心里不由一暗。

容辉穿了件宝蓝色克丝深衣,看着黄霁景的位子还空着,不由沉下脸问:“怎么,她昨晚也侍寝了?”屋中人身形一滞,燕玲脸色骤变,连忙低头。

“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凌霄暗暗皱眉,打了容辉一下,蹙眉轻咳:“当着孩子呢……”说话间倩影一闪,红袖应声回报:“黄姨娘来了……”

黄霁景梳了“凌云髻”,穿了套水天一色的齐腰襦裙。容辉见那锦缎上粼粼闪烁,眼前一亮,顺手指了末座。珠环翠绕之间,绿意给一家人端上粳米粥、卤菜和羊奶。

黄霁景裣衽坐下,动勺子喝了口粥,仰起头说:“仙君,我吃饱了,先回去了。”站起身稍稍福礼,扭过头就往外走。

容辉看得直皱眉头,燕玲连忙低头,嘱咐韵姐儿快吃。凌霄也觉得不妥,连忙为她圆场:“她连月赶路,没胃口也是有的……”

“是吗?”容辉冷笑一声,向韵姐儿招了招手,拉过小丫头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亲手舀了勺粳米粥喂给韵姐儿,微笑询问:“丫头,这粥好不好喝。”

“好喝!”韵姐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容辉接着问:“那你知道这是什么粥吗?”

“知道。”韵姐儿点头承认:“我娘说,我们府上用的都是‘一品灵米’。搁在市面上,卖五十两白银一石。”

“你娘说的不错。”容辉点头赞同,沉下脸说:“你记住,你爹当年在酒楼里打杂,管吃管住,没有月利,一干就是六年。这份基业,是你爹用性命跟人拼来的,这一饭一菜,一物一器都含着你爹血汗,只要咱们自家人,才会珍惜……”说出口也不由唏嘘。

凌霄看在眼里,也觉得黄霁景行为欠妥,又问容辉:“那黄氏……”

容辉轻哼一声,放开韵姐儿,沉下脸说:“黄氏目无君夫,寡廉鲜耻。赐白绫三尺,让她在祠堂自尽。”一语出口,直吓得众人一阵哆嗦,齐齐低头。

凌霄吓得一口粥抢在喉咙里,咽下去才说:“师兄,是不是过了……让她在祠堂里跪一顿饭……”

容辉摆手打断,站起身吩咐红袖:“你去告诉她,在祠堂自缢,便留她一个牌位。死在外面,便扔到乱坟岗字去……”

凌霄一阵头疼,见劝不住他,只好向红袖使了个眼色,又站起身劝容辉:“别吓着孩子,吃饭,吃饭……”红袖低头应了声是,向旁打了个手势,立马带人去办。

“咱的孩子,是被下达的吗?”容辉哼了一声,才坐下继续喝粥。

凌霄见怪不怪,继续陪容辉喝粥。燕玲吓得不轻,喝完了粥,连忙让乳娘抱了葳哥儿,拉着韵姐儿躬身告退。母子俩刚出后寝宫,李母便带由容雪和周氏搀,从前门赶了进来,看见容辉就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容辉如当棒喝,连忙起身请母亲上座,大大方方地说:“不诛此女,不足以平民愤。难道,母亲还要为了她,再让我家置身险地?”

周氏上上下下地打量凌霄,只暗笑黄霁景不识好歹,被凌霄立了危。李母微愣,觉得事关重大,又不敢信口开河。容雪心领神会,正色询问:“哥,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厉害。”

“给我摆脸色,她活该找死!”容辉冷笑一声,请众人到西梢间坐下,让凌霄给母亲和长嫂上茶,反问众人:“留着她……黄老匹夫狼子野心,难道还留着她拖我下水?”

“拖我们下水?”凌霄微怔,睁大眼睛问:“怎么说……”

“去年群臣请诛内监,诸侯争相联络,要带兵进京勤王。”容辉站在中间,仔细解释:“所谓礼贤下士,就是聚众割据。一场‘宣同会战’,打趴了个姬家。另外三大世家,耐不住了。黄老匹夫不自量力,从弘孝十八年,到正武二年,从我们账上划了一百万两黄金招兵买马,还想拖我们下水。以为放个庶女在我身边,我就要听他的,痴心妄想。”轻哼一声,接着说:“要是有几分姿色也罢,放这么个东西来恶心我。不是我要杀她,是黄老匹夫送她来就死,我不过笑纳而已。”

“‘春申灵君’送她来就死?”容雪一时听不明白,睁大眼睛问:“虎毒,尚不食子。春申灵君,至于送孙女来送死吗?”

容辉轻哼了一声,指着凌霄和容雪问:“你们还记不记得,弘孝十四年,我是怎么逃离赣州的……”

“不是‘金蝉脱壳’之计吗?”凌霄张口就说,又问容辉:“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变故?”

“你们万万想不到……”容辉轻哼一声,一字字地说:“当年,我舍小船上大船,扮作一个杂役。当时大江决堤,沿岸饿殍无数。我把糕点端上去,就是那玉露接进的雅舱。就因为那不是二品灵食,她当着我面,就连着托盘一并扔进江里……”

凌霄心头火气,张口就问:“竟有此事?”

“这也只能说她天性凉薄,关键是她来赣州干什么……”容辉轻哼一声,接着说:“当年,黄齐鸣已是‘赣州指挥使’,妹妹到任上看望哥哥,那也没什么。可你们记不记得,‘神界’被破的第三天,黄齐鸣就来了。他,怎么就来得这么快呢?”

“这就是了……”容雪眼睛一亮,接着说:“那‘神界’由上界强族设下,蜀山不敢怠慢,还派出‘监察使者’看护。所以七十二仙派,无人干越雷池半步。可时日一久,也就不太在意了。杨家狼子野心,黄家就未必没有暗中行事。若用阵法传讯,躲不过蜀山‘监察使者’。也只有这土法子,才能掩人耳目。”

“还有,杨家一个刚刚‘踏天’的老子,我如今毙他,只在翻手之间。”容辉冷笑一声,又问凌霄:“本仙君以如今修为,又有多少麾下?”

“刚刚‘踏天’的五个,‘太极镜’圆满的,也就五十六个。”凌霄脱口而出,又补充道:“这是‘元宵节’报上来的数字。”

“我们三个的修为,灵山君的爵位,和容雪的炼药师身份加在一起,也就这么几个手下。”容辉冷笑一声,又问众人:“杨家那点势力,怎么就吸引了那么多人投效,难道真的是杨家人特别德高望重?还是我们那里,特别惹人馋?”

凌霄反应过来,试探着问:“师兄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到潇璇是怎么死的,只暗笑黄霁景自己找死,又问容辉:“可这种理由,怎么说得出口。黄氏是有诰封的人,若非人赃并获,诛之恐会引来麻烦……”

容辉哪听得进去,眼见父兄带着梅钗等人进来,红袖低着头跟在后面,不由蹙眉,沉下脸问:“事情办妥了没?”

红袖走上前裣衽一礼,喊了声“仙君”,低下头说:“黄姨娘已在祠堂,又哭又闹,不肯就范……”直起身退到了凌霄身后。

“梅钗!”容辉轻哼一声,沉下脸说:“赏她根弓弦……”

“是!”梅钗等十二人齐齐行礼,转身就走。

“等等……”凌霄失声劝阻,又商量容辉:“春天是生发之季,不宜杀人。还是先拘禁起来,秋后再斩。”

容辉想起“秋后问斩”的惯例,又改口说:“将黄氏拘禁在‘紫红斋’……”

众人听言,齐齐松了口气。梅钗等如获大赦,立刻去办。凌霄趁机提起容雪的婚事,商议定后,便以阵法传书,向“襄河王妃”说明了容雪的意思。

没过几天,襄河王的生母“太皇宸太妃”派身边的林公公看望容雪,送了串“冰玉手链”作见面礼,容雪则当场以法力绣了面“蟠桃献寿”的锦帕作回礼。一来一往,算是达成了默契。

次日,“春申灵君”世子夫人来访,被凌霄用阵法挡在了封地外。“春申灵君”世子又去“顺天府”告容辉擅杀命妇,容辉则告“春申灵君”仗势勒索连襟。“顺天府”却以黄霁景还“好好活在世间”,不予立案,反而将勒令“春申灵君”归还赃款。偷鸡不成蚀把米,一时间被传为笑话。

没过几日,林公公又来商量容辉:“太祖爷定下规矩,凡是藩王请婚,只准择选本境内家道清白,人物俊秀,年岁长成者。不然,一不给封号,二不给婚嫁,所生子女,只许请名,不给封号,您看……”

容辉在东府前屋见他,听言沉默片刻,才回过意来,试探着问:“公公的意思是,让我先把妹妹送到江汉,入了湖广籍,再嫁进王府?”

“仙君高见!”林公公拱手赞同:“虽然委屈了大姑娘,奈何祖宗家法比天大,谁也不敢冒犯。不过还请仙君放心,陛下跟前,有我们太皇太妃说话。‘湖广布政使’和‘按察使衙门’,由王爷亲自去跑。王爷五年内两次迁藩,这才把‘世子爷’的婚事耽搁了。这番苦衷,大家都会体谅的……”

容辉觉得是个办法,点头答应:“我正正想去江汉一游,就当送嫁了。”

林公公本以为容辉会拿这件事情刁难,听言喜动颜色,又恭维了一番,欣然告辞。一家人稍作商量,决定等“襄河王”传回消息,就直接乘巨龟出海,再走长江入汉江,看着容雪出嫁。

两家结亲的事不胫而走,没过两天,沈时飞突然来访。容辉想起徐州的一面之缘,亲自出灵脉迎接。日下河边,只见他穿着一袭青袍,骑着匹高头白马,折扇轻摇,英姿朗朗。身边却还有个骑黑豹的锦衣青年。二人身后,还跟着个骑白马的锦袍中年,不由奇怪:“沈兄弟好兴致呀,这位兄台是……”乘风迎上。

沈时飞边使眼色边说:“这位是姜寿,姜公子……”翻身下马,又伸手请姜寿下豹。那黑豹看见容辉,一对碧眼目中凶光大盛,“呜呜”低吼。

容辉感受到那豹目中的杀机,不由赞叹:“好灵兽!”眼见姜寿双脚落地,黑影一闪,那豹子竟暴起扑来。不及多想,抬起手画了个圈,凝力往前一抓。

法随身动,结成一道灵环,一闪窜出,再闪收拢,一掌“虚怀若谷”已扼住那黑豹咽喉。

“狗仗人势……”他看着三尺外那寒光闪闪的爪芒,不由骂了一句。

“大胆!”沈时飞吓得目瞪口呆,锦袍中年大喝一声。两字出口,人已挡在姜寿身前。

姜寿抚掌称赞:“仙君果然是好身手……”话音未落,矮丘上传下一声低吼,循声看见猫熊踏空奔来,眼睛一亮,又商量容辉:“畜生的事,仙君就别搀和了。朕这头‘豹麟兽’,可是精心培育的良种。不如来打个赌,看看这一熊一豹谁更厉害……”

“朕?”容辉微愣,上下打量了青年一眼,竟有“太素境”修为。再看他面前中年,功法之诡异,竟也不比自己弱到哪里,不由骇然:“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这等修为。帝室中果然有一套极上乘,极诡秘的功法……”沉下脸问:“不知帝君光临,所为何事。”抬手轻挥,将那“豹麟兽”掷向猫熊。

猫熊哪认得谁是帝君的灵兽?见这个家伙闯进了自己的地盘,顿时怒不可遏,嘶吼着直往上撞。豹麟兽身形得脱,低吼一声,窜出避开。四足着地,掉过头又扑向猫熊。

身形未至,三寸爪芒已先探出。猫熊身量太重,一时停不住脚。低吼一声,熊毛倒竖起来,那一对豹爪随后挠上。气劲相击,“轰隆”一声闷响。

猫熊踉跄了两步,怒吼一声,回过头腾空而起,一步步缓缓爬去。豹麟兽被生生震飞,退后三丈,却凌空滑出一道弧线,稳稳站在了地上。豹尾高高竖起,趴下身盯着猫熊低吼。

容辉见两个畜生尚在半斤八两之间,索性随它们打。沈时飞松了口气,适时介绍:“陛下听说仙君要将妹妹嫁给‘襄河王世子’,特地来看看未来的堂嫂。”

“这样啊……”容辉觉得是人之常情,向山上传出道讯息,伸手相请:“还请陛下进屋里喝茶。”当先带路。

姜寿看了“豹麟兽”一眼,旧话重提。容辉乘云而起,顺着话问:“不知陛下想拿什么做彩头……”

姜寿欣然微笑:“那朕,得先到仙君府上看看!”锦衣中年足下生云,带着两人掠出,超到在了容辉身前。

容辉走到“循义门”前,请姜寿和沈时飞先走。众人早有准备,跑上来请那锦袍中年到门下喝茶。中年见容辉拿自己当跟班小厮对待,不由轻哼:“放肆!”气息微吐,直震得那小厮“噔噔噔”直往后退。

“你放肆!”容辉轻哼一声,一晃窜到那小厮身后,抬起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再闪挡在了那小厮身前,沉声询问:“帝君手下的奴才,就这么不懂规矩吗?”

“大胆!”锦袍大喝一声,“太素境”的气势散发出来,直引得风云色变。

容辉不由好笑:“怎么,想动手?”

“不敢!”中年冷笑一声,沉声告诫:“本督奉旨护驾,不敢擅离左右。”

“那好!”容辉点头答应,指着大门说:“本君府上,风可进,雨可进,帝君不能进。姜公子,你于我有恩,我才迎你进来。但没有实力,就不要耀武扬威。”伸手相请,当先带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中年沉声告诫:“灵山君,你敢犯上?”轻拂下裳,跟在了姜寿身后。

容辉懒得跟他废话,抬头轻喝:“档下!”言出法随,化作一道结界,罩在了中年身外。

“雕虫小技!”中年冷哼一声,抬手连挥。拳影闪烁,凭空荡开道道涟漪,直轰得大地嗡鸣,却挣脱不得,不由骇然,沉声喝斥:“灵山君,本督奉旨护驾。你对本督出手,等同弑君,你可想仔细了……”

“弑君?”容辉冷笑一声,看着姜寿问:“陛下是偷跑出宫的吧……”见沈时飞满脸尴尬,已知原委。眼见梅钗等人迎来,朗声招呼:“传讯顺天府,帝君巡幸至此,让他们来迎驾。”

“你……”姜寿勃然大怒,忽然撇见众少女用赤金首饰结着“凌云髻”,穿着蜀锦罗衣,凤尾长裤。风骨潇潇,姿容佼佼,眼前不由一亮,迎上去问:“几位姐姐,怎么称呼。”

梅钗先应了声是,见姜寿上来就要牵自己的手,不由退后,沉下脸说:“陛下,请自重!”玉钗见势不妙,转身就走。

容辉渐渐回过神来,又问姜寿:“陛下不在宫中处理国事,来我这里干什么。”

沈时飞连忙凑上去说:“陛下,要不先回宫吧。改日直接求‘太皇宸太妃’,召李大姑娘入宫……”

姜寿摆了摆手,大大方方地说:“朕,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路过仙君府上,仙君就这么不通情达理吗?”

容辉伸手相请:“请陛下在前殿喝茶。”又吩咐梅钗:“让容雪来给她堂叔斟茶。”当先带路。

姜寿还有话说,却见梅钗转身而去,不由叹了口气,紧赶两步,走在了前面。沈时飞跟上来说:“他是帝君,得走前面……”伸手相请,和容辉并肩跟上。

“不用请,不用请,我来了……”三人走出没两步,忽听一声轻笑。白影一闪,容雪已站在三人身前,看见姜寿,围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欣然询问:“你就是帝君?”

“怎么……”姜寿微愣,也仔细打量容雪。神清气爽,仙风道骨,哪像凡俗众人,不由暗暗咂嘴。

容雪实话实说:“和传说中的不太像嘛……”

“这两个活宝!”容辉不由抚额,伸手相请:“陛下,进屋再说。”

“那大家说朕像什么!”姜寿边走边问:“你就是朕的堂嫂?”

“想给姑娘大能小叔子……”容雪蹙眉轻笑,接着说:“还差了点……”

“你,狂妄……”姜寿冷哼一声,沉下脸说:“朕下旨取了你,再废你进冷宫。”

“是吗?”容雪冷笑一声,稍运内息,直压得姜寿脸色乍红,胸口急剧起伏。见他憋着口气应是不退,轻哼一声,就要再催内息。

“别闹别闹!”容辉一阵头疼,连忙拉开容雪,郑重嘱咐:“这是帝君,系天下安危于一身,对人家客气点。”

沈时飞吓白了脸,连忙上去扶住。姜寿呼出口闷气:“这是我堂嫂吗?”

“你堂嫂是她姐。”容辉实话实说,走到殿门口伸手相请:“寒舍简陋,还请上座。”

姜寿跨进前殿,只见丈许高的珊瑚树东一簇,西一簇。五光十色,将个大堂映得跟龙宫似的,不由揉着胸口欣叹:“好地方啊!”看见三级玉台阶上放着尊五尺方圆的砗磲宝座,连忙走上去坐下,左右摇了摇,竟跟“醉翁椅”一样,不但能前后摇,还能左右晃,欣然询问:“好东西呀!灵山君,这都是你在南海淘换地?听说仙君还带了只大海龟回来,在哪,朕怎么没看见……”

“那是南洋的海龟,燕京太冷,它冬眠了,还没醒……”容辉实话实说,请沈时飞在一旁坐下,微笑询问:“宫里没有这种砗磲吗?”

“有,都被碾成了粉在御药房里堆着……”姜寿摇头苦笑:“今天这个要两斤去敷脸,明天那个称两斤去点香,再就是供在神龛上……哪能像这样,坐在屁股下面……”说话之间,梅钗用海螺杯端上四盏热茶。

姜寿接到手中,清香随着入鼻,不又称赞:“好香的珍珠茶……”忍不住亲品一口,不由睁大眼睛问:“这是什么珍珠,灵气这么足。喝了这种茶练功,事半功倍呀……”又喝了两口。

“海外灵脉少,他们的巫师练功,无外乎借助三种外物。”容辉随口解释:“一是用毒药刺激身体的潜能,二是采集深海老蚌中的珍珠炼丹,三则是鲛龙,取‘龙涎’点香。三管齐下,也不比我们在灵脉上修炼差。”

姜寿听得兴起,又喝了一口珍珠茶,追着问:“这就是那深海老蚌中的珍珠?“

“生在海底灵脉上的砗磲,自然能孕育出灵珠。而葡萄大的灵珠,又被称为龙珠……”容辉微笑应承:“陛下要是觉得味道还好,就带些回去给太后她老人家敷脸。”说话间凉风轻袭,传入一声冷喝:“淫贼,给贫道出来……”

众人被一道疾风扫过,心头随着一颤。容辉沉下脸说:“容雪,送陛下回宫,我出去看看!”站起身直往外走,纵身跃起。

容雪在殿中扫了一圈,见姜寿身下的砗磲尚算宽敞,抬手一挥,将姜寿推得一个踉跄,躺在了蚌壳中。待沈时飞跟着窜进,随手盖上蚌壳,举起来就往外冲。窜上天际,见容辉正挡着个皂袍老道,招呼了一声,化作一道白虹,直奔燕京。呼吸之间,已在数百丈外。隐隐感受到法力波动,那锦衣中年竟跟了上来,暗暗松了口气。

姜寿反应过来,将砗磲推开一条缝,发现已在高空,不由欣叹:“好快呀……”又问沈时飞:“这种法器,你坐过没有。”

“陛下,这可是天下头一份啊……”沈时飞欣然赞叹:“想不到灵山君妹妹竟有如此修为,臣这会可真是沾了陛下的光……”

姜寿坐直身子,指了指身下,抿了嘴笑:“这妞,有意思……”

容雪听得大怒,屈指在砗磲下一弹,沉声喝斥:“闭嘴!给我安分点!再说,把你们扔下去……”片刻间燕京已在身下,看准午门,抬手一推,沉声呼喝:“帝君回宫,还不迎驾。”

大太阳下,金水桥边,砗磲稳稳落在地上。沈时飞顶起蚌壳,躬身相请。姜寿轻咳了一声,大大方方地跨出蚌壳。众侍卫吓了一跳,抽出秀春长刀,齐齐亮刀行礼:“参见帝君!”

“那我先走了!”容雪招呼了一声,正要回去,忽觉凉风轻袭,传来一声喝斥:“此女犯上,拿下……”不及多想,循声拍出一掌。

法力相击,传下轰隆一声巨响。容雪回过头来,只见空中跌下一个锦袍中年,不由冷笑:“什么人,敢跟姑娘动手!”说话间金铁铿锵,众侍卫已举着刀护到了姜寿周围。

“开启大阵,拿下此女!”锦袍中年人在空中,又喝一声。凌空旋转一圈,落在了金水桥上。“午门”轻颤,一股威势从天而降,直压得容雪身躯轻颤。

“本督面前,岂容你放肆……”中年冷哼了一声,背着手边走边问:“你就是‘灵山君’的妹妹,竟敢弑君,好大的胆子。幸亏本督出手,不然圣驾有损,你死一万次又怎样……”

“好了好了,回宫!”姜寿向中年人招呼了一声,转身就往午门中走,又吩咐中年:“把这大砗磲,搬到朕的豹园里去。再把朕的豹麟兽找回来。”

中年人应了声“遵旨”,朗声吩咐:“来呀,镇灵符拿下,先押进内厂看管。”看着容雪,边走边说:“姑娘,得罪!”说话间风起云涌,结成一道符文,缓缓飘落。

“站住!”容雪冷笑一声,深深呼吸,化解了法力压制,反问众人:“我倒不知道,这天下何时易主了?”

“刘都督代行皇权,他的话,就是朕的意思。”姜寿摆了摆手,边走边说:“俗话说礼尚往来,也请姑娘进宫喝一杯茶……朕这里,也有好茶。”

“无妨!”容雪冷笑一声,抬手打出一道印记,沉声招呼:“燕京监察使者,出来!”话音刚落,破风声响,送来一阵赔笑:“误会,误会。”“圣使息怒,圣使大人息怒……”应声走出四个白袍老者,拱手向容雪赔罪:“圣使大人,误会!”一起挥手,打散了落到头顶的符文。

容雪冷哼一声,看向中年问:“这是什么东西。”

“回圣使的话……”其中一人躬身应承:“这是这是‘司礼监’提督,刘都督。”

“刘都督练功勤快……”容雪听另一人作答,不由好笑:“是不是勤快过头了!”转身就往午门里走,开口就问:“‘司礼监’,是什么……”

三人见了,连忙跟上,低下头解释:“都是些腌臜东西,说出来怕误污了圣使的耳朵……”

姜寿目瞪口呆,刘提督气红了脸,沉声喝斥:“四位使者,修士不准进皇城的规矩,难道四位不记得了吗?”

“规矩!”容雪边走边问:“什么规矩……”只听一人解释:“的确有‘修士不入皇城’的规矩,不过您,当然不在此列。”不由笑了声“废话”,又问四人:“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说呢?”

“那是自然!”容雪听言点了点头,又问:“宫人修为,止于何地。”听说“至于踏天”,接着问:“违者呢?”说话间进了午门,直入“奉天门”。

白衣老者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作揖:“废除修为!”

姜寿跟在后面,听见两人说话,直吓得冷汗直冒。刘提督跟在后面气红了脸,提气大喝:“拿下!”

“拿我?”容雪瞟了周围的侍卫一眼,冷笑一声,又问姜寿:“你,总该知道规矩吧!”不待回答,接着问:“你们知道,为什么皇城首殿为何名为‘奉天’。”

众侍卫听是一愣,想起一些典故,连忙住手。容雪冷冷一笑,沉下脸说:“传我法制,搜查皇城,但有僭越者,一律废除修为。帝君负统帅之责,罚跪祠堂一甲子。都察院左右都御使,陪跪六十年……”

四个白衣老人听着直皱眉头,连忙提醒:“圣使息怒,圣使息怒!”“这里可不是蜀山,六十年……”“六十年,太长了……”“这么一罚,就得改朝换代了……”

容雪觉得也是,又改口说:“那就六天,不给水米。”说话间自走上殿基,回过头吩咐四人:“执法吧!”说着以右手拇指划破中指,画出一道符文,弹向高空。

霎时间风起云涌,一股威势压下。所有人脸色大变,齐齐地头。“血咒告天?”四个老者吓了一跳:“的确是能行废立大权的蜀山仙法……”连忙跪下,伏地叩拜:“接法旨!”直起身各自摸出一张符箓,拍向天空。

容雪点了点头,告诫四人:“这,是你们的失职。怎么办,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乘风而起,环视四周,只见后宫中浩浩荡荡地开来一队仪仗,欣然招呼:“张太后,我哥哥很敬重您。可您教儿子本事,可就不如我娘了。您,好自为之吧……”想起容辉还在和人动手,直奔西山。

容辉和老道对了几招,不由相互佩服。相谈方知,姜寿和沈时飞出门调息女修,被他抓了个正着。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说明了姜寿的身份,请那老道进屋喝茶。

姜寿在太庙领完罚,带着倚仗拜访容辉,恭恭敬敬地问起南洋的事:“听说‘灵山君’和倭寇交恶多年,依‘灵山君’之见,朝廷可有实力肃清海患?”

容辉请他在正殿就坐,仍然让梅钗上了珍珠茶,实话实说:“没有!”

姜寿坐在主位,正色询问:“为什么。”

“东瀛人尚武成风气,全民皆兵。”容辉也不想驳了他的面子,仔细解释:“我们口中的倭寇,一半东瀛浪人,一半是南洋海匪。这些都不是东瀛的根基,而真正的东瀛武家,在神州大地上却是合法的商贾。朝廷真正的祸患,正是这些东瀛商会。若把海匪等同于海患对待,一来自降身份,二来途耗国力。”

姜寿听容辉说的,和老师讲的并不相同,正色追问:“怎么讲?”

“自保的最好办法,就是保存敌人。”容辉仔细解释:“上古仙民将妖兽赶出神州大地后,才留下了东瀛人这一脉。东瀛人真正的作用,其实是抵御海外兽潮。不但东瀛大半高手聚集在外海,他们所需的大半资源,也要我们这边采购。正因为他们有这等顾忌,所以既垂涎我神州大地的富饶,又不敢和我们正面争锋。聚集海匪扰我沿海,不过是想垄断两国间的商贸,使我邦的矿材、灵草、丹药源源流入东瀛。不过,一旦我邦国力不济,他们势必反客为主。而现在做的,不过蚕食而已。海匪抢掠商船,和草原铁骑入关抢掠,难道有什么区别吗?朝廷既能以茶和北蛮易马,为什么不能以东瀛稀缺的资源,和他们交换海中妖兽的‘内丹’?”

“好办法!”姜寿一拍大腿,欣然赞同,又问容辉:“内丹有什么用?”

“海外陆地狭小,灵脉稀缺。而妖兽的妖丹,同样含有极精纯的灵力,而且更加磅礴。所以海外的上品丹药,多是以妖兽‘内丹’为主材料炼制的……”容辉略整思绪,详细解释:“而能凝结‘内丹’的海兽,又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更不说猎杀取丹。所以一般修士所能依靠的,还是用灵草炼制的丹药。”

姜寿觉得有道理,又觉得不妥,连忙追问:“茶叶种在明面上,可以监管。灵草都种在结界中的药园里,上下其手的事,朝廷想管也管不了啊。”

“根本无需监管……”容辉微微一笑,接着说:“朝廷只需在每年春季办一次‘丹元大会’,夏季办一次‘万宝大会’,秋季办一次‘药王大会’,冬季办一次‘万兽大会’,让所有人参加。到时候买卖的人多了,就不是谁能凭一己之力压价抬价的。你漫天要价,我就地还钱,自然能议出个公道的价格出来。大伙聚在一起,朝廷还能征点小税。”

姜寿听说还能征税,轻咳一声,郑重表态:“如此重大的仪式,自然得由朕亲自主持。天下间谁的丹药炼得最好,谁的灵草种得最壮,朕还要给他们点个状元、榜眼和探花。”一语出口,顿时思绪如泉,欣然追问:“还有什么朕不知道的,灵山君,你接着说。”

容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黄昏才送走帝君。没过几天,朝廷设“迦蓝院”,掌管天下修士事宜。又按修为,在“太始境界”下设下法士、法师、法灵、法神和法圣五等尊号,分封天下修士。

帝君又下旨封容雪为“澴河元君”,赐婚“襄河真王”世子。李家人乘棱皮龟出海,走海路送容雪出嫁。容辉请凌霄看日出,走在海边,眼见光芒万丈,不由想起当年云海,不由感慨:“要说修道好哇,修着修着,就发现自己有很多东西不知道。那么清晰,那么确切。”

凌霄也有同感,抿了嘴追问:“那师兄眼下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事情?”

“你。”容辉洒然一笑,实话实说:“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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