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把帖子接过来,见上面描红添金的,分了好些个栏目。
其中最上边的一个是正妻位,紧跟两个斜下面的是平妻,更往下那就多了,没什么名目,是给他的填房。
所谓填房,通房丫鬟是肯定有的,他的大丫鬟、正妻平妻的贴身丫鬟也可以往里面填,随他心意就好。
袭人红着脸儿,扭捏道:“这是老祖宗递来的册子,让您往里面填。老祖宗说知道您的事情多,先定下,以后有机会了,要给您好生操办几次。”
好生操办?还几次?
宝玉哭笑不得。
结婚这种事情,他从没想过。
就算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他也整天忙着应酬、工作,一心盘算事业不成何以家为?小腹里的那团火气上来了,就…….
总之他没想过这种事,更没想到身子骨儿才十三岁多点,就一下子定了这么多。
黛玉、袭人、晴雯、麝月的妙目都在他的脸上流转,就差塞过来杆笔毫,让他赶紧去写了。
连着鹦哥儿都跑来凑趣,巴巴的托着粉润的腮帮儿往这看。
众怒难为啊,宝玉觉得要是自己退缩了,美娇娘们怕是要变成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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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一杆普通的笔毫,仔细看给他定亲的帖子。
笔毫落下就是暂定了名分,上面添上的名字,在府里就会有着该有的待遇,宝玉的笔锋在正妻的栏目上晃悠了几次,突然往下看去。
只见两个平妻的位置,一个是空着的,另一个却用火漆封着,好像不让下笔。
【这个平妻应该是用来联姻的……】
想到这个,宝玉有点兴趣索然,干脆歇了笔毫。
“你们就知道为难爷,”
宝玉笑了笑,把帖子塞还给袭人。
“自己看着填,里外出不了这屋,爷要出去透透气。”
不等姑娘们反应过来,宝玉正气加身,嗖的一下蹿出了房门。
“爷!”
“您跑什么?”
“宝哥哥你还是这般惫懒……”
身后传来惊讶的娇呼声,宝玉更不敢停,几步蹿出了院子。
屋舍里,袭人和晴雯笑了笑,一起过去,把帖子塞给了黛玉。
“林姑娘,还是您来填。”
“对啊,是您填的,爷都不会说什么呢。”
林黛玉俏脸通红,接过帖子,那嫩生生的红晕中,突然多了一点苍白。
鹦哥儿见黛玉的脸色不对,连忙搀扶,关心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
林黛玉笑了笑,笑容中怎么看都有点难受,但是很快的,也就释然了。
她在帖子上略微一拂,本来空荡的那个正妻栏突然隐约浮现了三个小字,字体很是娟秀。
“薛宝钗!”
鹦哥儿惊呼了起来,引得袭人晴雯等都过来观看,看过了,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三个字上面用一层纸浆糊住了,手法巧妙,宝玉都没看出来。
但是林黛玉是红袖仙子,这世上的所有文字,有哪个能瞒得住她?
鹦哥儿担心的看着自家的姑娘,劝道:“虽然是薛宝钗先写了,但正妻的位置也还留着呢,姑娘不用在意。”
林黛玉点了点头,笑道:“宝哥哥又不是平常人家的,我才不在乎这些。”
说着,把名字挨边填好了,又让‘薛宝钗’的名字隐没了去。
袭人等都羞红了脸,等黛玉把帖子递来,看了看,疑惑道:“林姑娘,您怎么没有把自己写上啊?”
啐~~
黛玉连忙扯闭了青色纱帐。
几个俏婢儿打闹间笑了一阵,拿起笔墨把林黛玉的名字写上了,就让袭人给老祖宗送去。
碧纱橱就在贾母的小院,往北一走就是五间上房,其中有贾母的暖阁。
可是刚拐过屋角,袭人就被人拦住,看见来人,惹得袭人红透了脸颊。
宝玉伸出手,讨要帖子。
“爷,您真是……”
袭人是个贤惠的,这时候也不想给看。
可她拗不过宝玉,还是给了,宝玉打开一看,笑了笑,就还给袭人,让袭人送过去给老祖宗。
眼看袭人挑着纹绘‘宝’字的灯笼离开,宝玉回到院子,心里复杂得很。
甚至还有点,好像害怕进屋的感觉。
摇摇头,宝玉脱掉黑狐大氅,抓起院子里以前王善保熬炼气力的石墩。
一个,
两个,
三个…….
一千斤重的大石墩,连续五个叠放在一起,也没让宝玉活动开身子骨,更甭提让他宣泄下近女情怯的情绪了。
【加持正气后,我现在的力气得有八千多斤,足可以越阶杀敌,不过对于三胆及以上的举人、老妖,怕是对付不来。】
宝玉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但是想了一阵,只觉得心思杂乱,干脆散掉了正气加持。
他这次只用一个石墩,三两下,浑身就冒起热汗。
“舒坦!”
宝玉长笑了一声,勉强又提了几次,拿起旁边递来的香帕擦拭脖颈。
擦拭了一下,觉得不太对劲,第二下才猛然反应过来——
这个香帕通体紫色,有曼陀罗的清香,不是自己屋里的东西!
转过身,抬眼瞧了一下雪白色纱衣点缀紫萝的清冷女子,宝玉的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以前上课打瞌睡,被老师砸了一脑袋粉笔的感觉。
一个字,就是‘懵’!
白南烟眯着棱型曼妙又特别冷的双眼,眼神刀子似的要割宝玉。
“好啊,鸳鸯帖都出来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可真不少。”
“咳咳,”
宝玉的喉咙里咯咯作响,说不出话。
只听白南烟丢给他一声冷哼,摇曳如同雪白的莲静静远去,而宝玉此时,身体麻木,眼耳口鼻外加手脚都不听使唤。
“晕,我心虚个什么劲?”
等白南烟走远,宝玉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小声的骂自己。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后世的一句话——身体比嘴巴诚实。
难不成他贾宝玉,还真是特别心虚?
这不可能!
“肯定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跟感情什么的,不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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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小声的嘀咕道。
夜深,总归要回去的,宝玉度过了一个很奇怪的、没人搭理的夜晚,而在别个地方,也是彻夜难眠。
老祖宗刚拿到帖子,就让金鸳鸯喊来了王夫人,两人对视苦笑,拿着帖子发愣。
原因很简单,就是这帖子之上,原来用火漆封着的地方被人撕开,上面写了三个线条娟秀,却都斜斜上挑很是充满锐气的大字。
“这,本该是留着给宝哥儿联姻……”
王夫人只说了一句,就一直摇头。
贾母却把帖子一合,躺在斜弧状的卧榻上,让金鸳鸯给自己捏着额头。
“罢了,既然是那冤家选的,也就随他,咱们以后看看再说。”
丢出一句话,老祖宗觉得特别头疼,让金鸳鸯加点儿力气。
王夫人想说些什么,她觉得那个名字对贾府的意义实在复杂太多,但是看老祖宗疲乏,也就告退出去。
刚出暖阁,王夫人就看见金钏儿在门口俏生生的候着,忍不住笑了一阵,牵扯伤势,又咳嗽了一阵。
“奶奶,”
金钏儿赶紧上前,用大氅给王夫人裹了。
“没事,你啊,是宝玉送我这儿寄下来的,早晚要还回去,用不着担心。”
王夫人安慰了金钏儿一句,让金钏儿破涕为笑,随后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那冤家弄出的火炕真好,屋里实在暖和,就是这外面的夜风,还是寒冷了些。”
叹了一句,王夫人满是笑意,让金钏儿扶着回了自己的小院。
而在差不多的时候,贾政站在梦坡斋的外面,恭送一道身影逐渐淡去。
贾代儒从阴影里走出来,双手插进袖口,叹道:“老爷,都这般天了,夜风还是冷得很,您还是进屋去吧。”
贾政哼了一声,道:“贾老先生,你说话总是乱打机锋,老爷听得懂。你是说咱们外边个,那是暗流汹涌。”
“可不是,不然的话,那位怎么大半夜的跑来跟您说些废话?以那一位的身份,平日里咱们连边都挨不上呢。”
“是啊,挨不上。三朝元老,三朝的天子近人,有这手段,有这本事,也就贾演老祖能跟他亲近。”
贾政感叹一阵,却是笑了起来。
“不过他说的可不是废话,喝口淡茶,聊聊家常,这是要跟咱们热乎一次,找回来当初和老祖的关系呢。”
“哦,是看宝二爷的面子。”
闻言,贾政的脸面立马掉了下来,拉着脸怒道:“你这老倌儿,怎么不说是老爷我的辛苦经营?”
“老爷,您就别硬倔着了,布下一招贾雨村的暗棋,结果人家暧昧不清,现在还不知道是哪边的人,如今您在府里做的决定,哪样不是被宝二爷牵着鼻子走?”
“那也是老爷英明,觉得这样走是对。”
贾政哼哼两声,背负双手,回了梦坡斋。
贾代儒也跟着进去,但是想起那一位,忍不住哆嗦了两下,骂了句:
“这该死的天气。”
…
一弯残月从西边升起,已然过了正中,险些要从东边落下。
而在东方的天边,朝阳的红辉已经映射了出来。
蒙着一层模糊的寒气,从梦坡斋出去的那道身影拐进宝玉的小院,停了一阵,直奔三间兽头大门。
可是到了门前,却是往东边一拐,进入南院马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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