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捐官,而且是捐有实职的官,所需的花费乃是虚职的官衔的数倍,张嬷嬷就算是老夫人的亲信,平日里打赏不少,她丈夫即便掌管着一个极赚钱的大铺子,但两夫妻毕竟还是拿着将军府的月俸生活的,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大笔钱来?张嬷嬷的娘家人都在乡下,更加不可能有多少积蓄,想要给她的侄子捐官,想想还真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所以张嬷嬷一家子就打算用一次充好的方式,偷天换日去为自己谋私利吗?
老夫人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沉吟不语。
锦嬷嬷看了看她,又道:“老夫人,其实以我跟秀玉的情分,这话不应当由我来说。可我跟老夫人更是一场主仆,没道理秀玉做错了事情我还帮着她隐瞒您的。如今这件事情还没闹大,您如今既知道了,好生训斥她一番,让她收敛、改正了也就是了,相信她也从未有过背叛您的心思,这事儿就这么让它过去吧。”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她,说道:“锦玉,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忠心耿耿,又念旧情,心地好,愿意帮人说话。可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他们真的动了捐官的心思,而又因此而想敛财的话,光是在茶叶铺子那儿做手脚还是不够的。我觉得秀玉这事儿绝没有这么简单,我还需要仔细查查才行。”
锦嬷嬷听了,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她了解老夫人,那是真的聪明绝顶,就算年纪大了也不见任何迟缓,反而因为阅历的增加而愈发老练周到。张嬷嬷的事情,她能查的都已经查了,如果老夫人认为还有问题,那想必就是更加严重的事件了,万一真的被查了出来,张嬷嬷怕是会大事不妙。然而她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命,她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后果如何已经不是她一个下人能够决定的,如今就只看老夫人想要如何处理吧。
于是她便笑了笑,说道:“老夫人一向英明,这些事情小的是不明白的,您这样决定必定有您的道理。”
老夫人也笑了,又叹了口气道:“人哪,个个都有各个的想法,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我既身为这将军府的老封君,自然要为这个家着想,只要不是背叛,我有什么容不下的?”
锦嬷嬷听了,心中不由一寒。
老夫人是个重规矩的人,也就是说,她其实是个最看重忠诚的人。底下人什么都好说,贪点儿财图点儿小便宜都好,只要不太过分,她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地过去,不会过分追究。但若是碰上背叛,也绝对不要指望老夫人会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在老夫人心里,什么情分都没有“规矩”二字重要。
这时,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却是张嬷嬷在画屏那儿帮她弄完了络子,又回到了老夫人这儿。老夫人和锦嬷嬷对视了一眼,便让人进门来了,总是这么避忌着人密谈,少不得会打草惊蛇,老夫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张嬷嬷进了房,见老夫人和锦嬷嬷有说有笑的,神情自然,跟往日并无太大区别,心中不禁便多了几分疑惑。若是没什么事,为何要将人都赶了出去以后关起门来说悄悄话?既然有重要的事情连自己和锦绣等人都不能听的,为何这会儿气氛又会如此轻松?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着意刺探了几句却探不到什么,知道这是老夫人故意不让自己知道,便也不敢再问了。
然而毕竟是不甘心的,于是临到锦嬷嬷告辞出去的时候,她便自告奋勇送了出去,老夫人却也并未阻止。两人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她便拉着锦嬷嬷的手,亲热中又带了几分委屈地说道:“锦玉姐,你这次来,究竟有什么话要跟老夫人说啊?锦绣她们小一辈儿也就罢了,连我也要蒙在鼓里么?”
锦嬷嬷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都是外面铺子上的事情,丢了将军府的颜面,老夫人不想让别人知道,单留下你未免太过扎眼了,所以才连你也一块儿撵了出去。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过两日事情水落石出了以后老妇人自然会告诉你的,还需要你帮手做事呢,老夫人现在身边的老人儿不多了,你是其中最得力的不是?”
张嬷嬷听得似是而非,直觉反应似乎有什么不对,然而仔细想想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对,思忖了半晌,只得暂且将此事放下,笑着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锦玉姐慢走,回头我得空了再去找你聊天。”
锦嬷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是姐妹一场,她仍旧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在话里话外给张嬷嬷了点儿提示,就看她自己听不听得明白了。听明白了,赶紧上老夫人面前坦承认错,说不定还能让老夫人放她一马;听不明白,那就只能坐等惩罚降临,就不知老夫人会怎么发落她了!
张嬷嬷其实并没有听明白,只因她根本就不认为自己家里那点儿事儿有多么严重。都说无奸不商,这世上做生意的人奸猾的多了去了,她只不过从中做点儿小手脚,又有什么关系?既然认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自然就不会把思路往这上面想,所以可不就根本听不懂锦嬷嬷的警告么?
不过她倒是将此事告知了冯氏,冯氏听了以后,却又另外有一番想法。
是不是老夫人察觉了点儿什么?
她已经进府七年了,也伺候了老夫人七年,对老夫人的了解就算没有锦嬷嬷那么深,却也绝对不会太浅。老夫人十分看重将军府的子嗣问题,对每一个子嗣都十分看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谁叫昭家的子嗣一向不多呢?所以做什么都好,老夫人就算原谅了一切,也绝对不会轻易原谅对昭煜炵的骨血出手这种事情。而这种事情她不但做了,还做过不止一次,虽然都功亏一篑没有成功,但毕竟还是做过,万一泄露了出去,老夫人岂不就要对自己厌弃甚至恨之入骨?所以这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哪怕泄露出一丝一毫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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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冯氏的心立刻就乱了。不是她胆子太小,而是张嬷嬷一向跟她走得近,偏生这次老夫人特意将张嬷嬷都赶了出去,不是明摆着此事不能让张嬷嬷知道么?她绝想不到张嬷嬷会因为自个儿家里的事情被老夫人所忌,只能想到有可能老夫人察觉了张嬷嬷跟自己的关系,所以才将张嬷嬷拒之门外,这么一想,她可不就怕了?
正因这样的阴差阳错,所以原本再接再厉赶紧出手将管家的权力从裴馨儿身上夺回来的,这下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得再次装病了一回,只说自个儿的身子还未痊愈,暂时不敢到老夫人面前出现了。
而老夫人正在烦闷着自己的亲信有可能背叛自己的事情,也没有太多心情去理会冯氏,便只指示了让杜仲去给她诊治,便再无下文。冯氏装病本也有着几分试探,见状不由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也不敢多想什么,干脆地躲了起来。
老夫人虽然现在不管事了,但毕竟余威还在,亲信也有不少,想要调查一个下人的事情那是再简单不过了。不过两日的工夫,关于张嬷嬷一家的调查结果就送到了她的面前,她细细地看着下面的人呈递上来的东西,越看越是脸色铁青,怒火中烧。
“岂有此理!”她忍不住重重一拍桌子,连桌上的茶杯都被弹了起来,掉在地上摔成粉碎。
锦绣和画屏在一旁守着,并未偷看那纸上写的东西,却见到老夫人如此震怒的模样,不由便吓了一跳。须知老夫人老而弥坚、心思沉稳,喜怒轻易不形于色,罕有如此怒意外露的情形,这般怒火冲天的样子,那是真的气得狠了,也不知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她气成这副模样?!
两人急忙“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虽然明知老夫人这番怒火并不是针对自己的,却仍旧忍不住胆颤心惊、心情惶然。
老夫人却是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只大声喝道:“来人,去将张秀玉给我叫来!”
这是气得连张嬷嬷的闺名都叫了出来。
锦绣跟画屏交换了个眼色,画屏忙战战兢兢爬起身来,应了声是,然后迅速转身退了出去,找人去了。而锦绣也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边观察着老夫人的脸色,一边劝慰道:“老夫人……您消消气儿,不论发生了什么,您平心静气处理就是了……生气伤身,您的身子要紧啊!”
老夫人并未迁怒于她,但却又重重地一拍桌子,恨恨地道:“不生气?叫我怎么不生气?!我平日对她如何厚待,短了她了还是委屈了她了?她竟然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回报我,叫我怎能不生气?!”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