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别了老夫人,她缓缓站起身来,因着跪得久了,脚上还有些不舒服,走起路来难免有些摇摇摆摆。莲儿扶着她缓缓走回自己的院子里,时间倒是比去的时候多花了一倍有余,瑞娘和莺儿等人都在等着她,见状急忙一起上前搀扶着,将她扶进了房间里。
昭煜炵已经脱了外衫,半靠在床头上就着烛火看着书,见她进来了,一瘸一拐的样子,不由便是一惊,急忙起身问道:“怎么了?”
难道还是在老夫人那儿受委屈了?
裴馨儿见他还没睡,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无事,不过是在老夫人那儿跪得久了些,有些瘀伤吧。”
昭煜炵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光线更好的靠窗炕上,不由分说卷起了她的裤腿看过去,果然在一片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两团瘀痕,在玉一般柔嫩细腻的肌肤映衬下,更是显得触目惊心。昭煜炵冷冷地看着,只觉得心中一阵揪疼,严肃的神色吓倒了一片人,那沉重的脸色仿佛裴馨儿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
裴馨儿不由看得啼笑皆非,想要拉下裤腿他又不让,只得柔声说道:“爷,没事的,只不过是点瘀伤罢了,休息一下回头就会消的。”
昭煜炵却不为所动,头也不抬地说道:“去找全兴,把我那瓶青罗散拿过来。”
一群人还有些懵懂,唯有莺儿脑子比较快,立刻反应了过来,急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瓶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递给昭煜炵。
昭煜炵接过,打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点糊状的药物,碧绿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柔散了在肌肤上留下仿佛荷叶一般的美妙香味,裴馨儿只觉得膝盖上传来一阵清清爽爽的感觉,原本有些刺疼的地方霎时间传来一阵舒爽,不由便在嘴边挂上了一抹笑容。
昭煜炵一直留心观察着她的表情见状顿时心头一松,轻轻替她揉了一阵,便笑着说道:"好了,只要休息一下,明儿个应该就能够消了,不必担心。倒是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会带了这样的伤回来,难道是祖母给你委屈受了?"
裴馨儿急忙摇了摇头,道:"老夫人只是担心你,并不是存心让我受罪的,不打紧。况且我也没怎么着啊只是最近养得太好了,久不曾试过长跪的滋味儿,这会儿猛不丁跪上一回,就承受不住了。"
这话本是安慰的说辞,但昭煜炵听了却是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对劲,叹了口气道:"这种事情哪能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以前是我疏忽了,今后我会注意,不会让你再受类似的委屈了。"
裴馨儿没料到他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如此执着,犹豫了一下,觉着并不是自己能够开解的,于是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二天,裴馨儿一早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跟瑞娘、莺儿的神情萎靡形成了鲜明对照。她看着明显晚上没睡好的两人不由就有些啼笑皆非,却也不知该怎么劝解才好。倒不是她不关心娟儿的情形,只是事已至此,就算再担心又如何?倒不如好生休息一番,有了精神和精力,才能打起精神跟冯氏她们痛痛快快地斗一场,才能将娟儿救出来。
她梳妆打扮完毕,便带着莺儿直奔冯氏的院子而去,想要见上娟儿一面。然而到了冯氏院里,却被告知冯氏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她便知这是冯氏故意躲着自己,不让自己有为娟儿说话的机会。但这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娟儿并未如她的愿一般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来,这让裴馨儿感到有些放心,又有些心疼。
见不着冯氏,她便直接来到了关押娟儿的地方,然而到了才知道,娟儿已经被连夜关到了其他地方,具体是哪里,那些冯氏的亲信们是不会让她知道的。她不由便紧紧皱起了眉头。
怏怏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深觉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想了想,她让人将翠月提了上来。
自从上次事发以后,她便将翠月关了起来,对外只说她回家去"侍疾"去了,倒也无人察觉她的"失踪"。
被关押了那么久,翠月已然担够了心、受够了怕,犹如惊弓之鸟。见裴馨儿将她放了出来,又是欣喜,又是惊恐,只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涕泪横流,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裴馨儿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你可知罪?"
翠月泣道:"奴婢知罪了,求姨奶奶大发慈悲,放过奴婢这一回吧!"
裴馨儿冷冷地说道:"我放过你,可谁又来放过我呢?你背主求荣,一旦成功,我便是万劫不复的结局,到时候谁又会来可怜我?你想让我死,我还要顾念你不成?"
翠月听得脸色煞白,眼神绝望地萎靡在地,自忖这回怕是难逃一死了!
裴馨儿看了看她,又道:"你本是家中家生的奴才,一家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却没想到除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难道你做事之前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家人么?"
翠月浑身一震,方才露出绝望的神情这会儿却又多了几分焦急,猛地扑到裴馨儿脚边,哭求道:"姨奶奶,奴才知道错了,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求您千万别怪罪我的家人们,他们都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情啊!"
瑞娘等人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她竟然还有这样的精力,一时不察被她扑上了裴馨儿的脚边,抱住了她的腿,顿时不由大惊,急忙上前来要将她拉开。裴馨儿摆了摆手,阻止了她们的行动,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的人,眼露不忍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况且只凭你一句话,我又怎知他们确实是不知情?"
翠月见她的口气有放松的迹象,顿时仿如逆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头磕得砰砰直响,说道:"奴婢敢用性命担保,她们确实是与此事无关的。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求姨奶奶不要迁怒他人!"
裴馨儿冷笑一声道:"用性命担保?你的性命值几个钱?你这条命本就是我的,就算你用性命担保又能说明什么?不过,你若是想要你的家人无恙,倒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翠月本已绝望,听了这话顿时又升起了一丝希望,问道:"姨奶奶想要奴婢怎么做?您只管说就是,就算是赴汤蹈火,奴婢也在所不辞!"
她倒是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她是要用她了。裴馨儿不禁就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
这样聪明的丫鬟,用好了能够成为一大臂助,然而也容易滋生异心,如何拿捏住了是个难题,但裴馨儿不打算因为这样的难题就将她闲置。在她的事发之后还将她留着,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么?
点了点头,裴馨儿道:"你有这样的觉悟就好。之前你是受了谁的指使,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问不代表不知道。如今只要你能帮我找出谁是埋伏在我身边的人,我就可以不追究你的家人的责任,甚至我也可以当做这次的事情没发生过,你觉得如何?"
翠月有些犹豫了,明白裴馨儿的意思是要让自己反水去对付背后那个人。这是个危险的决定,因为如果一旦裴馨儿失败,自己这个"背叛者"必定会受到背后那人的记恨,而到时候失败的裴馨儿也没办法成为自己的靠山,自己可真的就完了!然而若是不答应,别说以后了,这一关就过不去,想来还是苟且偷生的好,先把这一关应付过去再说。况且谁也不能确定裴馨儿就一定会失败不是么?万一她真的成功了,那自己以后仍然会是有前途的。
她将种种得失利弊分析得清楚,当下便狠狠一咬唇,答道:"承蒙姨奶奶看得起,让奴婢有机会带罪立功,奴婢感激不尽,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裴馨儿微微一笑,她倒是懂得顺杆就往上爬。自己何曾说过什么"带罪立功"的话?她却能硬往"带罪立功"这上面掰,是想先找好退路吗?这本也是无妨的,她的死活她本就不放在心上,但这样过于灵活的人她可不敢用。这样的人本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一切行动皆是利益的驱使,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一旦无利可图了,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你。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裴馨儿自认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如果翠月能够做得符合她的心意,在事情完结之后,她倒也不介意给她一个好点儿的结局,放在自己身边用就算了,但可以将她放出去,找个殷实的人家把她嫁了,也算是给她找了个好归宿,算是对得起她了。
但现在,她必须好好为自己做事才行,有没有好的未来,就要看她有没有那个能力为自己谋划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