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煜炵看着他,眼中是深深的伤痛和失望,半晌没有说话。
敦哥儿不由愈发胆怯了,使劲往床里面缩了缩,看着他讷讷地说道:“爹……儿子不是故意的,儿子只是……一时情急……”
昭煜炵深深吸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说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非曲直应该分得很清楚。你娘的事情我就不信你不知道真相,可你还是这般任性,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在这里只说一句,你娘乃是自作自受,没有人逼迫她,更没有人存心迫害她,她既然做下了那样的事情,自然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既然想不通这些事情,那也就没必要想通了,就这样吧……”
敦哥儿咬了咬牙,一横心说道:“爹,就算娘亲做错了事情,可她不是您的原配夫人么?您难道就不能多给她一点儿仁慈么?娘亲身为正室,便是做得过了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尤其是说她善妒,正室夫人料理几个妾室乃是天经地义的,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昭煜炵只听得七窍生烟,然而末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力。敦哥儿至今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究竟在哪里,也不认为冯氏的作为有什么不对,这是从根子上已经被教坏了啊!他至此心灰意冷,也不愿再在这个儿子身上多花什么功夫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敦哥儿。语气转趋平淡,说道:“你已经大了,有自个儿的主见了。既然你是这么想的,我也无话可说。就这样了吧,你多休息,你娘的事情自有我们处理,你也不必想得太多,等你好些了,再去你娘的坟头上上柱香。聊表一番心意就是。”
说完,竟不管敦哥儿的反应。转身便走了出去。
裴馨儿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对于敦哥儿的事情,她是说不上话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赶紧跟着昭煜炵走了出去。
敦哥儿一愣之下。这才真正地感到慌了。之前他之所以敢那么闹,不过是仗着自己长子嫡孙的身份,觉着昭煜炵终究是会高看他一筹的,所以便有些肆无忌惮了。然而这会儿他便是再迟钝也听出了不对来,昭煜炵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对他冷了心,一副即将放弃他的感觉,他到底还是有几分眼色的,如何能听不出来?
当下他便不顾自己头上还有伤,探出身子来就想抓住昭煜炵的手。然而昭煜炵好端端的一个大人。行动迅疾,又岂是他能够抓得住的?他一把捞空,倒是累得自己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床来。差点儿掉到地上。周围服侍的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急忙围上前来,七手八脚将他扶起,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昭煜炵的踪影?
“爹……父亲,儿子知错了!儿子一定会改的。一定不会让您再操心了,爹……您回来啊!”敦哥儿声声大叫着。却又哪里唤得回离开的心?
他惊惧交加、涕泪纵横,一时间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裴馨儿不是没听到他的话,然而看着前方昭煜炵冷硬的背影,却是什么都不敢多说了。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裴馨儿的院子里,昭煜炵一言不发走进屋里,径直在炕上坐了,浑身冷厉的气息有增无减,周围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疏离感,无言的压力弥漫在四周,下人们都因此而吓得战战兢兢,根本不敢靠近了去。
裴馨儿心中无言地一叹,从莲儿手中接过刚刚沏好的热茶,轻轻走到昭煜炵身边放下,柔声说道:“爷,大哥儿毕竟还小,说话做事都欠了些火候,有时候会让人着急上火都是难免的。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了,等他心情平复一些,再注意教育引导,相信慢慢可以纠正过来的。”
昭煜炵却是一言不发,沉默了一阵之后说道:“敦哥儿的事情,是我的疏忽,从小就忽略了教育,以至现在沉疴难返。等淳哥儿再大一点儿,就找个师傅给他启蒙吧。这回的师傅我会亲自寻找,再不能连他也耽误了。”
裴馨儿听了这话,心中就是一跳。这话里话外传出的信息着实不能不令人惊讶,算是昭煜炵比较清晰地流露出对敦哥儿的不满,以及重新考虑继承人的意思。
按说敦哥儿乃是正室嫡子,只要冯氏一天还是正室,就算已经死了,也没人能够动摇敦哥儿的地位。裴馨儿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再受宠也不过就是个妾室,所以从来没有动过继承人的主意。对她来说,淳哥儿是庶次子,命中注定与继承人无缘,既然如此,又何必心心念念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只要自己有本事,将来便是不继承家业,她相信自己的孩子也能自己挣一个光明的前景,那个旁人眼中看起来风光无比的位置,在她的眼中着实是不算什么的。
不过,如果能有机会继承将军府,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没有什么假清高的思想,也相信昭煜炵的判断,如果昭煜炵觉得淳哥儿有能力继承将军府而选了他,那是他应得的。而且如果能够成为继承人,也就意味着他在将来的人生当中可以省下不少事,更容易实现出人头地的目标,有如此的捷径不走,偏为了所谓的清高而拒绝这种天经地义的好处,除非她是傻了才会这么想。
她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道:“妾身替淳哥儿谢过爷了。”
说完,盈盈给他行了个礼。
昭煜炵的心情终于好些了,伸手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说道:“如今冯氏的事情也算是就此终结了。今后这个家还得你担起来,你只管去做,若是有什么麻烦只管跟我说就是,不必顾虑。现今这后院之中就只剩下了你,没事多去给祖母、母亲她们请请安、说说话儿,你做事我还是信得过的,就怕你懒,知道却不肯做。”
裴馨儿浅浅一笑,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非常了解自己的。不过他说的这些话,倒是提醒了她另外一件事,她想了想,便道:“爷,说起后院儿的人……如今大奶奶去了,原先的姐妹们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实在冷清得可以。这话本不该妾身来说,可是长此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爷若是看中了什么样的人,不妨便带回家来,妾室也好、通房也罢,多些个服侍爷的人,妾身心中也放心一些。”
昭煜炵一愣,才刚放缓的脸色便又立刻阴沉了下来,将茶杯往炕桌上一放,冷冷地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裴馨儿也是一愣,想了想便点了点头道:“这院子里着实冷清了不少,上回老夫人才跟妾身说过。大奶奶去了,爷的身边不能没有一个正头夫人,老夫人特意提点过妾身,这件事还要跟爷提一提才是,爷若是有什么属意的人选,可以去跟老夫人商量,老夫人自然会为您打算。”
听了这话,昭煜炵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些,眼睛直直看向裴馨儿,看似漫不经心,但紧绷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心中的几分在意,问道:“祖母的话,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吗?”
别的想法?他指的是什么?裴馨儿觉得有几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细细将他的话掰碎了,仔细思忖过后,终于有了几分明悟。
抬起头来,便看到他的表情又和缓了几分,看上去不再那么吓人了,她心中又是几分诧异,不过却并未表露在面上,而是斟酌着缓缓说道:“别的想法……妾身没有,也不敢有。本来这话就不该妾身来说,只是实在没人了,妾身这才勉为其难。日后等新的大奶奶进了门,这些事情就该她来操心才对,妾身自是不便多说什么。”
昭煜炵只捡其中好听的听了,伸手一捞,就将她的纤腰勾住,然后一把拉进怀中。
“你只管管好你的家,其他的万事莫理便是。明知道这些事情不该你说就别说,也别管祖母和娘她们说些什么,一切自有我担待。”他勾着她的脸,说道。
裴馨儿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半晌没有回答。他却也并不着急,只是这么静静的注视着她,眼神深邃,似乎要看进她的心底去。
被这样注视着,不知怎的她心中竟然恍恍惚惚冒出了一丝局促,还有一点无法解释的心虚,终究是败下阵来,挪开了眼神,不敢再跟他对视下去。她没有再看他,自然便也没有看见他嘴边绽出的一丝笑意,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淡淡地说道:“是,爷,妾身知道了。”
昭煜炵满意地在她的面上轻啄了一下,这才放开了她道:“如此便好。好了,我也该去衙门看看了,你休息一下吧。”
她急忙起身服侍着他出了门,回到屋里,不愿再想那些家中的烦扰,只叫了那些管事婆子们过来,处理起了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