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谁不护儿

这回买了糕点,那两个小的想来不会再露出失望的表情了!

莫黛想象着莫小羽和莫小翼双眼发亮地瞅着糕点的神情,心下不由地觉得好笑,同时又有些心酸。正想着,鼻间不由地飘来一股烧饼的香味,抬眼看去,便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卖烧饼并馒头包子的店铺。上回她买的是菜肉包,这回便买烧饼吧,之前有见过莫桂花家的三只猫形容烧饼时的馋样,便想着多买几块分给他们一些。

油纸包起的二十块烧饼,还略有些烫手,冲鼻一股透酥的焦香味,闻得莫黛也不禁有些嘴馋想吃,凭着成人的自控力,她硬是忍了,但嘴巴可以忍,肚子却诚实地发出了抗议。卖烧饼的老板娘笑呵呵地打趣:“大溪姑娘,你买了那么多烧饼,咋不趁热吃一块呢?”

莫黛笑了笑:“老板娘你做的烧饼太好吃了,只怕这二十块都不够我塞牙缝的,还是留给孩子们解馋吧!”

老板娘被这一句恭维说得心窝子欢喜,便大方地又递了一块烧饼给莫黛:“大溪姑娘,看你买了这么多烧饼,我便多送一块与你吃着解馋吧!可怜见的好姑娘,一心只想着自家孩子,若是我那三个儿子也能嫁与你这般的好妻主,我便烧高香了!”

莫黛听了不由地汗颜,不过是说了一句漂亮话,哪里就见她是好妻主了?不过人家既然好心赠个烧饼,表示一下感谢还是应该的。

不晓得是不是饿得狠了,莫黛觉得烧饼真正是好吃,还未回过神,烧饼便已下肚,而她的嘴巴里仍旧对烧饼的香味回味不已,肚子里的抗议声也丝毫未因吃了一块烧饼而有所缓解,便像是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

自己一个成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孩子呢!小羽三岁却比同龄孩子的体重轻很多,小翼两岁至今仍不会说话,这些都是营养不良发育迟缓的体现啊!

莫黛想着她眼下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盖新房,另一个便是想方设法将孩子们养胖。

养胖他们,便要每日给他们增加营养,若是每日都能让他们喝上一碗奶,甭管是牛奶还是羊奶,效果应该会很显著。

但到哪儿去弄羊奶或牛奶呢?在莫大溪的记忆里,这里的人都没有喝牛奶或羊奶的习惯,认为那些是畜生的奶水,人喝了会变得跟畜生一样呆笨,除非是男人产子亏了身体下不来奶水时,才会勉为其难地让孩子喝,而这些人家也多半是太穷,否则宁愿给孩子熬米汤喝也是不愿喂畜生的奶水的。

“这罐蜂蜜我要了,至于这腥臊的羊奶你还是拿回去吧,不会有人愿意买的!”

“老板娘,这羊奶我自己加了杏仁熬煮过,一点腥膻味都没有,而且这坛是我熬煮的炼乳,加了很多蔗糖的,味道真的很好!”

“不行不行,我这奇货店虽然收新奇的东西,但没有办法卖出去的东西,我是万万不会收的,你还是拿走吧!”

“老板娘,这个不贵的,我只需收蔗糖的本钱就可以了,若是能卖出去,您再另付我一些银钱便可……”

“不行不行,没有把握的事,我不做,你若是再纠缠,这罐蜂蜜我也不收了!”

“欸?老板娘,您可不能不收啊……”

“不收了,不收了,反正也少有人买,你快走吧,别妨碍我做生意!”

莫黛走进奇货店时,见到的便是老板娘轰人的场面,而那被轰的人正是之前被大风吹走一块布的蓝衫男子。那蓝衫男子一见莫黛进来,脸跟着就红了,本想再与老板娘磨叽一番的打算也便打消了,冲着莫黛点了点头便欲离开。

这厢,店铺老板娘一见是曾经来买过东西的莫黛,立时便热情地上前招呼,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莫黛打断。

“请问公子,你那坛子里装的真是羊奶炼乳?”莫黛问蓝衫男子,眼里有着藏也藏不住的热切火花,看得人家蓝衫男子面红耳赤,视线飘来飘去不知要落在哪里。

“是,是的……”蓝衫男子的声音忍不住抖了抖。

“那卖与我如何?”莫黛兴冲冲地走上前,“能让我瞧瞧吗?”

蓝衫男子在听说她要买时便愣住了,这会儿再见到莫黛直接便走到他面前,整个人差点没当场自爆,下意识地就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一下。

“好香,公子的手艺当真是好!请问,这坛炼乳要多少银钱?”莫黛说着便要掏银钱,眼睛又瞟到另一坛,“这是你们自家养蜂产的蜜?”

“不,不是……是,是我从山里采来的野蜂巢里流出的蜜……”

莫黛一听,天然野蜂蜜啊,绝对是滋补身体的好东西,虽然家里有了一坛,但难得遇到野生的,一并买了吧。

“这个我也一并要了,统共多少钱?”

那奇货店的老板娘一见莫黛肯要那两样东西,对刚才自己拒绝蓝衫男子的行为表示懊悔,若是她提早买下了,今日不就赚了吗?

“……姑娘当真要买?”蓝衫男子有些不敢置信。

“当然。”

“既然如此,那……这坛野蜂蜜便算您八十文吧,原本这家店的老板娘愿意出一百文的,多谢您之前帮我把布捡回来!还有这坛炼乳您只需付十文的蔗糖钱便可以了……”蓝衫男子局促地说完话,好似氧气稀缺一般,胸口憋得难受。

莫黛一瞧这一坛野蜂蜜,比自己那日买的不少什么,关键还是野的,而这老板娘却只给一百文,那日还收自己两百文呢!莫黛下意识地就朝那老板娘瞄去,老板娘当下便背过身拿着鸡毛掸子东扫扫西扫扫,分明是在装糊涂。

莫黛也没有戳穿老板娘,直接付了一百文,那蓝衫男子过意不去,便将竹篮也送与她了。

临走时,莫黛又问了那蓝衫男子,若是下回还有这炼乳她依旧同他买,至于地点,可以直接送到福满堂去,就说找莫大溪。

那蓝衫男子乍一听到福满堂三个字,眼睛亮了一下,随即便道了谢匆匆离开。

莫黛回到莫家村,远远地便见到一个小小的孩子牵着另一个更小的孩子站在老槐树底下,见是她时,那小小孩子立时便牵着更小的孩子朝她飞跑过来,口里连声喊着:“娘!娘!”

莫黛不由地笑了,原来两个孩子真的是在等她回来!

当莫桂花家的三只猫见到莫小羽和莫小翼手里各拿着一块烧饼时,他们羡慕得眼睛拔不开,等到莫黛也发他们一人一块烧饼时,他们雀跃欢呼起来,又一次赞叹“大溪姨是好人”。小羽一手拿着烧饼啃,一手攥着莫黛的衣襟,小脸上是满满的骄傲神情。

莫桂花和其三个相公见莫黛又为他们家的孩子破费了,心里当真过意不去,只能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多帮莫大溪家一些。然,等到他们见莫黛理所当然地也递给丸牛一块烧饼时,他们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一致认为莫大溪太过败家,并在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内时不时地便要提上一提。

此举是大大伤了丸牛的猪尊,以至于这猪头对莫桂花一家人一直心存偏见,总在莫黛耳畔撺掇着要她同莫桂花一家人绝交。当然,莫黛每回都是自动忽略。

晚饭自然又是莫黛做的,莫黛的厨艺已经得到全家所有人的肯定,有她在,没人敢班门弄斧。

莫大溪家的灶房还可以用,莫黛便煮了一大锅萝卜骨头汤,用白面与黑面对半掺和在一起和成面团,在锅边贴了一圈面饼,并在锅里打了三个荷包蛋,莫小羽和莫小翼每人一个,至于第三个自然是给莫无轻的。

莫黛本欲邀请莫桂花一家一起吃的,而三只猫也是一脸的期待,不过莫桂花不同意,说不能再让莫黛破费了,硬是将三只猫给拽进了堂屋。莫黛没办法,便盛了三碗萝卜骨头汤给莫桂花端了过去,莫桂花又是一番推脱,最终感激地收下了。

吃饭时,莫无轻又因多给他的一只荷包蛋而瞪了莫黛一眼,但在许韶林的目光压力下,愣是没敢如往常那般说出刻薄的话。吃罢晚饭约摸半个时辰后,莫黛让全家人围坐在桌子旁,她便用买来的羊奶炼乳为每个人泡了一碗羊奶茶。

蓝衫男子做的炼乳确实不错,不是太甜,乳香味浓郁,且没有腥膻味,味道甚好,两个孩子甚是喜欢。

莫黛看着他们咂吧着小嘴的模样,愈发坚定自己要将他们养胖的决心。

许韶林、莫无云、莫无风和莫无轻起初听说是羊奶还有些反感,在听莫黛说了羊奶的诸多好处后,也便保留了意见,毕竟他们家太穷了,压根儿就没条件去计较那么多,更何况,这奶茶的味道确实不错。

喝着茶,莫黛又提起盖新房的事情。刚才她去看了倒塌的房子,想着若是按照她之前规划的新房式样去盖的话,原本的地方不够用,只有朝一旁的荒地扩张。

不过,虽然莫大溪家与莫桂花家之间隔着的那块荒地一直荒着,但若是要用到还是需要从族长那里拿到地契,怕是得要花点银钱。

“爹,你那里还有多少银钱?”莫黛问许韶林。

“还有六两零几百文,你现下要吗?我去拿给你!”许韶林说着便要起身去拿,却被莫黛拉住。

“我不要,我只是问下家里的家底有多少,我打算明日便去找族长拿地契,后日便开工,争取赶在落谷忙碌之前的两个月时间里盖好。”

莫黛从怀里掏出她攒下的银钱放到桌上,许韶林一看,不由地有些呆,十两的银锭子居然有三个,其他的便是碎银子,统共是三十三两。许韶林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一时有些不敢置信,而莫无云三兄弟同样有些发懵,他们是在做梦么?否则莫大溪怎会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钱来?

莫黛并不知其他几人内心的想法,只自顾自思索着盖新房的事情。普通的土墙瓦面房三两银子就绰绰有余了,而她所规划的新房子整个建成,前后花的银子应该不会低于三十两银子,若是不够她可以找房凌商量着提前预支一些银钱。

明日她先回福满堂将后日要说的话本子写出来,晌午便可回来,届时可以去找族长拿地契。若是顺利拿了地契,她记得萧笑后日请休,她正好可以跟着萧笑去找她熟识的那个工匠,再具体打听一下盖房的相关事宜,争取尽快动工。

见莫黛已下定决心的模样,许韶林和莫无云三兄弟也不便多说什么,毕竟她才是一家妻主。况且,她这是在为一家老小盖房子,而且那些银钱全是她一个人赚来的,虽然不晓得她在福满堂做什么工,但她那到现下仍有些沙哑的嗓音便表明她做的差事不容易,他们要做的便是操持好家务,照顾好孩子,让她无后顾之忧。

临睡时,莫小羽攥着莫黛的衣襟要跟她睡,而莫小翼虽然害怕莫黛,但他想跟着哥哥和丸牛睡,是以他便紧攥着哥哥的衣袖不放。

莫黛自然不反对带着两个孩子睡,只是莫小羽这孩子看了一眼莫无风后忽然奶声奶气地问道:“爹要跟娘一起睡吗?”

莫黛只是一愣,而莫无风则霎时窘红了脸,急急转身朝另一间房走去,那门槛明明就在他眼前,他走过时还是差点被绊住。莫无云和莫无轻亦有些尴尬,也跟着莫无风去了另一间房。

许韶林又是暗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三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来得识趣!

莫黛多少也猜得到许韶林为何会对着他的三个儿子唉声叹气,只是这夫妻之间勉强不来,况且她现下很满意这种相处模式,她只想着如何赚钱养家,如何将两个孩子喂饱喂好,至于感情什么的,暂且搁置一边吧。

看着许韶林又在揉自己的左腿,莫黛忽然说道:“爹,我去打热水给你泡脚,顺便帮你按按腿吧!”

许韶林一怔,随即便觉心暖,忙笑道:“不用不用,爹自己来就好,你忙了一天了,带着孩子早点歇吧!”

想是听到了莫黛与许韶林的对话,莫无云自南偏房走出来,看了莫黛一眼:“妻主还未洗脚吧,我去打水。”

许久不曾听到莫无云如此恭敬地唤她妻主了,莫黛乍一听到还有些不适应。莫无云很快便打来水,莫黛便和两个小的一起就着一盆水泡了脚,当那两双小脚丫子踩在她的脚面上时,软软的,也痒痒的,心里便有些感动。而两个小的也对这难得的亲子互动感到好奇,一边动着小脚,一边咯咯直笑。

许韶林已然完全信赖莫黛了,是以看她与两个孩子亲昵玩耍时深感欣慰。

然而,莫无云就有些怀疑,以往的莫大溪别说是与孩子亲近了,便是瞧上一眼都觉厌恶,时常骂他们是赔钱货,更将矛头指向他和无风无轻,说他们全是生不出女儿的没用东西。

翌日,天气终于转晴。

莫黛到了福满堂后便来到二楼包厢内奋笔疾书,史岚依旧在旁边抚琴,待她搁笔歇息时便凑上前请教她写的那些简化字的读法。史岚甚是聪慧,莫黛稍加指点,她便将那些字认了七七八八,这下莫黛就更放心了,只管将自己的故事写出来。想着明日要跟萧笑去见那个工匠,莫黛便写了两日的内容,写完后直接交给史岚。

午时,在争抢中吃罢午饭后,莫黛同房凌打了声招呼后便回去了。看着莫黛背着筐离去的背影,房凌的心里一阵不爽,这臭丫头倒是比她这个掌柜的还自在,晌午便走了!而白胖子看到后更是气得想要吐血,没办法,人比人气死人这句话之所以能够流传至今不是没有道理的。

莫黛想着待会儿去族长家不能没点表示,于是到酒庄抱了一坛米酒,又到随记点心铺买了两包点心。

莫黛与随记老板娘没啥好说的,拿了点心便要离开却被老板娘神秘兮兮地拉住,莫黛疑惑地望着她,她却将莫黛拉到一旁,伸手指向莫黛左后方,神态猥琐地嘘声道:“大溪姑娘,念你也算是我随记点心的老主顾了,今儿个我便让你欣赏一出好戏逗逗趣儿,你瞅那里,对,就是白家杂货铺那里,看到没有?呵呵呵……瞧瞧白小老板对人家俊俏小相公的那份殷勤劲儿,哎呦,真是……”

随记老板娘一边说一边做出夸张的表情的动作,与那白小老板和俊俏小相公相比,莫黛倒是觉得她这厢的表演比较出彩了。

其实事实情况根本没有随记老板娘说得那般神秘有趣,不过是白小老板同一位男子在说话而已……莫黛正觉得随记老板甚是无聊之时,忽然就见那男子转过脸来,莫黛一瞅那男子的脸,呃,莫无云?

莫无云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紧跟着看过来,恰与莫黛对上了视线,视线相接的一刹那,莫无云怔了怔,随即便冲白小老板点头行礼之后朝莫黛走过来。

莫黛不知自己此刻该作何表情,若是在现代,丈夫与陌生女人,或是妻子与陌生男人说个话什么的,那很正常,可是这里不同,这里是女尊世界,这若是被有心人见到,指不定就会传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来。

不过,莫无云倒是一脸平静地朝她走了过来,完全没有做了亏心事后的心虚表情,反倒是落落大方地来到她的面前,低头行了一礼,恭敬地唤了声:“妻主。”

闻声,随记老板娘忽然就不淡定了,表情有些扭曲,一个劲儿地冲莫黛干笑着,只是那干笑里头却夹杂着一丝身为女人的同情,让莫黛忒么想一拳挥过去捣她一个眼青。

“无云,你是过来送绣品到武家的吧!”莫黛笑着说。

“嗯。”莫无云依旧冷冷淡淡的,反倒是刚才与那白小老板说话时还有些温柔的神情。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莫黛不介意背着筐率先走在前头。

莫无云跟在后头,不经意瞥见了她筐里盛着的那坛酒,立时便认定她又酒瘾犯了,眼里便闪过一抹厌恶。

莫无云的这些情绪,莫黛自然不知晓,她只想着接下来该如何与莫家村的族长谈判要了那块荒地的地契。

二人一路走一路沉默。

路过一家面摊,闻着面条的香味,尚未吃午饭的莫无云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一直被他强加忍耐的肚子本能地发出饥饿的腹鸣声。

莫黛听到了,不由地停住了脚步,而莫无云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一瞬间龟裂,羞窘得低着头,不敢看向莫黛,直想逃离此地,

莫黛深知莫无云此刻尴尬地想去死上一死,而她也没有对别人的窘迫感到幸灾乐祸的恶趣味,只率先在面摊外的凉棚内找了个位置坐下,冲着老板娘大声喊道:“大婶,来两大碗刀削面,再切半斤熟牛肉片!”

“好咧,客官且坐着稍等片刻!”老板娘热情地招呼道,“客官要辣吗?”

莫黛直接转头看向仍站在原处自厌自弃的莫无云:“无云,你能吃辣吗?”

莫无云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莫黛,这才发现她已经坐到面摊的位子上。

“面要加辣椒吗?”见莫无云仍旧愣愣的,莫黛又问了一次。

“啊,不……”莫无云本想说自己不吃面条,太贵了,但那面摊的老板娘已经麻利地端了两大碗刀削面放在了桌上。

“客官,这是您要的两大碗刀削面并半斤熟牛肉片,这里是辣椒,您还是根据需要自己加吧,请慢用!”老板娘笑着说。

莫黛点头,随即便将那半斤牛肉的大半都倒进了对面的碗里,继而催促莫无云快些过来吃。

莫无云一边尴尬,一边肉痛面钱肉钱,两大碗刀削面便要二十文,半斤牛肉十五文,一餐饭三十五文,是他绣一件长袍的工钱,而他要两日时间才能绣好一件长袍。一想至此,他就愈发不想吃了。

“快过来,待会儿面该糊了,若是吃不完又要浪费了!”莫黛催促着,又将自己碗里的面条夹两筷子到对面的碗里,她中午是吃了午饭的,这会儿并不饿纯粹是为了照顾莫无云的心情才叫了两碗面的。她从没想过自己是如此善良体贴的好妻主。

莫无云又磨叽了一会儿方才坐到莫黛的对面,一见自己碗里的面和肉满得几乎要撑出碗外去,而莫黛的碗里只是小半碗的汤水并几根稀拉拉的刀削面皮。

莫无云心里有些发堵,不习惯莫黛突然的体贴行为,拿起筷子便要将面条和肉片夹回莫黛的碗里,却听莫黛轻飘飘地来了句:“我在福满堂吃过了,现下只想喝些面汤,你赶紧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我可不想为了照顾你,而放慢自己的脚步。”

闻言,莫无云又是一怔,随即好看的眉峰微蹙,虽然肚子早已叫嚣着让他赶紧吃下那碗面,但心里却愈发堵得慌,是以这筷子便迟迟下不去。

莫黛三两口喝光碗里的面汤,却见莫无云仍旧杵在桌前不动筷子,于是说道:“你快吃,我先到那边的店铺去逛逛。”

莫无云望着莫黛的背影有些恍惚,明明还是那个人,但走起路来背却挺直了,身上的粉紫长衫虽然有些肥大,但却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愈发纤细修长,竟透出些许斯文儒雅的气质来。

“啊哟,这位小相公好福气,看得出来你的妻主十分疼宠你咧,好东西都留给你了!”面摊老板娘不经意瞄到莫无云碗里堆得满满的面和牛肉,笑着说道,“这年头,如你家妻主这般疼宠相公的好女子不多了!我家那几个愣小子若是能嫁与这样的好女子,我真是睡着也能笑醒咧!”

莫无云一听,心里习惯性地有些反感,好女子?呵,若是好女子便不会嗜酒好赌如命,也不会动辄打骂家人,更不会在外头受了气却回家撒在家人头上,若不是因为她嗜酒好赌,不务正业,他们家怎会过成现下这般惨状,莫家村再也找不出比他们家更穷的人家了!

区区一碗面便让外人蒙蔽了双眼,说她是好女子,真是可笑!

莫无云又扫了一眼莫黛放在桌边的筐,里头放着酒和两包点心,看吧,这不,才好上几日便又买上酒了,哼,还真是好女子呢!

想至此,莫无云心里的堵闷反倒消了许多,不再犹豫,埋头吃面。白面做的刀削面,厚薄度刚刚好,柔软滑溜又不失劲道,酱汁大料卤成的熟牛肉切片,入口咸香有嚼劲,配上一点油炸辣椒,味道无与伦比得好。

莫无云一口口吃着,眼里忽然有了热潮,这样的好东西只有他一个人吃到了,若是爹、无风无轻和两个孩子也能吃到就好了。

等莫黛再次回来付钱时,便发现莫无云的碗里剩了好些牛肉片,想来是要打包带回去给家里人吃的。莫黛的鼻子忽然也有些发酸,刚才还对莫无云的冷淡而心有不悦的她现下已然平复了。

说到底,莫无云会对莫大溪如此冷淡,还是因为莫大溪自己太混账的缘故。这个十九岁的大男孩一直都是一个顾家孝顺的孩子,妻主无能,他作为家里的长相公,所承受的压力也自然比他的两个弟弟要多,在妻主一次次做出让家人绝望痛苦的事情之后,他能够对妻主恭敬冷淡已经算很不错了。

莫黛依旧走在前,莫无云依旧跟在后,手里拿着用油纸打包带回来的熟牛肉切片,想到回去后两个孩子一准会高兴的模样,嘴角不由地扬起一抹浅笑,那笑融于春日暖阳下,显得明丽美好。

回到家,莫黛顾不上同两个孩子亲近,只与许韶林说了一声便将酒和两包点心放进竹篮内挎着出了莫桂花家的院门。莫无云到此时方才明白自己是误会莫大溪了,原来那酒不是买来自己喝的,而是要去族长家送礼的。

此时,桌上的饭菜已摆好,许韶林和莫无风莫无轻以及两个孩子正等着莫无云过来吃午饭,莫无云便说自己已经在镇上吃了,并将打包带回来的熟牛肉切片拿出来给他们加菜。

“这,是大溪买的?”许韶林问。

“嗯。”莫无云轻应,看着两个小的吃得津津有味,他想,幸好自己有打包带回来。

许韶林也只是问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闷头吃饭,莫无风和莫无轻亦不说话。

吃罢饭,莫无风烧热水刷洗锅碗,并将刷洗的第一遍水倒进一只大陶盆内,拌上麦麸搅匀,由莫无云端着去喂那只小猪崽儿。莫无轻的肚子一日日大了,现下已六个半月,虽然他行动起来倒也利落,只是在经过房子倒塌一事后,许韶林便不让他多干活了,就怕出个意外。

等到一切都收拾完,兄弟三个便坐在门前缝补衣服或是刺绣。这回莫无云没有接到活儿,便与莫无风一起用莫黛之前买回的淡青色细布替许韶林和两个孩子裁剪衣服。莫无轻拿出那匹月白色的细布也递给了莫无风,说是让他看着办。

莫无风便提了一句:“妻主那日说了要为你做个抱枕,你当真不要吗?”

“不要!”莫无轻当即反驳。

“可妻主说那种枕头会让你睡觉时舒服些……”

“整日妻主妻主的,二哥,你啥时这么依赖那个女人了?你忘了她以往是怎么对你的了?”

闻言,莫无风似是也回想起以往的事情,脸色突然白了白。

“无轻!你少说两句。”莫无云瞪了莫无轻一眼。

“妻,妻主她,现下不同往日了,她不会再……”莫无风试图说服莫无轻。

“她不过是这几日好了,有道是狗改不了吃屎,你能保证她日后不会再变回那个混人?”莫无轻恨恨地咬牙,虽然他承认现下的莫大溪确实够好,但以往的不堪经历太过深刻,让他无法轻易去相信她。

“……”莫无风动了动唇还想反驳,但嘴笨得可以,迫于莫无轻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莫无轻说完了莫无风转而开说莫无云。

“大哥,你今日怎会与莫大溪一起回来?”

“在镇上碰到的。”莫无云说着,脸色忽然有些不自然。

“在镇上碰到?呵,好巧!你那时不会是正在与人说话吧?”莫无轻本是说笑的一句话,却忽然见莫无云的脸色又不自然了几分,于是有些好奇道,“我猜中了?大哥,你那时正在与谁说话?”

莫无云丈量布的手不由地顿住,半晌,才轻飘飘地出声:“白巧玲。”

这下不仅莫无轻惊讶,就连莫无风也猛然抬头看向莫无云。

“白巧玲?是镇上的那个白巧玲吗?”莫无风问。

莫无轻皱起英眉:“二哥,你傻呀,不是镇上的还有哪儿的?”

“……”莫无风又说不出话了,只是眼里满是担忧的神色。

“大哥!”莫无轻忽然大声唤道,紧接着又意识到自己不能太大声,于是压低嗓门冲着莫无云说道,“你怎么还和那个白巧玲说话?我们都已经嫁人有孩子了,而那个白巧玲前几日不是也派了媒公向大堂婶家的那几个小子提亲了吗?你还和她说话……啊,你,你不会是在和她说话的时候被莫大溪撞见了吧?”

莫无云点了点头,淡淡道:“我们只是说说话而已。”

“那也不行!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什么劳什子难听的谣言全能传出来,届时,你还有脸出门吗?而且,你还是被莫大溪给撞见了,哈,居然被她撞见了……”莫无轻一想到后果便有些后怕,“以往,我们被别的女子多瞧一眼,她回来便打骂我们,说我们贱,说我们勾引野女人,这回她又会如何折腾我们呢?”

“不会的,妻主不会的……”莫无风直觉摇头否定。

“二哥,你别傻了,你没瞧见那女人回来后平静得不正常吗?哈,大哥,这回我们可被你给害惨了!”莫无轻说到最后竟是气笑了,好不容易消停了两日,这下又毁了。

莫无云也有些怔愣,原本他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现下听莫无轻这么一说,也便隐隐有些不安了。

莫家村族长莫金花家位于村东第三排的第二家,莫大溪家则位于村西第一排的第一家。

莫黛远远地便见到族长家的青砖大瓦房在众多土墙瓦面中挺立而出,再配上红色的厚重大门,看来甚是气派。

莫大溪的记忆显示,族长莫金花在村上颇有威望,莫家村乃至邻村若是谁家有红白喜事了,必定会来请莫金花去主持。莫金花本身会吹笙,她本家的堂姐堂妹们也会吹笙吹唢呐拉二胡等,于是莫金花的本家便组建了一个唱班子,专为人家的红白喜事吹拉弹唱。

乡下人不富裕,但再怎么穷苦,也不会亏了新人或是死人,总会找来唱班子大肆操办一番,新人要风光,死人亦要风光,风光的背后便是银钱砸出来的,是以莫金花本家在村上算得上是富足的人家。

莫黛来到莫金花家的门口,见到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娃正带着两个小男娃在摔泥巴玩。

那小女娃和小男娃是莫金花的孙女和孙子,见莫黛挎着篮子走过来,小女娃忽然便扬起手里的泥巴朝莫黛砸了过来,莫黛一闪身躲过,那两个小男娃亦效仿姐姐朝她扔泥巴,不过人小力微,泥巴只滚落到莫黛的脚下。

小女娃不死心,又从地上拿起泥巴扔向莫黛,边扔边发出尖细的叫骂声:“打死你这个坏女人!打死你这个坏女人!……”那两个小男娃连话都说不清楚,居然也跟着姐姐学着骂她。

面对三个将她视为坏女人攻击的小屁孩,莫黛一脸黑线,甚感无语,不过,这也怨不得那三个小娃,毕竟莫大溪以前可是连小孩子都半点不让的混人,再加之有大人成天说道莫大溪的不是,是非尚且分不明的小娃们有样学样,自然将莫大溪视为坏蛋。

莫黛捡起脚下的泥巴,想着与孩子沟通最好也要从玩泥巴开始,岂料,她才捡起泥巴,那三个小娃便啊呀尖叫着跑回了家,一边跑一边叫着“坏女人来了,坏女人要打人了”,莫黛的眼皮不自禁地跳了跳,忒么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狼来了》故事里的那头狼。

小孩子一尖叫,院子里头的鸡鸭跟着跳,狗也跟着狂吠不止,一时间便将莫金花一家闹得是鸡犬不宁。

莫黛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暗道,莫大溪啊,你不仅讨人嫌,你还讨鸡讨鸭讨狗嫌啊!

不一会儿,莫金花的大相公田金走了出来,莫黛一见,急忙唤道:“田金叔,我找族长有点事!”

田金是个身材圆胖,笑容和蔼的中年大叔,虽然对莫大溪的印象不好,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这孩子一脸笑容地喊他叔,他没道理不领受。

“哦,她去田里了,估摸着快回来了,不然你先坐着等会儿?我去给你搬个凳子来。”

“谢叔了,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还请叔莫要嫌弃!”莫黛将自己带来的挎篮里的米酒和点心递给田金,一脸谦恭地笑着。

“唉哟,大溪你来便来,还带点心干吗呀?快拿回去给你家那两个小的吃吧!”

田金有些诧异莫大溪会给他们家送礼,而且还是送的酒和点心,虽然这些在他们家来讲不算稀罕物,但也不是日日都能吃上的。那三个小娃原本还躲在东屋的门边偷看莫黛,这会儿见莫黛送点心与他们家,立时便双目发光,呜啦一下跑到祖父身旁,眼巴巴地瞅着那两包点心。

“叔,家里留着呢,您就拆开分给三个孩子吃吧!”

“那哪儿成呢?快拿回去拿回去……”

“叔,我莫大溪以前虽然有些混,但也深知这送出去的东西是断没有再收回去的理儿,叔,您就收着吧,您若是不收,我便当你是嫌少了!”

“去,这孩子,嘴巴啥时变得这么溜了,叔又不是老混球,哪会嫌少啊!得,既然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叔便收下了,谢了啊!”

田金笑着将两包点心打开,是满身滚着蔗糖粒子的羊角蜜和颜色粉绿方方正正的绿豆酥,三个小娃一见,立时便吞着口水,迫不及待想要尝到。

田金的心里有些感慨,想来莫大溪这回是真有事要请他家妻主帮忙了,不然不会花钱买糕点来,这两样糕点他早前买过两回,虽然不是顶贵,但也不便宜,一斤便要十五文钱,都快赶上一斤猪肉的价格了,还有这坛米酒,怕是也得要二十文吧!

看着三个小娃吃得甚欢,田金便笑着说:“大溪啊,让你破费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你有什么事可以先跟叔说说,回头你婶子回来了,我也能说上话!”既然人家孩子已经诚意到了,他自然也要帮着点儿。

莫黛一听,心内不由地一喜,田金叔若是从旁说话,这事儿一准能成。于是,莫黛便将自家房子倒塌,而她想扩地盖新房的事情说了一遍,因担心田金怀疑她盖房银钱的来历,便说自己在福满堂做工深得掌柜的赏识,预支了自己一年的工钱,足够盖房所用。

田金一听,心内又是感慨,前些日子他也是听到了些风声,说是莫大溪在镇上成名人了,当时以为是人瞎说着玩的,毕竟像莫大溪那样恶名在外的混账女,压根儿就没可能在一夕之间便转性子正干了。但现下看来,似乎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大溪这孩子真的变了。

“你家旁边的荒地本就无多大用处,我看着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得等你婶子回来看她的意见如何!”田金起身倒了碗水给莫黛,笑呵呵地说道。

“哎,我晓得,谢谢叔!”莫黛接过碗一饮而尽,笑得甚是开心。

田金看着莫黛,忽然就觉得这女娃长得真不赖,肤色白皙,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这哪里还是原先的那副无赖混账瘪三样儿?又一次感叹,莫大溪的变化可真大,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若非声音模样未变,他都觉得是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这时,忽然见族长莫金花的两个小儿子一路哭着朝家里走来,田金一见,立时便跑过去看情况,莫黛也不由地站起身。

原来是田金十三岁的幺儿田通不幸从大树上摔下来将胳膊给摔折了,这会儿正鼻涕眼泪哭得满脸。

“你这糟孩子,都十三了还那么顽劣,将来嫁到妻主家还不得被妻主嫌弃?”田金一边数落田通的顽劣,一边心疼地替他擦汗擦泪擦鼻涕,“还有你田申,你都十四了,怎么也不看着弟弟一些,居然和他一起出去疯,看你娘回来怎么收拾你!”

“大爹,我说不去的,是田通非要去的,你可得替我向爹求求情啊!”田申一脸的委屈。

“大爹,我疼……”田通说着又大哭起来。

“唉哟我的心肝儿啊,这可如何是好啊?田申赶紧去田里喊你娘回来送你弟弟去看大夫啊,这胳膊都软趴趴了,这要是废了可怎么办啊……”田金又是心疼又是心急,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田申听后急忙就要跑去找他娘,没跑两步却见他娘正巧回来了。

族长莫金花一见自家幺儿的胳膊折了,也是心急,嚷着就要赶牛车带幺儿去镇上看大夫。

莫黛看着这一家人慌乱成一团,便忍不住上前说了一句:“叔,婶,莫急,田通弟弟好似只是胳膊脱臼了,没什么大碍的!”

一听这话,莫金花不悦了,冲着莫黛一瞪眼,吼道:“没什么大碍?你说得轻巧,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莫金花这完全是迁怒于莫黛,没办法,他们一家最是疼宠幺儿,导致他十三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整日只知玩耍,完全没有男子的内敛气度。

莫黛被吼得头皮一麻,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冒失,遂低头表示歉意:“对不起,族长,是我唐突了,我之前跟人学了点推拿术,若是您信我,我可以替田通弟弟把胳膊安回去!”

“啊,大爹,娘,我不要她安,她不是好人!啊,好痛啊……”田通一边吵着不让莫黛帮他弄胳膊,一边又喊痛,额上的冷汗簌簌直冒,看得莫金花和田金的心都快要揪碎了。

“你莫要信口雌黄,若是我儿的胳膊被你给弄出好歹来,我定然不会放过你!”莫金花凶巴巴地冲着莫黛吼。

莫黛的嘴角跟着抽了抽,这莫金花说得好像她已经把她儿子怎么样了似的,若是不信她,大可不让她弄嘛!罢了,今日看来是拿不到地契了,改日再来吧!

莫黛并不反驳,只冲着田金道:“叔,那事我改日再来说吧,我先回去了!”

田金亦是心急如焚,只想着让幺儿不再疼痛,见莫黛要走,他急忙拉住她:“大溪啊,你说过你可以帮通儿的是吧?那你赶紧帮帮他吧,叔求你帮帮他吧,叔谢谢你了!”

“叔,千万别这样说,我帮田通弟弟安回胳膊就是!”

莫黛二话不说走上前,也不管那田通如何反感她碰他,摸了摸他伤了的那条胳膊的肩部,确定自己没看走眼,确实是脱臼之后,忽然对那哭得惨兮兮的田通说:“田通弟弟,你看天上好似有ufo!”说着便冲天上看去,其他人不知莫黛口中的“ufo”是何物,也便随着她朝天上看,田通同样朝天上看。

而就在这时,莫黛突然快速出手,猛地一用力,只听田通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莫金花愤怒地调转视线剜向莫黛,而田金亦有些怀疑地看向她。

莫黛则无事人似的摊摊手:“叔,婶,好了,你们可以让田通弟弟动动胳膊试试。”

呃……这就好了?

田金和莫金花不敢置信,却听到田通惊奇地叫道:“啊,不痛了,好了!”

经此一事,莫黛想拿回地契的事情便轻松解决了。

那块荒地的面积比莫大溪家前后院加起来还要大一些,原本是要收地契费一百文的,但那本就是块不能种的荒地,荒着也是荒着,莫金花只收了莫黛三十文的手续费,便将地契给了莫黛。

莫金花甚是感激莫黛医好她幺儿的胳膊,又听田金说莫黛送了米酒和点心过来,愈发对莫黛的看法有了改观,是以在给了莫黛地契后便主动提出要帮她看一下那块荒地,若是还需要更大的地方,她可以再帮莫黛想办法。

当莫黛和莫金花回到莫桂花家时,才至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莫大溪大堂婶莫阿春的声音:“……许韶林,今日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便到族长那里去说道说道!”

闻声,莫金花眉头一皱,正想推门进去,却被莫黛拉住:“婶,对不住了,让您看笑话了,您且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看看堂婶他们!”说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莫金花见莫黛面不改色地让她在门外等着,心里忽然就觉得莫大溪嘴上说是“去看看”,怕是“去收拾”还差不多!也罢,这是大溪家的家务事,她也懒得去掺和!

原本正指着许韶林鼻子吵吵嚷嚷的莫阿春忽见莫黛挎着篮子推门进来,先是一愣,而后忽然便将矛头转向莫黛:“莫大溪,你这遭瘟的败家玩意儿,你还有脸回家?”莫阿春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那架势来势汹汹的,好似要对莫黛动粗一样。

谁家的孩子都是自己打骂可以,若是被外人动上一根汗毛,那家家长必然拼了老命也要为孩子讨回一点公道。许韶林同样如此,别说他家大溪现下变好了,即便是原先那个混样,他也断不能忍受有人当着他的面对他家大溪动粗,是以,许韶林拄着拐杖以着周围人都觉惊讶的速度极快地挡到莫黛的面前,戒备地瞪着莫阿春,分明一副老公鸡护崽儿的模样。

“他大堂婶,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不干大溪的事儿!”许韶林大声说着,极力忍着因气愤而导致的尾音颤抖。

莫黛被许韶林挡在身后,看着他瘦巴巴单薄的后背,心里涌过暖意,不管怎样,许韶林是护着她的,更确切地说是护着莫大溪,但她现下就是莫大溪,没差。

此时,莫桂花一家人全站在堂屋朝外看着,莫桂花的脸色不太好看。莫无云和莫无轻站在西屋门口,小堂婶莫阿兰挡在他们面前。

“许瘸子你给老娘滚边儿去,我们女人说话,你一个怂男人跑来插什么话!”莫阿春压根儿不将许韶林放在眼里,一把将许韶林推到一边,许韶林本就腿脚不便,再经她一推,整个人便歪倒在地,而那地上正积着前几日下的雨水,许韶林的半边旧袍子瞬间染上泥水,浸湿了一大片。

莫黛原本因着族长还在院外,想着要好好与莫阿春说道说道,这会儿见莫阿春对许韶林动粗,那脸色就变得有些冷,急忙将胳膊上的空竹篮放到地上,一把扶起许韶林,然后对站在西屋门前,明显被莫阿兰的气势压制住的莫无云和莫无风大声道:“你们还愣着作甚,快把爹扶进屋里换身干净衣服,莫要着凉了!”

莫无云和莫无风也是被莫阿春的举动吓了一跳,这会儿听莫黛冲他们吼了才赶紧回神跑过来将许韶林搀扶进屋里。

莫小羽和莫小翼两个孩子早在莫阿春和莫阿兰找上门时便吓得躲在门后不敢出来,这会儿祖父居然被堂祖母给推倒在地,莫小羽还极力忍着,莫小翼则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莫无云赶紧走过去将莫小翼抱在怀里哄着,莫无风也想过来抱莫小羽,可莫小羽明明也害怕得眼里包着泪,但他却强忍着不哭,避开莫无风伸来的双手跑了出去,在离莫阿春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时,猛地扬起小手扔出一块泥巴。

莫小羽本就比同龄的孩子矮小,力气也自然大不到哪里去,那小小的泥巴只沾了莫阿春的布裙一角便掉落在她脚边。莫小羽的举动太过突然,谁也没有料到,一时间都惊讶地望着他。

莫阿春看着脚下的泥巴,一脚踢开,下一秒便扬起巴掌朝莫小羽的头脸扇来:“你这狗娘养的死孩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娘今日就替你那个混账败家的娘教训教训你!”

莫小羽吓呆了,愣在原地拔不开脚,惊恐地望着堂祖母如山一般压下来的庞大身躯,以及那形如蒲扇般的大掌,连哭都忘了。

莫阿春的大掌并未落在莫小羽的身上,因为莫黛挡在了莫小羽的身前握住了莫阿春的手腕。而莫无风也同时飞奔过来护着自己的孩子。

莫阿春本能地想要挣脱,却发现莫黛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钻心的疼痛传来:“莫大溪你给老娘撒手,你居然敢打你堂婶,你他爹的不要命了吗?”

“大堂婶,你可不要乱说,我怎敢打你,分明是你要打我儿子,我只不过替儿子挡下罢了!”

莫黛说完便松开她的手腕,她松开的角度有些偏,以至于莫阿春不知怎的在腕骨被松开的一刹那,便“啪”地一声扇在了莫黛的脸上,那声音甚是响亮,站在院门外的族长莫金花都不由地惊了惊,忍不住凑近门缝朝里看,便见到莫黛白皙的左颊上印着明显的红色指印,而莫阿春的手还保持着扇人的动作。

莫阿春没料到自己居然扇到了莫黛的脸,不过扇就扇了,她还觉得甚是解气:“老娘就是打你儿子怎么了?谁叫他小小年纪便不学好,居然拿泥巴扔老娘,瞧把老娘的布裙子都弄脏了,老娘这可是新布裙,你赔得起吗?”

莫黛不理莫阿春的叫嚣,只回头抱起吓得浑身颤抖的莫小羽。莫小羽本来还忍着不哭的,这会儿见莫黛的脸上显出一块鲜明的红印,隐隐还有些肿大,他怯怯地伸出小手摸了摸那印子,忽然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抽噎着说道:“……娘……娘……痛……痛……”

莫黛笑了笑,替他擦眼泪:“娘不痛,小羽不哭,跟你爹回屋。”说着便将莫小羽递给莫无风。

莫无风见莫小羽无事心里松了口气,但见莫黛被莫阿春扇了一巴掌,心里亦是有些不好受。

就在这时,刚才一直未出现的莫无轻突然从莫桂花家的后院拐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一脸怒气,张口就道:“大堂婶,我敬你是长辈,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见着我家老弱好欺便隔三差五地前来闹腾一番!今日你若是还要闹,我莫无轻便是被莫家村安上一个不敬长辈的名头,也定要将你打出门外去!”莫无轻说话时,胸口起伏得厉害,那挺着的大肚子都在颤抖,素来急脾气的他想来被气得不轻。

众人皆被莫无轻的一席话给惊住,院门外的莫金花亦皱起了眉头,纵然今日有缘由,但莫无轻这孩子说得太过分,怎能将长辈打出门外去?

莫黛瞅着莫无轻,好笑又好气,原本她打算几句话便将莫阿春和莫阿兰请出门外的,岂料先是许韶林,再是莫小羽,现下又是莫无轻,这么一来,莫阿春怕是真要闹上了。

果然不出所料,莫阿春回过神冲着莫无轻便破口大骂:“你个熊孩子敢动老娘试试!你爹个老蠢货没教好你,老娘替他教你!居然说老娘欺你一家弱小,我呸,老娘若不是想着死去的阿花,老娘会管你们!老娘今日便要教训教训你这遭瘟孩子,不知敬重长辈,对长辈破口大骂,老娘便是打得你掉了孩子,别人也不会说老娘什么!”

莫阿春口不择言,说着便左右环顾找家伙,无奈莫桂花家的院子干净得很,压根儿就没有棍棒之类的“凶器”,唯一一根靠在堂屋门口晒着的擀面杖,莫阿春才看到,大猫便嗖地一下溜过去扛着便朝堂屋里跑。莫无云趁机跑出去将莫无轻拉进西屋。

莫阿春气坏了,连着莫桂花一家一起骂:“莫桂花,想你死去的老娘老爹为人多么厚道实诚,哪成想生出你这么个贪人便宜的遭瘟货,你给老娘说说,自打大溪一家人住到你们家后,你们家贪了他们多少好处,啊?可巧莫大溪这个混货,被人骗了还愣是不知,便是她在镇上再怎么能,也早晚被你们一家人给榨干了去!”

“阿春婶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莫桂花何时骗大溪了?又何时贪她家便宜了?你这漫天扣的大盖帽,我可不敢戴!”莫桂花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气得拳头握得死紧。

“还说没占便宜,大溪家在你们家住给了你们多少银钱你敢说出来吗?不敢了吧,那些银钱便是到镇上住客栈都是上好的房间,哪像你们家破屋烂院的……”

“你,你,你说的什么话?”莫桂花气得想要出去与莫阿春理论,却被大相公孙喜拉住,“那些银钱我原本不要的,是大溪硬塞给我的,我想着先替她收着,届时她有困难我再拿来还给她……”

“哟,说得倒是好听!谁晓得你心里怎么想的,有种你把银钱交出来啊!”莫阿春说着,两眼明显冒出贪财的精光。

“交就交,谁怕谁……”莫桂花咬牙赌气,话未说完就被莫黛打断。

“桂花嫂,你我之间的事情无需对外人说明,实在抱歉,给你们添乱了!”莫黛冲着莫桂花抱拳施礼,脸上是歉意的笑。

见状,莫桂花也不由地软下脸色,是呀,莫大溪都没说她什么,莫阿春这老货唧唧歪歪什么!

“莫大溪,你居然说我们是外人?好个外人,你个狗娘养的白眼狼,居然向着外人来说道自己的长辈,看我今日怎么教训你!”莫阿春一边吼着,一边又要蹿上去揍莫黛。

莫黛一闪身躲过,莫阿春踉跄地向前急走了两步,差点没摔趴在地上,回过头,还想再冲过来,却听莫黛高声道:“小堂婶,你们今日是来打架的吗?”

原本正在一边悠哉看戏的莫阿兰,忽然听到莫黛叫她,俊朗的眉峰不由地挑了挑。

莫阿春听莫黛叫莫阿兰,她也不由地一愣,下意识地朝莫阿兰瞟过去,却见她嘴角边勾着一抹似笑非笑,挑起的眉明显是在警告她。莫阿春讪讪地住了手,但心里仍有不甘。

“小堂婶,我莫大溪虽然混,但也跟着爹学过‘道理’二字的写法,你们今日难道不是来说道理,而是来打架的吗?”莫黛两次说到“打架”,莫阿春的粗脸不由地抽了抽,而莫阿兰则面不改色,嘴角边仍旧挂着一抹似笑非笑。

莫黛见了,心里冷笑,莫阿兰这只笑面虎,每回都与莫阿春同来,但却始终保持不掺和的姿态,最后在莫阿春讹下好处之后,她便跟着坐收渔利,在外的名声倒是不会坏。

呵,真是好人!想无事人似地坐收渔利?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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