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澈见茅房里头没声,忍不住又道:“莫姑娘……”
茅房里头的某位莫姑娘虽然尴尬,但一想这以后的日子总得过下去吧,她需仰仗沐千澈的地方还多着呢,这会儿害羞难为情什么的着实要不得,于是牙一咬,心一横,老脸不要了:“沐公子,麻烦你离远点,耳朵堵起来,否则我尿不出来。”
几乎是莫黛出声的一刹那,沐千澈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莫黛解决完生理,从袖中摸出草纸来。前世身为女人,且是盲女,莫黛一直都会在身上带着卫生纸备用,现下穿来这个女尊的世界,身为女人,虽然没有那些尴尬的日子存在,但出于习惯,莫黛身上的草纸却从不会落下。
整理好衣衫后,莫黛出声:“沐公子,我好了。”
这回过了一会儿,沐千澈才出现,莫黛刚想伸出手去,忽然又缩回来,她想到自己便后尚未洗手。
沐千澈倒是不在意,直接拉着她的袖子领她出了茅房。待吃罢晚饭洗漱完毕要睡觉时,又出难题了。沐千澈说他睡地,她睡床,莫黛不肯,便是沐千澈从未救过她,她也没脸让一个男子睡地下,而身为女子的自己却睡床上。
争了半天,沐千澈妥协:“莫姑娘若是不介意,那便一起吧。”
莫黛傻眼了,这这这,沐千澈是男的没错吧?她可是女的呀女的,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够让人想入非非了,倘若再同睡一床,啧啧……
丸牛爬到床里边掀了掀大耳朵,满眼鄙夷地觑着莫黛:没差!
莫黛抖了抖,想想也是,都共处一室了,也不怕再同睡一床,左右她和沐千澈都不会做出什么有伤风化之事,便如当初她与莫无云三兄弟那般。想到莫无云三兄弟,莫黛又不禁有些黯然,她好不容易慢慢经营起的家,好不容易用心修复起来的亲情,而今却被白巧玲那个女人毁于一旦,一想到白巧玲,莫黛的心里便安静不下来,总感觉血液在血管里躁动着。
见莫黛呆愣在当处,似是被吓到的模样,沐千澈忽而又道:“抱歉,莫姑娘,是在下言语唐突了,莫姑娘且在此间歇息吧,在下出去另找……”
“沐公子,我一个女子怕甚?我只是在担心你的清誉会因我而受损!”莫黛急急说道,她总感觉沐千澈看似平淡有礼的话里却隐隐透着一丝悲伤,“当然,我现下再来担心也是矫情,承蒙沐公子不弃!”说着又是深鞠一躬。
莫黛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对沐千澈的感激之情,沐千澈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让她在被整个莫家村伤透心的同时得到一些心灵上的安慰。若是此时她是大猫,她必会大声对沐千澈说:“公子,你真是好人!”
沐千澈忽而轻笑出声,声音低沉悦耳:“莫姑娘也真是奇怪,为何总对在下鞠躬?”
莫黛郑重地说道:“无以为报,只能用鞠躬来表达我对你最崇高的敬意!”
“莫姑娘言重了,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既然你选择跟随我,还请莫姑娘不要计较太多,否则这日子甚难过下去。”
沐千澈说话一直斯文有礼,这回倒好似被莫黛感恩戴德的话说得有些不耐烦,莫黛抿抿唇,也发觉自己确实是说得太多了,再好脾气的人也会被重复多遍的话给整疯掉,既然如此,那她也便不客气了。
莫黛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摸索着爬到了床上,自动移到里边去,侧身向里,丸牛乐颠颠地拱到她的怀里,陶醉般地抽了抽短鼻子,而后头枕着莫黛的肱二头肌睡下了。
沐千澈好似也察觉到自己说得有些狠了,站在原地有些不自然,良久,才走到床边,脱了鞋,侧身向外躺下。
莫黛感觉到沐千澈在自己身后躺下,一截黑纱触到她的后颈,有些簌簌的痒。莫黛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连晚上睡觉时也不愿摘掉头上的斗笠黑纱?是怕真容被人窥见吗?难道说有着优质嗓音的他其实长得甚是寒碜?不过,他大可以放心地在她面前拿掉黑纱,莫说她现下眼盲了看不见,便是看见了她也不会有太大反应,她向来只对声音有着近乎偏执的青睐。
虽然如此想,但莫黛却并未说出口,正如沐千澈所言,计较太多,想法太多反而不美。
莫黛累了,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而她怀里的丸牛更是睡得像头死猪。
沐千澈却了无睡意,身畔不时传来一股幽幽淡淡的馨香味道,随着她匀长舒缓的呼吸而渐渐清晰了起来,一个劲儿地朝他的鼻间钻来。沐千澈从不知女子的身上竟会如此之香,相处这二日来,明明她就从未用过花瓣泡澡或是涂抹胭脂水粉什么的,可那香味就是绵绵不断地飘来,让人心神平静的同时,也让人想要一点点地靠近她。
沐千澈不由地转身平躺,然,他一动,他斗笠上的黑纱便再次轻触到莫黛的后颈,她无意识地伸手抓了抓,忽然也转身平躺,沐千澈惊了一跳,待见到她仍然熟睡之时,他才略略放松下来。
沐千澈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何会救她,且把她带到古渠县来,总感觉有一股无形之力迫使他拒绝不了她的要求。他对莫大溪,不,既然她已将自己取名为莫黛那便莫黛吧,他对她并不熟悉,他只知她早前与莫如是同类货色,时常言语调戏他,更曾翻墙入他院内欲行不轨,不过结果她没落着好便是。她开始改变是从几月前开始的,也便是他将迷路的她领出山林那时。
沐千澈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何他每回遇见她,她都是在山林中迷路了呢?而当她定定地望着他,然后说一句“我迷路了”时,他都会理所当然地为她带路。她不再言语轻浮,而是变得认真有礼,他发现她对给予别人东西时相当豪放且强硬,却不习惯接受别人的给予,对他的举手之劳都会感恩戴德。
她被村人当做妖孽用火焚烧,之后双目失明了,可他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痛苦与慌乱,这得该有多大的心胸才能够忍受这些苦难?也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答应让她跟随他。
卯时,莫黛醒来时,沐千澈早已起床。莫黛睁开眼眨了眨,看不见,睁与不睁都无谓,但有时会下意识地睁开。
丸牛不知何时也醒来,趴在莫黛的脸侧,哼唧道:还是看不到吗?罢了,急也没用,老子相信待到香肌果真正在你体内生根发芽之时,你便能看得到了!
莫黛感到有些惊悚:怎么还能在我体内生根发芽?那我会不会死?
丸牛:不会,只不过香肌果开始生长之时,你会痛一阵,待痛完之后你便与香肌果同生了,待你将死之时,香肌果会指引你回到那个谷底,待你死透,香肌果才会将你整个化为自身的能量入土生长,直到六十年后结出另一颗香肌果,找到另一个寄宿体。
莫黛感到愈发惊悚:那你守在我身旁便是想……
丸牛:没错,老子要守到你死,然后再等六十年吃下香肌果!
莫黛忽然有些无语:丸牛,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出现在那个谷底的,而你尊贵的身份又是什么?
丸牛:哼,你也知道老子的身份尊贵吗?好吧,老子便告诉你,老子是灵猪一族。我们灵猪家族虽然数量稀少,且甚少露面,但却是整个云姆山的统领者,成年时体形巨大无比,甚是威猛。可你也瞧见了,老子是与众不同的,老子虽然已成年,但却与刚出生时没两样,老子的爹怕老子一个人生活时会被这山中的野兽欺负,便将老子送到了那个充满灵气的谷底,希望老子多吸收点灵气,然后等着六十年一成熟的香肌果,待老子一吃下,看哪种混账野兽还敢来欺负老子!哈哈哈!
莫黛还是有些不明白:我记得我无意间掉进那个谷底时,你说过谷底有结界你出不去,那你又是如何进去的?
丸牛忽然不说话了,哧吭了半天才道:是老子的爹用灵力打开结界让老子进去的,爹说让老子在里头呆着,等到老子吃下成熟的香肌果再救活那棵枯树后便可走出那结界。你现下想得没错,之前你滴血救活的那棵大树也是你生命力的体现,待你死后它也便跟着枯萎,而在你之前的香肌果寄宿体是一只雌性画眉鸟,虽然它吞下了香肌果,但遗憾的是,它因求偶不成郁结于胸,没几日便死掉了。老子的爹将老子送来时,它已经死了五年了。
听了丸牛的话,莫黛的嘴角跟着便抽了抽,原来还有因为求偶不成而死掉的画眉鸟啊!
丸牛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这死女人没良心,之前老子不见之时,都没见你来找老子!
莫黛当即反驳:我找了,但是没找到,你走时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丸牛:谁让你不带老子睡,你根本没将老子放在心上,只管你那几个没良心的相公!
莫黛:那你是自找的!我为了找你在山中迷了路,我想过你可能回了那谷底,可我找不到那个谷底了。
丸牛:你不会用血吗?你滴一滴血给任意一棵小树或小草让它们指路就行,你就是没诚心!
莫黛不理它的无理取闹:请问你那回有进到谷底吗?你的灵力不是不够吗?而且关于香肌果寄宿体一事,之前你为何不肯告诉我?
丸牛不说话了,它才不会告诉她,它是因为默认自己是她的所有物,那棵大树才放它通行,它更不会告诉她,它是因为害怕她接受不了会整个人发狂才话到嘴边又不说。说到底,它也看出来了,她是一个踏实过日子的人,除了家人遇到危险时她会想动用异能,其他时候,她压根儿就忘了自己还有异能一事。
可这回她受了苦,想是应该明白了吧,她根本不是普通人,是以它才和盘托出香肌果的事情。
莫黛又眨了眨眼,伸手去摸身畔的丸牛:丸牛,我此时才忽然想到,那日谷底救活枯树时,我的血并未散发出香味,可我后来救人之时,血都会散发出香味,而当那个白巧玲让人划伤我的脸时,却又没有香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丸牛翻了个白眼,不明白莫黛问这个有何意义,不过它还是告诉她,服了香肌果后,她的血便是有灵性的血,一旦她发自内心想要救人之时,那血便自然散发出香味,其实那香味也是灵气,反之则不会发出香味,而谷底救树,之所以没有散发出香味,是因为谷底本就灵气满满,所谓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之同化矣,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莫黛还想问有关那个梦的事情,不过,这时沐千澈推门走了进来。
“莫姑娘,醒了吗?醒了便起来洗漱一下,在下把水端来了。”沐千澈将黄铜盆搁在门后的架子上。
“醒了,多谢沐公子了!”莫黛坐起身,摸索着朝门后的盆架子前走去,沐千澈看着她,本想上前扶她,却见她小心翼翼,一步步丈量着走,原来他昨日带她进门时,她竟将桌椅摆放的位置悉数记住了,好强的记忆力。
沐千澈在这厢暗赞着,而莫黛的心里却是突突地紧张着,天知道,她其实每走一步都有些胆怯,下意识地就怕自己摔倒,想前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而今再来一回,虽然艰难,但却是必须要靠她自己踏过去的坎。
终于,莫黛走到了黄铜盆前,手先是试探了一下水温,而后悉数没入,发现里头已经放了帕子时,她笑着道:“沐公子真是细心,多谢了!”继而便开始捧水洗脸,而后拧干帕子擦干脸上的水迹。
昨晚下了马车,待那赶车的中年女人走后,沐千澈便帮着莫黛卸了脸上的妆。这里是古渠县的边郊小镇,离古渠县城还有近一日的路程,偏得很,不会有人认识莫黛,便是认识,有沐千澈在,也没甚影响。
洗漱完,沐千澈将黄铜盆端出去,不多会儿便将早饭端了进来,是三碗豆浆并六个菜肉包。沐千澈已从莫黛那里听说丸牛吃的东西与人一样,之前略显诧异,待见到它睡觉都要莫黛抱着睡时也便释然了,这丸牛怕是与大户人家养的宠物猫狗一般,金贵得很。
丸牛将嘴没进豆浆碗,一阵唏哩呼噜之后吞食了半碗,而后叼起一个菜肉包三两口吃完,莫黛的一个包子才吃到一半,丸牛已经解决了它的早饭,还仰起猪脸冲莫黛哼哼它没吃饱。莫黛无法,只得又将自己的另一个菜肉包递给它。
沐千澈见了,便道:“莫姑娘,是在下考虑不周,在下这就再到楼下多拿几个包子上来!”
丸牛一听,登时高兴地直哼哼,可莫黛却急忙阻止道:“沐公子,我和丸牛一路上吃喝用度的花费皆是由你所出,对此我们已经十分知足感恩了,而且常言道,食之七分饱,活得老又老,您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闻言,沐千澈觉得自己更应该下楼去多拿几个包子了,既然请人家吃饭,只管七分饱哪行?于是不多时,沐千澈便又端了六个包子上来,莫黛又吃了一个,剩下的全进了丸牛的肚子里。
莫黛不禁在心里计算起这一顿她和丸牛统共花了多少钱,一个菜肉包三文钱,十个便是三十文,两碗豆浆是三文,加起来便是三十三文。还有租马车的费用,住客栈的费用,而她身上穿着的是沐千澈的衣服。沐千澈显然没多少银钱,不然他的衣衫也不会打着补丁,不行,她得赚钱,她不能一直靠着沐千澈来养。
“莫姑娘?”沐千澈见莫黛又在发呆,忍不住出声唤道,“我们该启程了,还要坐半日马车才能到达水泉镇,那里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家有一处宅子空着,我们以后便住在那里。”
“啊,好,全凭沐公子安排,莫黛这厢多谢了!”
沐千澈忽然又道:“莫姑娘,你不用太客气,如此,我们以后的日子过着也别扭!”
莫黛忽然觉着沐千澈的话说得有些歧义,但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她也是觉着她同沐千澈之间太过客气了。
“既然如此,那你也不用叫我莫姑娘了,直接叫我莫黛吧,而我便叫你千澈!”
沐千澈怔了怔,没说话,表示默认。
这回赶马车的人是个爱说话的年轻女子,长得甚丰满,笑容看起来甚和气,自称李丫。待见到沐千澈扶着莫黛上马车时,李丫便笑道:“姑娘好福气,娶的好相公。”
莫黛不知沐千澈怎么想,自己只是呵呵了一声。
待马车上路不疾不徐地前行时,那李丫又道:“姑娘这回是去水泉镇探亲吗?”
“嗯,探亲,顺便住一阵子。”莫黛答道。
“是吗?那巧了,我便是水泉镇人,我昨日送客人过来晚了便未回去,今日赶巧遇上你们了,真是有缘啊!对了,姑娘是探的哪家亲戚,说不准我李丫还能认识咧!”
莫黛答不上来了,而沐千澈则适时开口道:“千药馆的丰大夫。”
“啊,丰大夫呀,我知我知,丰大夫的医术可高明了,早前我家娃发高热,口吐白沫翻白眼的,可把我和我家相公吓坏了,赶紧将娃抱到千药馆去,丰大夫一见,只稍微替我家娃扎了几针,我家娃便没事了,之后喝了三日的药,我家娃这才全好。我与你说啊,姑娘……啊,你们是不是来找丰大夫看病的?是姑娘你的眼睛问题吗?”
“嗯,妻主她双目忽然失明,我陪她过来找丰大夫诊治。”沐千澈回道。
听闻“妻主”一词自沐千澈口中说出时,莫黛的头皮跟着就一麻,心里同时还突突跳了几下,不过她明白,为了避免麻烦,沐千澈是在与她假扮妻夫同行。而这时她也才明白过来,为何沐千澈会带她来古渠县。
“哎哟,那真是遭罪了,好好的居然就失明了,姑娘你的心里一定不好过吧?不过,还是应该放宽心,人嘛,欢喜也是一日,悲伤也是一日,不如欢欢喜喜度过每一日!前些日子,我家邻居王西娘年纪轻轻的便死掉了,是因为一个小伤口不在意没去看大夫,最后溃烂到里边去了,唉,她那五个相公哭得可真惨哦,已经有仨孩子了,最大的三岁,最小的才两个多月啊……”
李丫也不管车内的人爱听不爱听,嘴里一直巴拉巴拉地说着,而莫黛在听到那三个孩子时,不由地想起莫小羽、莫小翼和莫小满来,小羽三岁、小翼两岁,而小满才两个多月……
莫黛忽然流下泪来,沐千澈不说话,只是递了块帕子给她。莫黛赶紧接过去擦掉眼泪,跟着便有些难为情,她一个女子,居然在男子的面前落泪什么的太不像话,而且还是在沐千澈面前。索性她的脸皮已经厚到一定程度了,都能没皮没脸地赖上人家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眼泪了。
赶车的李丫忒么能说了,从出发一直到达目的地,她的嘴巴就没停过,从她家爹娘相公孩子一直说到她家的小鸡小鸭小狗,又从她邻居家的爹娘相公孩子一直说到邻居家刚产的小牛仔不幸夭折了。
而后又说水泉镇这名字的来历,说是因为小镇是建在火炉山的山脚下,有好几处天然的温泉水,故而命名水泉镇。然后又说镇上有两家温泉客栈,一家叫“洗泉客栈”,一家叫“泉汤客栈”,洗泉客栈的老板娘叫聂金多,四十岁,有六个相公,个个皆年轻美貌,泉汤客栈的老板娘叫柏多银,三十八岁,五个相公,却个个凶巴巴的。
说完这个又转回莫黛的眼睛上:“姑娘,我李丫瞅着你这眼睛定能医好,我李丫还从未见过有哪个人的眼睛像你这般好看的呢!瞧那黑瞳仁,又圆又大又黑,跟洗得发亮的黑葡萄似的,嘿嘿嘿……”
莫黛不知自己此刻该作何表情,被一个女人夸也算是她的魅力吧!
丸牛在她的包袱里差点没笑岔气:被一个女人夸那叫耻辱,你明白不?有种你让沐千澈夸夸你,还魅力呢!
莫黛表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不着痕迹地将丸牛的耳朵扯了又扯,不过一头猪,居然还敢对她指手画脚!
或许是沐千澈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感觉,李丫一路说到头也没敢将话题扯上沐千澈一次,倒是沐千澈偶尔会替莫黛回答一些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终于到了水泉镇,沐千澈直接让李丫将马车赶到千药馆,而后下车付了银钱。
沐千澈将莫黛扶进千药馆,找到丰大夫看了一下眼睛,饶是医术经验丰富的丰大夫亦无法解释莫黛眼睛看不见的原因,只能认可沐千澈的说法。
沐千澈果然是认识丰大夫的,而且甚熟,丰大夫,名叫丰收,沐千澈管她叫“丰姨”,而她却管沐千澈叫“澈少爷”,虽然只叫了一声,之后便改口叫了“阿澈”,但莫黛还是听到了,果然,沐千澈的出身不普通。
之后沐千澈便从丰大夫那里拿了一处宅子的钥匙和房契,领着莫黛来到一座宅子前。这座宅子离千药馆不是太远。丸牛奋力从莫黛胳膊上挎着的包袱里探出两只眼,发现这宅子根本就是一座废弃多时的宅子,虽然面积够大,房子够多,但院墙的墙头上长满了野草,大门上方的牌匾早不知被谁拆走了,光秃秃的一片,大门上的木屑也斑驳脱落了好些地方,一把黄铜大锁已然绿迹斑斑。
沐千澈捣鼓了半天才将铜锁打开,推开门,院子里长满了野草,房间的门楣屋檐走廊处皆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丸牛数了一下,有三个院子,房间约有二三十间,房间里头散落着一些残缺的椅子板凳桌子什么的,好的估摸着都被人偷去卖掉了,墙头那处明显有人攀爬过的痕迹。
丸牛不时冲着莫黛哼唧着:女人,沐千澈居然把你带到一处惨不忍睹的破旧废宅子里,瞧这满院的杂草丛生,里头估摸着还会有长虫什么的!
莫黛笑了笑:不怕它破,等会儿收拾完了便是新家了。
丸牛冷哼:既来之,则安之吗?你倒是看得开!
莫黛眨了眨眼,忽然又想起前世奶奶说过的话,说无论将她丢到哪儿她都能生存下去,还预感说她日后一定会活得很好,若是预感不对,便让她掘了她的坟墓鞭尸泄愤。她自然不会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故而,她只能按照奶奶预感的那般,努力去活得很好。
沐千澈开始收拾前院的几间房子,除去灰尘蜘蛛网,扫地抹桌椅。莫黛帮不上忙,只能在院子里站着,她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便蹲下来拔草,然,才拔了一会儿,手便被一枚锯齿形叶片拉破,流出一丝血来,恰好滴在了该植物的叶片上,几乎是瞬间的,该植物噌噌蹿了两丈高。
丸牛吓了一跳,赶紧咬着莫黛的裤脚向后退:死女人瞧你做的好事!那株该死的草居然长到两丈高,若是被沐千澈发现了,你就死定了!
莫黛疑惑:可我没想救它啊,为何也会长高?
丸牛:废话,你的血是有灵性的,动物且不说,植物略微沾上一点便会疯长,当然,因为你没有加入意念在里头,血中的灵气不多,过不了多久那株草便会因为疯长耗尽体力,最后会枯死掉!
莫黛:那动物沾上会如何?
丸牛翻了个白眼:动物不同,动物得喝下去才行,若是你没有动用意念,它们只会有短暂的自我治愈能力,大概一炷香的时辰。若是你动用了意念,那便是灵气满满,维持的时间会长达一日,故而能医百病,甚至是起死回生。
莫黛皱了皱眉,忽而又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于是说与丸牛听,丸牛听了也不禁大骇,摇头说自己不知晓此种情形,定然是她做的荒唐梦,当不得真。
这时沐千澈从房间内走出来,莫黛立时紧张了起来,不过丸牛却老神在在地告诉她莫担心,那株草已经枯死了。莫黛松了一口气。
“莫黛,你怎么站到草丛里了,快出来,里头会有咬人的虫子!”沐千澈赶紧将莫黛带到一旁的空地,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见地上枯死的一大堆草,总觉得有些异样,但又不知异样在哪里,遂摇摇头不去理它。
莫黛真正过上了被沐千澈伺候的日子。
每日里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什么活儿都不做,而沐千澈从未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每日里除了下半天去千药馆替人医病赚些生活费外,其他时间均呆在家里照顾莫黛。
他不多话,其实有他没他莫黛的耳畔都甚清静,好在有丸牛陪着她说说话,让她不至于因为太闲而发霉。
这日午间,当沐千澈再次从外头打包回来十二个菜肉包之时,丸牛不满地哼唧了:菜肉包,菜肉包,每日里都是菜肉包,这都十多日了,他还能不能换点别的吃吃?
莫黛也有些吃怕了,是了,这十多日来,沐千澈顿顿都是从外头买现成的菜肉包回来当一日三餐,而他在灶房里唯一会做的便是烧开水,就连煮个粥,他都能将粥煮到发干发黑,亦或是整个溢出锅外,一大锅粥,最后只剩三小碗,人才啊这是!
莫黛在这十多日来,积极地熟悉家里的环境,灶房她已基本摸透,于是她对沐千澈说道:“千澈,今日晚饭你就不用再买包子回来了,你去帮我买些米面、蔬菜、猪肉以及油盐酱醋回来,晚饭我来做。”
沐千澈也知自己不会做饭是件丢脸的事,他以往在莫家村时从不做饭,要么在山上打猎直接烤熟了吃,要么就是到镇上买现成的,而今在这里,他没办法打猎,只能日日买现成的,但是他身上又没有太多银钱,是以才只能顿顿菜肉包子,简单省事,又能顿顿吃到点荤腥,也算是他能提供的最好的饭食了。
“好吧,只是,你的眼睛……”
“我已经习惯了,而且若是我一直瞎下去,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你养着吧,好歹让我为你做做一日三餐!”莫黛其实还想说,若一辈子都吃包子,啧,别说丸牛了,连她都受不了。
沐千澈看着莫黛淡淡微笑的模样,良久才道:“那我晚间买好带回来。”说着瞅了瞅手里拿着的油纸包,声音便没了底气,“那这些包子,你还吃吗?”
莫黛一愣,忽然觉得有些愧对沐千澈,人家辛辛苦苦赚钱养她和丸牛,她和丸牛不感谢人家也就罢了,还嫌包子吃腻了,不应该!
“吃,当然吃,千澈亲自为我和丸牛买的,我们心里甚是欢喜,对吧,丸牛!”莫黛抬脚踢了踢一侧的丸牛,丸牛生气地哼哼了几声。
沐千澈看着莫黛稍显刻意的笑脸,黑纱下的嘴角弯了弯,忽然的,他的脑子里闪过一张女人的脸,那脸看不清晰,只余一张涂得艳红刺目的嘴唇,冲着他一张一合:“……死气沉沉的废物……废物……废物……留你何用……何用……何用……”那气急败坏而又深恶痛绝的尖锐嗓音一遍遍回荡在他的脑海,耳内嗡嗡作响,太阳穴一下一下的抽痛……
沐千澈忽而抓着心脏的位置跪了下来,整个人发着抖,喉咙内发出低沉无助的悲鸣。
莫黛虽然看不到,但在那一瞬间却感觉到沐千澈的异样,丸牛也是有些被吓到,赶紧对莫黛说:不得了啦,沐千澈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了,好似在发病一般!
莫黛急急问道:具体位置!
丸牛跟着回答:你左前方三步远!
莫黛跨三步走到沐千澈身旁,蹲下身摸索上沐千澈的肩膀,果然发现他的身体抖得厉害,她觉着这不是发病,定然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一时难以驾驭自己的情绪才导致身体的剧烈颤抖。
“千澈,你醒醒,快醒醒,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莫黛一边轻拍着沐千澈的背,一边说道。她一向认为沐千澈厉害到不行,却不知他曾经经历过何种痛苦,才让他有如此大的反应。
或许是莫黛的安慰有了效果,亦或者是沐千澈自己终于控制住忽然爆发的情绪,不多会儿,他便安静下来,莫黛感觉到,他背后的衣衫被冷汗浸湿了。
“千澈?”
“我没事,让你受惊了。”沐千澈站起身,“莫黛,我先去千药馆了,至于你要的东西,我会买回来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丸牛看着沐千澈的身影,有些惋惜道:女人,原本我以为此男与你甚是相配,不过看来他有甚多故事,不要也罢!
莫黛的眉头抽了抽:你再乱说,晚饭不许吃!
丸牛立时便垮了猪脸,朝莫黛脚边腻歪着:老子不说了,老子晚饭再也不要吃包子了!
莫黛捡起地上的油纸包走回房内,先是到门后盛放陶盆的地方洗手,而后又走回桌旁,拆开油纸包,从里头拿出一个包子咬下,忽然觉得今日的包子味道甚好,沐千澈好似又换了一家包子铺。
纵然他不会做饭,不爱说话,但,他却是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将她救起,在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收留了她,自此,不辞辛劳地供她吃喝住,他已在尽他的最大努力给了她最好的照顾,他对她的恩情,便是她穷尽一生也偿还不了!
“丸牛,你真的不要尝尝吗?今日的包子味道甚好!”莫黛拿出一个包子蹲下身,丸牛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口咬住包子三两下吃完,吃完后咂咂嘴巴:再多给老子几个吃!
莫家村,莫大溪家。
申时,大门外,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男的女的都有,不时地拿泥巴石头砸向莫大溪家的大门。
嗙嗙咚咚的声响接连不断。
萧笑气得咬牙切齿,猛地去开大门,大门打开的瞬间,身上挨了好几下,一块石头正好砸中她的额头,瞬间便有血流下来,萧笑并不去擦那血,而是恶狠狠地瞪向那帮孩子,吓得那帮孩子四散逃窜,一边逃,一边喊着:“坏女人来了!坏女人来了!快逃啊!……”
“呸!你们再过来试试,姐姐定然打得你们屁股开花!”萧笑大声冲着那帮孩子吼道。
“姐!你跟那帮孩子瞎吼什么?看看,头居然还被石头砸破了,让我怎么说你好!”萧笙拿着帕子走过来替萧笑按着伤口。
“爹的,欺人太甚,一准是他们家大人撺掇来的!”萧笑一边按着头上的伤口,一边骂道。
萧笙拿出扫把将大门外的石头泥巴扫掉,又拿抹布将大门擦了一遍,也不再关门了,而是拿着针线篓坐到了大门外的门槛上,他今日倒要看看,那帮孩子到底能过分到怎样!
此时,莫无云和莫无风在后院的菜地忙活着,莫小羽和莫小翼也跟在他们身边。自打那日过后,两个小的便不爱出门了,也不与莫桂花家的三只猫一起玩耍了,明明只才两三岁,可是他们好似一日之间长大了许多,时常会用他们那双大眼睛幽幽地望着大门外不远处的那片高地,那上面的灰烬已经没了,但被火烧过的痕迹还在。
许韶林见萧笑的头被砸出血了,赶紧拄着拐杖走过来:“阿笑,快过来,我看看伤口深不深,我来给你包扎一下!唉,这帮倒霉孩子,咱们家到底是招他们惹他们了!”
“爹,就是破了点皮,不碍事!”萧笑走到许韶林身旁笑着说道。
这时,莫无轻奶完小满,走出来,见萧笙坐在大门外的门槛上,他便到灶房提了把菜刀外加一块磨刀石走到大门外,同样坐在门槛上,然后一下一下地磨起刀来。
那帮孩子逃跑之后又跑回来,这回见到莫无轻正坐在那儿嚯嚯磨刀,吓得不敢再近前,不多会儿便散开了。
这晚,莫黛睡着后一直噩梦不断,几度辗转反侧从梦中醒来便再也睡不着。
沐千澈的睡眠一向极浅,忽而他听到一丝动响,睁开眼便见莫黛朝他的床前走过来。
“莫黛?”
“千澈,我要回去,一日不解决莫家村的事,我便寝食难安!”
“你决定了?”
“嗯!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明白了。”
“多谢你!”
说着,莫黛又一次冲沐千澈深深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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