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按摩馆内。
沐千澈清然的眸划过一丝犹豫,第三次与莫黛确认:“你真的要……”
莫黛点点头坐到木榻上开始解自己的衣衫,沐千澈的脸色有些微红不自然,极快地关闭门窗,而后冲着门外道:“女子可进来,男子暂时在外等候!”
莫黛已褪去衣衫,趴卧在木榻上,光洁如玉的背似一匹缎平展于榻上,令人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感受一下其莹润细腻的质感。沐千澈有私心,不想让外人看到,但莫黛自己坚持要做示范的模特,说是不能老让萧笑和尚水做供按摩生练习的对象,罢了,左右替她按摩的是他沐千澈而非外人。
门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不多会儿便听到有人轻叩门扉,沐千澈走上前,拉开门,只留尺余的宽度足够一人缩胸收腹侧身挤进来,统共有九名女子,四名泉汤客栈的按摩生,五名莫黛自己招来的按摩生,围聚在木榻四周,准备观摩学习。
半个时辰后,九位女按摩生走了出来,个个皆带着一脸诡异的红,使得在大堂内等候的四名泉汤客栈的男按摩生以及小七和莫忧感到有些不安,不过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这回是沐千澈趴卧在木榻上,莫黛一天替他按摩一边讲解。
又半个时辰后,男按摩生们也出来了,听到女按摩生们在一起探讨的不是按摩技巧,而是按摩师莫黛的皮肤有多么多么得白皙滑嫩。男按摩生们也不甘示弱,立时便说神医的皮肤才叫好,堪称冰肌雪肤,玉润脂滑,不愧是仙子。
女按摩生们自然不同意此种观点,于是争论便开始了——
“按摩师的皮肤比较好!”
“神医的皮肤比较好!”
“按摩师的好!”
“神医的好!”
“打赌!”
“赌就赌,谁怕谁!”
“赌啥赌啊,我们是女子又不能亲手去摸神医的背,没个比较,赌约不成立!”
“我们也是啊,根本就没机会去……”男按摩生到底是有些矜持的,不像女按摩生那样直接说什么摸不摸的,忒么不知害臊,他们说到半截便打住,心里倒真的有过想摸一摸莫黛背部的绮思。
按摩生们的议论声自然传到了莫黛和沐千澈的耳内,于是接下来的培训,他们不再当示范练习的对象了,只能辛苦一下萧笑、尚水以及尚达和尚仁了。
按摩培训一日日过去,按摩生们的学习也接近尾声。
与此同时,石墨也开始了西院趣园的施工计划,他没有找以前的那些匠工,而是直接让他从官配场带回来的十二名男子动手,效率慢一些没事,重要的是做出的活要细致出色,常言道,熟能生巧,那十二名男子在短短三日内便已上手。
石墨完全没让莫黛操一丝一毫的心,亲自去挑了青砖、墨瓦、木材、打磨石、鹅卵石等建筑材料。也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短短十多日,趣园便建成了,滑梯、跷跷板、秋千什么的完全如莫黛想象中的那般呈现在眼前,只是新移种过来的竹子尚未成活而已。
之后,石墨又将茅房和浴室重新改建,与莫家村的一般无二,只是规模大了些,浴室和茅房各建了男女两处,下水道重新挖深用青石砖铺设。灶房也重新按照莫家村的改建了。石墨不愧是天才,几月前只是看了莫黛的图纸,得知那么一个可以控制出水的阀门,现下他便将水缸改造了。在灶房外建了一个一米五见方的蓄水池,底部筑成高台,设了台阶,方便打水倒进去,顶部加木盖,一根铜管自蓄水池的底部通出,由阀门控制,阀门下方是水槽,可以在此直接洗菜、洗碗什么的,废水直接流进下水道。
前院的练武场也铺上了鹅卵石,石桌石凳倒是未建,只是在竹林边上埋了三根石柱,弄了两张网状吊床。莫黛时常会想,石墨真的不是穿来的吗?若是他现下给她扭个拉丁或霹雳舞,她一准不觉得惊讶。
一个月的按摩培训结束了,不过泉汤客栈并未建起按摩房,因为柏多银并不打算在水泉镇与莫黛竞争。
柏多银在鹿岭镇上还有个客栈,规模比水泉镇的要大,早前一直是单一的供人食宿的客栈,在决定与莫黛合作之时,她便将其改造了一番,里头设了男女两个汤池,在二楼设了四间按摩房,男女各两间,每间按摩房内设两张床榻,其他装备按照莫黛按摩馆的要求来。当然,客栈的名称未改,只是在二楼按摩房处挂了一块招牌,上书尚善若水按摩馆,并备注一行小字,鹿岭分馆。
莫黛有些佩服柏多银的远见,若是要泡天然温泉水,客人们自然会到水泉镇来,而按摩就不同了,哪里都可进行。莫黛接受柏多银的邀请,在鹿岭分馆开张之时,前去坐镇捧场。
莫黛新招收的五名女按摩生,经过考核,有两名合格,脸上有刀疤的以及那个长相较普通的。至于那二名双目失明者,她们在培训了十日后便耐不下心来学习,直接索要了十日的伙食费后离开了。而那名独眼者则一直觊觎着沐千澈的美色,终于有一日暴露了内心的龌龊向沐千澈伸出了咸猪爪,于是,爪子伸出一半,人便被打飞了,继而被扔出了按摩馆的大门外。
虽然人有百种,即便同是双目失明者,她们也不见得就会有与她同样的心态和价值观,但莫黛还是受到了打击,郁闷了好些时日。
留下来的那二人,刀疤脸名叫单梁,十八岁,另一人名叫庆诚,二十岁,此二人这一月的表现良好,不多话,做事勤快,重要的是没有旁门左道的心思,是以,莫黛正式将她们留在按摩馆做按摩工。
这日,快到打烊之时,古悦一家三口来到了按摩馆,一进馆,古悦还未来得及亮出她那洪钟一般的嗓门,却被古曲抢了先:“莫姐姐,我来了!”
古曲一进馆,直奔按摩房,见里头身着制服的女子正背对着门,认真地整理着按摩房内的巾帕,于是她猛地拍向那制服女子的背:“莫姐姐!”
然,那制服女子一转脸,一道蜈蚣般纠结的刀疤直直闯进古曲的眼,吓得她大叫一声跌坐在地。刀疤女子便是莫黛新招收的按摩工单梁,她对古曲的惊吓反应已然麻木,毕竟这才是普通人见到她时会有的反应。
“姑娘,你没事吧?”单梁想上前拉古曲起身,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
“啊,我,我没事,抱歉,我认错人了!”古曲一骨碌爬起身,逃也似地离开了按摩房。
单梁望着古曲跑走的身影,呆呆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抬手摸上自己的左脸,那里从眼眉到下颌,有一道纠结的刀疤,已然伴随了她五年,时间太久了,她甚至连那时的痛都忘记了,只是每每触摸到脸上纠结在一起的皮肤时,才会想起她曾经被人砍了一刀,而那个人还是她的亲娘。
“单梁,你怎么了?”另一名新招来的按摩工庆诚又抱着一堆洗净的床单走过来,庆诚有一双平和的眼,而且爱笑,是以长相虽不出色,但却让人觉得舒服。
“没什么,对了,莫姑娘呢,好像有她的熟客过来!”
“她去了泉汤客栈,有半个时辰了吧,眼下快要打烊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萧笑从茅房回来便见到古悦、古翃和古曲三人正坐在大堂内,尚水不在,尚仁尚义在后院,尚达尚仁和小七则在男汤的按摩房内整理东西,只有一个莫忧在旁边端茶倒水伺候着。
莫忧见萧笑过来了,急忙道:“笑姐,有贵客来,你赶紧去把姐姐找回来!”
萧笑于是笑着向古悦她们说明了情况,古悦还好,古翃则纠结着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而古曲则仍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而这时,莫黛、沐千澈和尚水也恰好回来了,他们这是去与柏多银商量按摩馆分馆的事宜,分馆定在七日后开业,莫黛决定将全家人都带过去瞧瞧,权当是出去散心了,不能老让他们在家里呆着。
古曲一见莫黛回来,登时便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紧张兮兮地问:“莫姐姐,你那按摩房里怎么有个刀疤脸,看起来好吓人!”
古悦听到了,立时一个厉眼瞪过去:“人家脸上有疤碍到你什么事了?没用的东西,这也能吓到你!”
古曲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我,我不是怕她,我本以为那是莫姐姐,于是去拍她的背,谁曾想,她一转脸……”
莫黛了然地拍了拍古曲的手背,而后看向古悦和古翃道:“老婆婆和古大人今日怎有空过来?”
“你瞧她的脸就知晓了,她最近被什么事情给难住了,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好,老身便强硬拉她来泡汤解乏的!”古悦看着古翃说道,而古翃显然没心情搭理谁。
“那你们先去泡汤吧,等会儿我来帮古大人按摩!”
古翃于是被古悦拉去泡汤了,而古曲则腻歪在莫黛身边,偷偷觑着沐千澈:“莫姐姐,你相公好美哦,难怪你之前一直让他戴着面纱,是怕外人觊觎他的美色吧!不过现下怎么又舍得让他摘下面纱了?”
“怎么,你也想觊觎我相公的美色?”莫黛挑眉看向古曲。
“我哪有……”古曲直觉反驳,忽而反应过来,“你又想转移话题!对了,莫姐姐,我一直想问你,你成亲时,我送你的那本书,到底是讲什么的?”
莫黛抖了抖眉,淡淡道:“讲新生命的诞生由来。”
“啊,讲这个呀,真没趣!”古曲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说是对洞房有帮助的,洞房就是为了生孩子,孩子可不就是新生命吗?
古曲没问题了,乖乖过去泡汤了。
莫黛望着古曲的背影,不由地感慨,曾几何时她也似古曲这般天真无邪来着?
莫黛替古翃按摩之时,她仍旧紧锁眉头,时不时地还会叹气。因为古悦和古曲等会儿也是要莫黛按摩的,是以现下的按摩房里只有莫黛和古翃两人。
已是十月初,傍晚的天气有些寒凉,莫黛在按摩房内燃起了小炭炉。
“大人,您最近的肩胛骨是否有些僵硬酸痛?”莫黛问道。
“嗯。”
“大人定是日理万机处理政事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瞧,这里,这里和这里都僵硬得厉害!”莫黛说着一一点按下去,痛得古翃放声大叫了出来,叫完后又觉得有些丢脸。
“莫丫头,你是故意的吧!”古翃恼怒地说道。
“怎么可能,是大人您想事情太过入神了而已!”
“哼!你这丫头最是狡猾!”古翃故作不悦地冷哼了一声,而后忽然问道,“对了,丫头,来你这里按摩的人也有不少吧,可有遇到过能够识文断字的能人?”
“识文断字?”莫黛不明所以。
“这么跟你说吧,就是有一些奇怪的文字需要破解,这是上头给本官的任务,若是破解不了,本官今年的‘大月十大好县官’的头衔就没着落了,天杀的,本官想那个头衔都想了八年了!”古翃气得砸向木榻,“早知那个万嫣不是个好货,自己他爹的破解不了就找上本官,当本官好欺负是不是?”
莫黛一听那个“大月十大好县官”的说法,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随即便想起来是在县衙府的茅房听过,说这话的人还是个大变态,原来是叫万嫣吗?貌似官职比古翃要大的样子。
古翃说到的那个破解文字,不会是她上回见到的那块木板吧!于她这个前世盲了十二年的盲女来讲,那上面的凸点确实是再熟悉不过的文字来着,正是供盲人认读的点字,她当时摸到了一个“恨”字,是以极快地缩回了手。
她不知那木板是何人所做,莫非也是个穿越人士?如若不然,那创造这些点字的人定然是个天才,而且定然熟知盲人读书之苦的。
古翃见莫黛不回话,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些文字太古怪了,就是一些凸起的小点点,跟密信暗号似的。
“大人,那些文字破解出来,你就能得到‘大月十大好县官’的头衔吗?”莫黛一边替古翃按摩一边问道。
“呵呵,也不一定,不过一旦本官破解出来,万嫣答应本官,会上奏女皇,多拨些官饷下来,本官想着再多招揽一些有才识的教书先生过来,将本县的学府发扬光大,省得那些学生千里迢迢跑到帝京去求学,路途远不说,还浪费银钱。”
“大人真乃为民着想的好官!”莫黛忽然想起千里迢迢去帝京求学的史岚,不过才短短几月时间而已,那人便已沉在记忆底层,再回想起来便如幻影般甚不真实。
“本官也不与你打官腔,本官也是为自己着想了,别看那些学生现下弱不禁风什么都不是,可谁又能预料到几年之后的情形呢?若是她们考中举人,考中进士了,届时本官的面上也有光,逢人也能说这些都是本官当初培养的人才!哈哈哈……”
古翃大笑出声,倒是一扫之前的愁苦情绪,心里明朗了起来。
莫黛继续顺毛拍,左右好听的话谁都不会反感:“大人苦心培养她们,若是她们考中了,自然是大人的功劳!”
古翃觑着莫黛,眼角带笑:“难怪老娘中意你,你这张嘴尽捡好听的话说,不过确实让本官听着舒服!”古翃说着,忽而又想起那个文字破解之事,情绪便又低落了下去。
“大人,老婆婆待我不薄,而且日后我还要仰仗大人威望,那个文字破解的,我倒是能够帮忙研究一下。”莫黛忽然说道。
古翃一愣,随即便笑了:“真是个狡猾的丫头,只要你能帮本官破解出那些文字来,本官答应你,日后你若是有需要,在不违反大月朝律法的前提下,本官定当全力帮你!”
“多谢大人!”
“看你这副自信的模样,本官也放心了,真是的,若是早知你能破解,本官老早就跟着老娘来了,何须愁苦这些许日?”
古翃一按摩完就匆匆走了,说是回去取东西,古悦和古曲相互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古翃的动作够快,莫黛刚替古悦和古曲按摩完,她便再次出现在按摩馆的大门口,原来竟是将马车上的马匹解下直接骑马来回的。
古翃将带来的木板递给莫黛,莫黛当即便伸手触摸那些点字,摸到最后心里愈发怀疑创造这些点字的人也是个穿越人士了。
众人只见莫黛触摸完那些点字后,脸色似疑惑似惊喜同时还有些不安,尤其是古翃,眼睛直直盯着莫黛看,生怕她下一秒会说出“不好意思大人,我破解不出”的话来,好在最后莫黛冲她笑了笑:“我去将上面的文字写出来。”古翃松了一口气。
莫黛走到药房门前,忽而想起自己写的是简化字,于是停下来,古翃一见,以为临时有变故,是以心脏立时又提起来,不过,莫黛只是看向沐千澈:“千澈,你来帮我写。”
莫黛想着自己只会写简化字不是办法,往后还是每日腾出一些时间来将繁体字练熟才行。
沐千澈写完搁下笔,看着那纸上的四句诗,疑惑地看着莫黛,莫黛笑着说道:“我没那么厉害,不是我写的,我只是将这木板上的文字读出来而已!”
沐千澈又将纸上的四句诗看了又看,只觉这诗唯美又深刻,字字皆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当莫黛将那张纸递给古翃时,古曲也凑过头去看,并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丫头,好诗,好才情啊!”古悦在一旁赞道。
“老婆婆,不是我写的!”莫黛心虚地说道。
古翃盯着那四句诗看了良久,而后赞道:“丫头,你真是太让本官惊讶了,人才啊!以后若是万嫣再拿些破玩意儿来为难本官,本官大可以拍着胸脯得意地说一句:放马过来吧,本县有的是人才!哈哈哈……”古翃痛快地大笑出声,那模样与古悦就更像了。
古悦也开始用手触摸那些点字,一边摸一边问莫黛:“丫头,这玩意儿咋认的?”
莫黛于是告诉她,每个点字都是有规律的,并将规律一一讲解与她听,只不过她听着听着就厌烦了,将木板一推:“太麻烦了,老身可没那闲工夫去一个个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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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悦一家皆大欢喜地离开了,临走时扔了三十两银给莫黛,莫黛说什么也不要,她可记着古翃一直在自己面前哭穷呢。
古悦于是收回银子,再次冲女儿和孙女摆出一脸“你们是沾了老身的光”的神情离开了。
待古悦一家离开后,按摩馆也开始打烊关门了,尚仁尚义开始上在大门处木板,只留一个角门。单梁和庆诚皆与莫黛点头行礼后离开了按摩馆。莫黛和沐千澈也打算回家了,只是这回萧笑没有与他们一起走,吱唔着说有事,等会儿再回去。
莫黛他们离开后,萧笑独自坐在女汤旁的竹篱笆下,拿出一把刻刀刻着一块木头。她刻得入神,丝毫未察觉到来女汤放水的尚达。
尚达本想悄悄离开,然,在见到萧笑那分外认真的神情时,他忍不住伫足打量着她,以及她手中雕刻的东西。
萧笑手中的木头已初具人形,看那身材比例是个高大的男子,尚达本以为她是在雕刻尚同,但下一秒他便知晓不对,那个小木人不是尚同,因为尚同不会将一头发丝张扬地披散着,也不会将衣袍穿得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胸膛来。
尚达有些羞恼,以为萧笑是在刻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但她一刀一刀精雕细刻,那么投入,那么专注,压根儿就不像是怀抱着什么龌龊心思的神情,那个被她雕刻的人想来在她的心中十分重要,她满眼满心定然都在想着那个人。
尚达忽然替弟弟尚同不值,原来这个萧笑的心里早已有别人了,便是尚同嫁给她也不会好过的,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来气,粗声问道:“萧姑娘,你刻的可是你的心上人?”
萧笑一惊,刻刀直直刺入左手的食指内,一瞬间鲜血直流,痛得她直抽气。
尚达一见,心里有些慌,细想来,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质问萧笑?现下好了,害她的手受伤了,按摩最重要的就是手,这下可如何是好?
尚达虽然心里慌,但行动上却不慌,几乎是在萧笑手流血的一瞬间,他便抽出袖内的帕子急急上前替她裹住手指:“你先攥紧,我去抓把草木灰来!”
尚达动作迅速,很快便从灶房抓了一大把草木灰来,解了她手上的帕子,将草木灰敷上去,而后再替她包扎好伤口。
待萧笑的手指终于止血后,尚达才松下一口气,额上背上竟生出一层冷汗来。
“达公子,谢谢你!”萧笑看着尚达一脸紧张的模样,心里忽然觉得温暖,同时还有些不自然。
“不用谢我,说到底也是因为我突然出声,你才伤到手的!”尚达索性也坐到她的身边,萧笑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是以尚达从未将她当成过女人来看,与她相处也不甚拘束。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
尚达打断萧笑的话,以朋友的口气问道:“萧笑,我能问问你刻的是谁吗?”
萧笑登时心口一紧,随即眼里便漫起一层愁绪,良久才犹豫道:“……是我心悦的男子。”
“你对他用情很深!”尚达用的是肯定语气,单凭她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雕刻着他的人像这一点,他就看得出来。
萧笑嘴角边扯开一抹苦笑:“嗯,可是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从始至终我们之间就从未有过交集,他曾说过,便是这世上的女人都死绝了,他也不会看上我!”
尚达忽然有些同情萧笑,那男子居然对痴恋他的女子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果真够冷酷。换位想一想自己也是心悦莫黛,也是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交集,他甚至都不敢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她时常会对自己笑,但那些笑都是疏离客气的笑,他倒是宁愿她能够像那位男子那样冷酷地骂醒他。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从未对她表白过,她有可能压根儿就不晓得他对她的心意。
夕阳橙红的余晖投射在萧笑的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萧笑便坐在那影子的一端,那影子便如一座小山压在她的背上,尚达忽然觉得这姑娘的背瘦弱得让他想要怜惜她,支撑她,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竟大胆地将萧笑搂抱在怀里。
萧笑起初还有些挣扎,但不知是尚达的胸膛让她觉得安心踏实还是其他,她忽然伏在尚达的胸前哭了起来。她晓得自己一个女子趴在男子的怀里哭泣什么的太他爹的丢人现眼了,但请原谅她这会儿确实是忍不住了,只想将再次遇到石墨后满腔的痛苦压抑发泄出来。
尚达感觉到胸口被萧笑的眼泪浸湿了,那湿热灼烫着他的心,他忽然也觉心酸,眼里泛起热潮,不自觉地将萧笑搂得更紧,似乎这样做就能够让他苦恋的心好过一些。
夕阳沉下去,天色渐暗,天空显出些微的靛青。
竹篱笆下,那二人依旧相拥着彼此,忽然听到一声惊讶又羞恼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大哥,萧姑娘,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于是,似两道用力挤压在一起的弹簧,一旦松手便“嗖”地一下弹开,萧笑顾不得手疼,也顾不得自己的刻刀和雕刻的小人像,慌忙冲出了按摩馆,途中差点与尚水撞个满怀。而尚达则愣在当处,好一会儿才看向自己胸口的那一大片湿痕,笑着道:“我觉得萧笑也不错,抱起来的感觉甚好!”
尚同以着看鬼一样的眼神看向尚达:“大哥,你,你不会是受到刺激了吧!”
尚达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叹了一口气道:“或许吧!”
莫黛、沐千澈和莫忧回到家时,萧笙已将晚饭做好。
莫黛见到莫无风正端着一碗面在喂莫小羽和莫小翼吃,因为他们手小,筷子总使得不好,总是夹不起面条,是以莫无风便亲自夹来喂他们。莫小羽和莫小翼见到莫黛回来,立时朝她跑过来,莫黛将他二人抱起来然后坐到莫无风面前。
“今晚吃面啊?”莫黛笑着问。
“不是,今日是小羽生辰,我便煮了碗长寿面给他吃!”莫无风同样笑着回答,而后又开始夹起面条朝莫小羽嘴巴里送。
莫小羽吃了一口,鼓着腮帮含糊道:“娘也吃!”
而莫小翼则张着小嘴朝向莫无风“啊啊啊”,直到他的嘴巴里也塞了一根面条才鼓着腮吃起来。
莫黛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娘做得非常不称职,她压根儿就不晓得莫小羽和莫小翼是几时出生的,因为混蛋莫大溪的记忆里压根儿就没有。
“今日是十月初五,原来小羽的生辰是十月初五。”莫黛喃喃道,而后又问莫无风,“小翼呢?生辰是哪日?”
“是二月初六。”
“那你呢?你的生辰是哪日?”
“我?我是腊月初十。”莫无风有些疑惑地看着莫黛。
莫黛将莫小羽和莫小翼放下来,捋起衣袖对莫小羽道:“今日你过生,娘做好吃的给你吃!”
莫小羽一听有好吃的,立时不吃面条了,而莫小翼这时则扯着莫黛的衣衫下摆,抬起小脸眼巴巴地望着莫黛:“凉……”
莫黛一下子就被莫小翼给萌住了,俯脸在他的额头亲了一记:“也做给小翼吃!”
莫小翼立时便咧开小嘴笑起来。
丸牛也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腻歪在莫黛的脚踝旁:还有老子,老子也要吃好吃的!
这之后两个小的和丸牛便跟在莫黛的屁股后头进了灶房。
莫黛想做个生日蛋糕,正好检验一下石墨三日前改造的炉灶好不好用,改造后的炉灶上有嵌进一只烤箱,可用来烘烤蛋糕。
莫黛先在干净的陶盆内打入三个鸡蛋,先稍微搅拌一下,加入适量蔗糖及温水,不停搅拌。这个搅拌的时间有些长,而且得一刻不停,莫黛从灶房搅拌到正厅,又从正厅搅拌到灶房,总之她走到哪儿,两个小的和丸牛就跟到哪儿,直到莫黛将加了糖和水的蛋液搅拌成沙拉酱一般的浓稠发白状时才停止。
这之后,莫黛便用纱布细筛筛入适量面粉进去,再继续贴着边搅拌,没有黄油,索性就不加,待搅拌均匀后,莫黛才发现一个致命的硬伤,没有蛋糕模子。莫黛于是迅速跑到西院,找到石墨,在他带来的那堆工具里扒拉了半天,找到一只四方形的铁盒子,边缘都有些生锈了,莫黛拿着那生锈的铁盒发愣,这上面得有多少细菌存在啊。
石墨原本正捧着一本书在看,见莫黛火急火燎地找什么铁盒子,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今日我儿子生辰,我想做蛋糕为他庆生。”莫黛有些沮丧地掂着手里的那只锈了的铁盒,“有稍微新一点的,干净一点的吗?”
“有啊!”石墨回答道。
莫黛唰地一下看向他,眼睛里的亮度瞬间将石墨闪得有些眼晕,不由地别开脸,走到到置物柜前,拉开柜门,从里头取出一只透新的铁盒,而后毫不在意地将里头的东西“哗啦”一下全数倒在床榻上,莫黛一瞧,眼皮就有些跳,啧,不愧是土豪,用铁盒装珍珠,而且一装就是几十颗,也不怕铁盒的锈迹玷污了那些莹白的珍珠!
“给!”石墨将铁盒递给莫黛。
莫黛也顾不得许多接过铁盒便奔出房门,身后传来石墨悠哉的声音:“那个什么蛋糕的记得给我送来一半!”
莫黛回到灶房,迅速将铁盒洗刷了一遍,用干净的帕子擦干,抹了一层菜籽油在铁盒内部,并将之前搅拌好的鸡蛋面糊细细倒入盒内,而后放进烤箱内开始烘烤。条件简陋,莫黛也不晓得能不能烤成功,若是不成功,莫小羽一定会失望吧!
莫黛一边烧火,一边看着眼巴巴盯着那烤箱的两个小的,心里有些懊悔自己之前为何不尝试着做做看,若是之前做过了,至少现下不会那么不确定。
万幸的是,蛋糕烤出来的效果不算太差,虽然表面有些发黑,蓬松程度有些欠缺。生日蛋糕是要在蓬松蛋糕外面糊一层奶油的,但是没有奶油,莫黛便用炼奶代替。没有水果,莫黛便用胡萝卜做成雕花,并用可可粉在蛋糕表面画了一颗心,写上生辰快乐几个字。没有五彩小蜡烛,只能用喜事上未用完的红烛截一小段代替。
当有些歪斜的蛋糕端上桌时,莫黛觉得有些对不住莫小羽,可那孩子却兴奋得不得了,当莫黛说要他闭眼许愿时,他闭上眼大声说:“我要吃蛋糕!”然后睁开眼鼓着腮帮吹灭蜡烛,期待地望着她。
莫黛忽然落了泪,暗道,儿子,等着,来年,来年娘一定为你做一个地道的生日蛋糕!
见莫黛擦泪,桌边围坐的大人也不禁红了眼圈。
莫黛各切了一块蛋糕给莫小羽、莫小翼和丸牛,诚实说,她本人是觉得味道太甜腻,完全没有现代的蛋糕那般松软好吃,但两个小的和丸牛却极爱吃。大人们也都尝了一点蛋糕,不知是不忍薄莫黛的面子还是真的爱吃,居然齐声说好吃得不得了。
石墨也来到后院的正厅,送了小羽一块玉,小羽只瞄了一眼便递给了莫无风,表示不感兴趣,他只对蛋糕感兴趣,此举对石墨的打击不小,郁闷地吃了一口蛋糕,发表了一句在莫黛听来算是中肯的见解:“味道尚可,只是太过甜腻了,还以为你能做出何种稀罕东西呢,不过尔尔!”
石墨此言一出,立时遭受到五道目光的敌视。石墨压根儿就不在意,不紧不慢地将一块蛋糕吃完,将碟子朝前推了推,大爷似地说道:“再来一块!”话音落,五道目光再度朝他扫射过来。
莫黛抽着嘴角未动,许韶林觉得过意不去,石墨毕竟是客人,而且大手笔地甩了那么多银票给莫黛,怎么着也得礼遇人家,于是急忙站起身替他切蛋糕,而这时莫小羽却奶声奶气地对石墨道:“墨叔,蛋糕是给小娃娃过生吃的,大人吃了会拉肚子!”
莫小羽说话之时,嘴巴上沾满了炼奶,小鼻子上也沾了一块,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噗!”萧笙忍不住笑出声,而其他几个大人也纷纷别开脸发笑。
石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莫黛:“莫黛,你儿子真随你,一样……”
“聪明对吧!”莫黛摸出帕子替莫小羽擦掉鼻子和嘴巴上的炼奶,得意地说道。
“是一样抠门!”石墨白了莫黛一眼,“小气巴拉的,连块蛋糕都舍不得给我吃!”
“儿子,给娘吃一口!”莫黛张开嘴巴,莫小羽直接用瓷勺挖了一大勺塞入莫黛口中,莫黛抿嘴咀嚼咽下,这才冲石墨笑道,“看到没有,并非我儿子抠,他只是因人而异!”
石墨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下月十八生辰,我也要吃蛋糕!”
“石公子是冬月十八生辰啊,无轻也是,真是巧呢!”许韶林有些惊讶道。
于是接下来,众人开始报自己的生辰,莫黛只笑着听他们说话,默默地将他们的生辰都记在心里。
许韶林提起莫黛的生辰时却是伤感道:“妻主是十八年前的三月初一抱回的莫黛,我们一直都将她的生辰定在三月初一!”
“三月初一就是我的生辰,因为那日我才见到爹娘不是吗?”莫黛笑着安慰许韶林。
众人也纷纷表示赞同莫黛的说法。
一家人说着生辰的话题,饭却是还未开吃,因为在等着萧笑,可萧笑却是直到半夜子时才醉醺醺地砸响莫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