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风雪犁头山

林峰回到净慈塔时,鸡已叫过三遍,僧人们正按例点着烛火扫塔,明悟法师早早在院前迎候,见到林峰安然返回,自是喜上眉梢。

“阿弥陀佛,林施主可曾遇见那妖物?”法师问道。

“哦,只是一条不成气候的小狐,大师不必担忧,今后它不会再来了。”理了理心神,林峰答道。

明悟法师宝相庄严,一手拨动佛珠,另一手单掌立于胸前,高声诵了句佛号,念道:“愿那妖狐早日洗去罪孽,投得人道,善哉善哉。”

林峰一愣,瞬间便明白过来,笑道:“大师误会了,我不曾杀它,只是教训了它一顿。”

明悟法师脸色一变,旋即问道:“那妖狐真的不会再回来?”

“当然,大师若是不信,再找高人好了!”林峰冷冷看着他,说什么出家人不杀生,真威胁到自己安危时,动杀念比谁都快。

“岂敢岂敢,老衲自然信得过施主,罪过罪过。”明悟自觉有些失言,脸上现出一副悔悟神色。

林峰沉默片刻,问道:“大师法号明悟,是否也是浮陀寺出身?”

明悟法师神色一正,合十道:“施主所料不错,老衲正是浮陀寺弟子。”

“噢?大师可认识明心师兄?”

“明心?老衲不曾听说,十五年前,老衲获菩提院特许来到这净慈塔任职,一直未曾离开,施主所说明心师兄倒是未有耳闻。”明悟露出回忆神色,说罢,在前头引路,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佛塔。

檀香袅袅,正对塔门挂着一副怒目金刚像,两人拾阶而上,进入三层,这里是僧人们歇息的禅房。两人先后落座,林峰已是急不可耐,想要打听一些关于浮陀寺的消息,却不好直言,沉吟一下,问道:“听闻净慈塔有佛家得道高僧金身法相,林峰这两日却不曾见得,大师可愿解惑?”

明悟看他一眼,摇头叹道:“非是老衲不肯,海释祖师金身安放在这塔内,便是老衲也不曾见过。”

“怎会这样?难道所传有误?”林峰奇道:“历来金身佛像不是供世人瞻仰膜拜,受人香火的吗?”

明悟摇头长叹一声,面露尴尬,缓缓道:“老衲也曾问过前任司事,他也不知其中缘由。但自浮陀寺出来时,智善师祖却是说,净慈塔中的确函海释祖师金身的,为防歹人觊觎,以大神通封在某处,我等凡人自是无法得见。”

“原来如此。”林峰两眼放光,继续问道:“听说浮陀寺藏有佛子头骨舍利,这应该是真的吧?大师可曾见过?”

明悟法师面色有些不自然,但终于还是回答道:“不曾见过。舍利塔深在内院,平日更有智元、智空两位师祖轮班值守,我等弟子都无缘参拜……”

林峰眼角突然抽搐一下,两位祖师坐镇守塔,还有机会偷出舍利吗?沉默一会儿,他便借口告辞,明悟法师也松了口气,再三道谢,送至塔外。

回到首药堂时,付胜却告知他廉焕中已独自离去,并留下一封书信。展信阅过,他苦笑不已,这廉师兄竟赶去探望父母双亲,并约好五日后在齐云山下莲花镇碰面,再一同回山,信中再三强调要守秘,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正好,我先去浮陀寺看看,就算不成功,起码也要尽力一探。唉!没想到我林峰竟也要做一回盗贼,若是被师尊知晓,定要将我赶出师门不可。”他在心中暗自叹息,手一扬,青焰腾起,那信札便化为灰烬,隐约中,青焰中心,有几簇白色火苗一闪而过。

浮陀寺远在神州北部湟水之畔,绵延百里,故有百里浮陀之称。从亳州前往浮陀寺,需经梦梁、秋池两国,林峰打点行装,行至亳州城外,驾起飞剑,直向梦梁国京都方向呼啸而去。

千里江山在脚下飞退,本想一口气穿越梦梁,不料正午时分,还未到达梦梁边境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北风夹着冰雹滚滚而落。山林莽莽,树木尽裸,找不到一处避风之所,他只得收剑落入山间,沿着渐渐看不清晰的山路漫步。

雪越下越紧,他却不曾觉得寒冷,踏着碎玉琼花,背着朔风,梨花枪上挑着一个酒葫芦,寻那避雪之处。

行至数里,山道上有一草亭,他便大步走进,拾了些柴木引火,借势烘烤衣物,摘下枪头葫芦,灌了两口仙人醉。酒香顺着怒号的北风越刮越远,大雪正紧。

银白世界中,忽然传来一阵歌声,盖过风雪,淹没北风……

“玉龙腾空舞,江湖尽平填。

冰交河两岸,冻土数十年。

朝饮西风露,夜醉卧阑珊。

他年若得志,敢叫鬼神参。”

这歌声自山下传来,直冲得风雪飘摇,飞絮绵绵。

“什么人,竟有如此大口气,敢叫鬼神参……”林峰不觉眯起眼,透过那层层雪障,向山道望去。

自那大雪中,缓缓走来一位老者,头戴毡笠,身罩蓑衣,肩上扛一支竹竿,在风雪中迤逦而行。

“老人家,进来喝口酒暖暖身子吧。”这么酷冷的天气,老人还在山道行走,林峰心中不由有些酸涩,急忙起身招呼。

“噢,小哥相邀,老梅多谢。”老人摘下毡笠,抖了抖雪,将竹竿靠于一旁,与林峰围坐在火堆边。

“老人家尝尝这仙人醉,天气寒冷,多喝几口。”林峰将酒葫芦递了过去。

“仙人醉?有年头没尝过了,你可是从齐云山出来的?”老人一把长髯垂胸,却不见白色,面色红润如婴,头上挽着一个发髻,插着一支梅枝,很有几分隐士风采。

林峰讶然,忙道:“正是,老人家好眼力。不知如何称呼?”

“老叟梅韵启,你称一声老梅便好。”老人拔开酒塞,一张口,那酒便如飞瀑般直入口中,一滴未溅。

“啊!”林峰惊呼出声,这老梅竟也是位修真者,偷偷以天眼术瞧了瞧,竟看不出任何门道来。

深藏不露的隐世高手!

“老梅,梅韵启,没运气……”念了两遍这老者的名字,他不觉微微一笑。

“怎么,你笑话老梅?”梅韵启抹了下嘴,眼睛一睁,撇撇嘴道:“老梅也不怕你笑话,没运气就是没运气,若有好运也不会在这山上一呆数载。”

“老先生为什么这么说?”林峰接过酒葫芦,也喝了两口。

“咳,你这小娃,非要老梅把陈年烂谷子的事倒出来不成?”梅韵启叹了口气,将手缩在袖陇,满脸沮丧,摇了摇头,道:“这犁头山上有三宝,仙芝、肉桂、石龙草,老梅一直想寻个仙芝尝尝,却始终没有发现。你瞧瞧,现在大雪封山,猎户都不上山,我老人家却要来这里受苦,真倒霉!”

林峰心想,这梅老真够怪的,嘴有那么馋么,冒雪寻仙芝,真是不可揣测。

“好了,酒也喝了,这火也烤了,老梅还要上山去,你歇着吧。”梅韵启站起身来,戴帽扛竿,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歌声又自山中唱响,那雪,却是更急了。

“霹雳!”一声炸雷忽然自那朦朦天穹响起,毫无征兆,把正在思索的林峰吓了一跳。

“冬天怎么会打雷?不对,有人在斗法!”他霍然站起身来,看向那渺渺风雪处。

雪,正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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