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若是见到这丫头,肯定要抱着她原地转三圈了。师母一直就盼着能有个女儿,可盼来了三个儿子,也没盼来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打消了生女儿的念头,想着师父收个女徒弟也是一样。哪知道这些年七誓阁鲜少女弟子,好不容易有进阶的,也都无法通过最终评测。师母只能看着一个个女娃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她自己也是长吁短叹,直叹上天不公,不肯给她个女儿疼疼。
眼前这小丫头,虽然不是十分的姿容,却自有一分亲近可人之处。尤其她资质颇佳,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悟到静逸剑法的真核,确实实属不易。虽说她习剑的门道还有待探查,可那双澄澈的眸子,秦策相信她也不是什么奸恶之人。晏遥让秦策盯了半天,心里越来越毛,不知道他脸上越来越扩大的笑意到底是因了什么。只好小步地往沈清岩他们那边挪去。
“诶,晏姑娘你还没回答我呢。”
“呃,秦将军我太意外了,您让我考虑考虑。”晏遥说完这句话就溜到了沈清岩的身后。安琳不禁朝她直竖大拇指,把晏遥整得无可奈何。
沈清岩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可即便七誓阁不追究,抛弃师门再拜入其他门下,也是大逆不道啊。沈清岩知道萧励若做事经常不循常规,看来他这大弟子也是尽得他的真传啊。
秦策看着晏遥像小鼠一样灰溜溜逃掉的样子,不觉嘴角再次上扬,跟师母淘气完了闯祸以后的样子很像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管怎样,他这个师妹是认定了。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薛芝琪本来是想戳穿晏遥偷学别派剑术的事情,哪怕秦策他们不深究,也好给她个教训。哪知道就这样给她逃过了,而且还因祸得福,居然得到了襄南军右将军的瞩目。薛芝琪一下恨得牙根直痒痒,然而也是无可奈何。看安琳和晏遥闹得高兴,心里更加烦躁,转身便走了,她可不想再接着看人家如何得意。
秦策自从认定了晏遥要做他的师妹,对晏遥解咒的事情更加上心。发动了不少关系去找沈清岩要求的那人。只是这人很久之前便卸甲归田、云游四海了。这十几年来,这人一直行踪不定,秦策还真拿不准能不能找到他。
这天秦策正在军帐中查看军情奏报,忽听得帐外一阵喧哗。秦策便唤帐外站岗的兵士进来。喊了好几声,一个小兵一叠声地应着进了军帐,却已是满头大汗。秦策道:“外边怎么回事?”
小兵恭敬地行个礼,使劲顺了口气道:“回,回将军,军营里忽然进来一个算命先生。大家都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赶他走也不走,只是念着法号,还说要见将军。我们本想直接把他轰走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惊扰了将军。”
秦策一听便来了兴趣:“不知道怎么进来,这么些人都看不到,这人也是个奇人啊。”说罢把手上的文书放下,道:“走,出去看看。”
小兵忙跑到门口,打起了帘子。
一出门,一股尘土迎面扑来,秦策抬手挥了挥,发现一群兵士叠罗汉一样叠在地上。而旁边的空地上,悠闲地站着一个算命先生打扮的中年男子,看着地上的一群人微微摇头。
那男子瘦高的身子,皮肤苍白,仿佛有些病态。唇上稀稀疏疏地几根胡须,细看倒真是有几分仙风道骨。衣服半新不旧,却也是干净整洁。整个人站在那里,粗看普普通通,细瞧之下,却觉得隐隐的有一种压人的气势。
秦策打量了一下,忽然惊喜开口道:“戴师伯!”
对面那算命先生抬手捋了捋嘴上的胡须,笑吟吟道:“策儿那么着急找我,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一旁的挤做一团的兵士听到秦策叫这寒酸的算命先生为戴师伯,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个略显清癯的算命先生,便是秦策着命他们去找的前任大国师如今的逍遥散人戴方平。一众兵士一个个面面相觑,有反应快的,立马躬身站在一旁行礼道:“戴先生。”余下的人也纷纷跟着行礼,领着秦策过来的小兵士看着这种情况有些犯晕,而秦策早已笑呵呵地躬身请戴方平随自己进军帐里去,小兵士终于反应过来,忙呼呼地跑到帐子前给秦策他们俩挑帘。
戴方平刚刚坐下,马上有人奉上香茶。戴方平环视一圈帐内的陈设,又看看朝气蓬发的秦策,捻须笑道:“两年不见,策儿越发得有将者风范了。”
秦策连忙摆手:“师伯真是谬赞了,小侄这点成绩,实在难望及师伯师父之项背。”
“策儿实在过谦了。师伯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实在还没有你的成绩大,不过后来运气好了些。”戴方平说着,仿佛忆起年轻时候的某些事情,一时间有些恍神,脸上现出一丝怅惘,仿佛是那些有些年纪的人时常在感叹时光流逝时呈现出的那种表情,却又有一种不同的遗憾意味在里面。
然而戴方平很快便从那一丝怅惘的情绪中走出来,转过脸来,依旧笑吟吟道:“这次找我,你下了不少功夫啊。快满世界都是你的人马了,说说,找我到底什么事?”
秦策不禁有些惭愧,怎么说自己这样做,还是显得任性了些,于是秦策抿了唇,沉吟了一阵才缓缓道:“策儿知道这事做得有些鲁莽,可实在是事情紧急。前阵子长平镇失守,策儿接了李将军的求援信赶去增援,哪晓得只及得救了二十几人回来,其余的长平军民全部覆灭。策儿深感失责。救回来的这些人中有个纯华苑医士,唤作晏遥的,中了一种奇怪的咒术,我军营里的医士沈清岩说要解此咒须得找到师伯您。策儿斗胆,劳烦师伯您施手相救。”
戴方平本来一直平静地听秦策述说,及至秦策提到咒术,还非他不可,戴方平心上忽然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正锁了眉头,忽听得秦策继续道:“听那沈清岩说,这咒术叫做花阴咒。策儿只是奇怪,解咒不是玄清观的专长吗?为什么沈清岩非要找师伯你来呢?”
花阴咒!戴方平乍一听这三个字,手猛地一抖,茶碗差点一合扣在地上。秦策注意到戴方平反应的激烈,心中更加纳罕,于是小声道:“师伯?”
这一声唤,戴方平仿佛忽然回神一样,忽然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道:“还是先去看看那个中了咒术的丫头吧。”
秦策听师伯这么说,忙点头应道:“哦,好的,师伯,这边走。”
秦策引着戴方平到了晏遥的帐子。沈清岩听说戴方平到了军营,将手上的伤员托给了师弟,自己连忙跑来晏遥这里。到了发现戴方平正检视着晏遥手臂上的紫色印记。
戴方平初看到晏遥臂上的紫色印记时,脸上颜色已是很难看。及至细细看了晏遥臂上的印记溃烂,戴方平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简直有风雨欲来之势。晏遥在他对面坐着,心里觉得压抑得难受。然而戴方平只是沉着脸,皱着眉,许久才长叹一口气道:“人老了,总想起些旧事。连累姑娘了。”说罢歉意笑笑。
晏遥知道戴方平说的是刚刚表情凝肃的事,可这情绪变化虽有些不同寻常,却到底没有妨害到别人什么。这人居然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还向自己道歉,晏遥不禁对眼前这个清癯的中年相士好感大增。
沈清岩在一旁细细打量了半响,刚开始只觉得戴方平比一般中年人看起来精神点,没有什么特别的。然而他虽是一身寒酸打扮,一举手一投足,却颇有大家风范,一看便知此人修养极高。沈清岩暗中点头,看来前任大国师不是徒得虚名。
戴方平敛了精神,托住晏遥的左臂,道:“可能会有些痛,忍耐些。”晏遥看着戴方平温和的眼神,点点头。戴方平于是闭目默念起咒语,起先众人都没看出什么异样,然而忽然,一抹冷蓝火焰跳跃于戴方平平托的右手掌心,似一朵蓝色水莲,幽静淡雅。
戴方平右手托着这团冷蓝火焰,一点点从晏遥右臂下拂过。晏遥本能地缩了手臂,被戴方平按住,轻声安慰道:“别怕。”晏遥于是索性将手臂伸得直直的,随他去弄。那冷蓝火焰一点点接近晏遥的手臂,冷蓝火焰舔舐.着晏遥手臂上得紫色印记。戴方平右手一抖,那团冷蓝火焰就那么攀着晏遥的手臂,一下窜了上去,循着晏遥手臂上的紫色印记蜿蜒爬去,似乎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围观的人不禁倒抽冷气,这下晏遥那手臂不还得被这火焰灼伤了!几个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晏遥本来也有些害怕,然而那冷蓝火焰跃在手臂上却是出奇的清凉。晏遥一时觉得惊讶无比,于是也忘了自己是在解咒,只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手臂上舞蹈似的冷蓝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