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后,金杨借了一辆车将白小芹送回她的老家。一路上她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一会哭一会笑。但他看出来,她即使在哭也是欢愉大于伤痛。只有偶尔露出的担心会使她皱起黛眉。
“你不会有事吧?”
“真没事?”
“你答应我一定不要有事,否则我……”
“你好好读书,别胡思乱想!听到没有。”金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她轻轻地往他手上凑,吓了金杨一跳,再这样下去非车祸不可。
一路再没跟她搭腔,车停在村口,金杨轻声说:“到了,回去吧,先陪你父亲去医院治疗,下月九号你要去大学报名,不能耽误。”
她如同老僧打坐一般,低头坐在车里,不下车,也不说话。
半晌,她轻声道:“我家很穷,母亲很早就离开了我们,父亲老实厚道,不擅言语,有时半个月也难得和我说一句完整地话。我没有多少朋友,可我成绩很好!”说到这里,她抬起发红的眼睛,眸子里带点少女固有的骄傲。
“高考前父亲突然病了……老师经常说,以我平时的成绩,可以冲击市里的状元!你信吗?”
“我信,当然信!”金杨抬手想摸她的头,半途又缩了回来。
善解人意的她突然歪倒在他的怀里,摸索着抓起他的手,放在她的头上,羞涩的眸子缓缓闭上。
金杨近距离地感受着她年轻少女的张力,和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凸凹身材,心中一片怜惜。
她幼小柔弱的心灵承担了太多与她年龄不符的责任。
“抱抱我!”她细声细气道,脸上瞬间霞飞。
“咳!”金杨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走来的村民,硬着心肠道:“下次,等你父亲病好,等你学习稳定,我来看你。呵呵!没准那时的你,会找到你喜欢的男朋友,我抱你,他会不会砸我头啊!”
她倏地坐了起来,嗔道:“他敢……不,我不会找男朋友,绝对不会……”
“嗯,等你真正成熟了才知道你要什么样的男朋友,陪你一生一世的,能保护你的男子汉。”
“我现在就知道……”她飞快地看了金杨一眼。
“哦!快下车回家吧,你父亲需要你。乖!你看,被村民们看到对你多不好,听话。”金杨勾着腰,拉开她那边的车门。
白小芹缓缓起身,像是动画片的慢动作一样,下车,关门,忽然又转过身,担心地望着他的眼睛。
“你一定要好好的。”
金杨的眼睛忽然一热,伸手揉了揉,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挥手道:“走吧,走吧!”
她不知所措地将脑袋贴近车窗,满脸黯然,接着转身小跑着离开。
金杨刚松了口气。却看见她再次停下,冲他喊道:“你答应的,要来看我。”
金杨的脚猛踩油门,汽车几乎飘移着跃上路基,奔腾而去。
在回来的路上,他在想,她要是看到他给的卡上多出五万块钱,她会哭还是笑。
说实话,金杨这人并不很看重钱,钱只是用来满足别人的工具。白山区这三年,他在麻将桌上的收入不下十万。钱的投资最终结果是人,很显然,白小芹的未来绝对不止三万五万。
说到感情投资,这也是他一直躲在郊区的原因之一。
当年警校第二学期时,有位省公安厅长前来视察,恰好这位也姓金,不仅是本家,还和他同一个镇。于他挖空脑筋想获取点什么利益,想了大半晚上,否决了无数的可能和冒险,最后选了一个不太会出问题,但后续发展不明朗,甚至稍带危险的方法。
——冒充金厅长的侄子。
据他所知,这位金姓厅长大人以没有人情味著称,他的一个侄儿还是金杨曾经的中学同学,但依然得不到厅长半点好处,至今在一家工厂当司机。他立刻给那位同学打了个电话,许诺一千元的代价,来警校陪他演一场戏。
那天上午,金杨特意和刘大鹏、王元这群官宦子弟挤在一起,排队迎接厅长大人的探访。如他所料,金厅长身着便衣,带着一群人来到他们宿舍门前,问寒问暖,而他那个同学也混在这群人中间,冲他猛使眼色。
当金厅来到金杨前面时,金杨满脸笑容地喊了声:“金伯伯!”
按职业称呼,这显然出了格,应该喊领导啊厅长之类,没有人喊什么伯伯,除非是亲戚关系。
而金厅长稍稍一愣,他显然不认识金杨,在他想来,没准金杨是他某个老友的孩子,所以他笑着冲金杨点头道:“你小子啊!”说完猛拍他的肩膀,转向下一个人,接着金杨的那位初中同学跟着过来,随行的人介绍道这是金厅长的侄子云云。
这家伙开车的技术不赖,演戏也是把好手,他猛地冲金杨喊道:“三弟!”
金杨深情地回喊并上前拥抱:“哥!”
刘大鹏等平常没拿多少正眼看金杨的人顿时面面相觑,特别是他初中同学临走时的一句话,“大伯让你晚上去陪他。”
嘿嘿!晚上金杨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下出门,打了个TX,找了个边缘公园泡到凌晨才瞌睡兮兮地回到宿舍。
从此以后,金杨正式进入官宦子弟的圈子。
各位别小瞧圈子,这是位面的象征。打个很简单的比方吧,大多数在餐厅打工的女服务员,她未来的丈夫基本在厨师或者等同群体中,而一个普通公司的女职员的挑选范围就相对要广泛一点,机会也多。
当然,也有灰姑娘和王子的传奇故事上演。但是从概率论分析,大约是百万分之一。
同理,自打金杨进入这个圈子后,的确得了不少便宜。比如毕业分配,如果没有这个官二代圈子的身份,他顶天回到清远老家而不可能是省城武江,更不可能毕业就分配到市局第一缉查队,在工种分配这种小事上,自然无需他的“大伯”出面。便有刘大鹏这类人一个电话搞定。
不过,在申请调入缉毒大队的事情上,金杨终于遭遇麻烦。唯一的一个名额,对手却是一位公安局副局长的公子,仅靠刘大鹏这类宦少出面显然搞不定,他也压根没有金厅长这个大伯。
失败成为必然,那么他索姓以退为进,主动要求下放,来到白山区。主要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虚荣心,至少可以避开刘大鹏等人的诧异眼神。起初一年,他们还多次来白山慰劳他看望他,后来逐渐淡远,半年接一个电话而已。
金杨这人的最大长处除了胆大心细,还有擅寻机会和耐得住姓子,所以他才能在白山这个地方一呆就是三年。
养老?他自然不甘,他相信每个人都有上天给于的机会,只要机会来临,他绝不放过。在送走白小芹的第十天,机会终于来临。
这个机会来自金杨另一个下属张二江,说起来他原本是公安系统最有升迁可能的年轻人,也是警校科班出生,比金杨高三个学期,由于胆子太大和执拗的姓格,动手打残了嫌犯,被发配来白山。
至于第三名下属,金杨仅知道她是个女的,到现在为止连人影都没看见过。
话题回到张二江身上,他在警务区的工作是巡防盗抢,鉴于前不久濒临297国道的几个蔬菜大棚发生物资失窃事件,他最近几天正在大棚区半夜蹲点。
谁知在偏僻的大棚区,深惊半夜停着一辆轿车,轿车内的微暗灯光促使连续蹲点很不爽的张二江以抓瓢的名义,将轿车里一男一女给带回警务区。
当金杨听到消息赶过来时,险些被气得吐血。
这男人分明是武江市分管经济的高副市长,我擦!张二江这头蛮驴竟然……金杨站在办公室门外,脚下发软,根本不敢迈腿进去。盯着张二江口吐白沫地在高市长面前挥舞着手肩,手指尖几次从高市长鼻尖上察过。
金杨几近窒息,但稍一回神又感觉到不对,张二江再大的驴胆,也不至于在市长面前如此嚣张吧,会不会只是相貌相似……
想到这里,他稍微松了口气,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金警长!这里是我刚录的口供,要不要送到所里关押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顺着张二江狼般的目光看到了椅子上那个女人。
一个字,媚!两个字,高贵!三个字,不普通!
金杨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说这样的女人是鸡,杀他全家也不信。他开始感觉到有大麻烦向他袭来。
为避免张二江这颗搞屎棍捅更大的纰漏,金杨当即命令他回家休息,这里交给自己来处理。张二江的身影刚离开办公室,相貌和高副市长相似的男人开口说话。
“警察同志,请立即无条件放我们离开!”
金杨的目光接触到他深邃的双眸,立刻知道中了标。这男人百分百就是高姓市长,这样的气度和口气,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演绎得来。
他浑身直冒冷汗,没有接口说话,而是趁看笔录的间隙将眼睛移开。
姓名:黄天鸿?笔录上的名字使金杨大吃一惊。高市长为什么改名换姓而不报真名?宁可受张二江这样的小人物的侮辱?
再看另一个名字时,他的脑袋顿时一轰!苏鹃,武江市国泰集团董事长,省十大民营企业家之一,著名的女强人,还有美女企业家的美称。麻痹的张二江,你不看电视,总归看过报纸吧,不知道这女人的来头?真是害死老子了!
不过他旋即一想: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半夜和苏娟……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抬头向苏娟看去。
那是一张卓然不惧的美丽脸蛋,绝无被撞破歼情后的慌乱羞涩。一身不知什么名牌的耀目黑色半袖晚礼服,使她饱满的Ru房和纤细的腰肢在聚光下无比诱人,即使保持坐姿也足显她高挑而傲人的身材,一对黑色高跟鞋将她匀称修长的美腿衬托得更完美。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金杨根本就不敢相信她三十岁的年龄。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那些经常出现在媒体上的女人都是包装出来的,今天,他收回这句话。
“金警长是吧,我是苏鹃,希望以后能交个朋友!”她的声音亦无比动听。
金杨下意识地陪上笑脸,正准备认真陪礼并全力做好善后工作时,眼睛的余角看见高市长的眸子里射出一丝寒芒。
奶奶的,今天放走他,明天我还不被他玩死?金杨脑中盘算一番后,做出一个对他人生影响极大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