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广场办公大楼十九层有三个窗户亮着灯。
金杨这个管委会主任加班,办公室主任田雯琦、办公室文秘黎莉、司机严朝辉留守待命。
由于金杨暂时没有秘书,田雯琦派旁人暂时替代又不放心,她只好暂时充当秘书的角色。而文秘黎莉则负责文字资料工作。
当田雯琦敲金杨办公室门时,金杨正和赵庙通电话。他随口说了声,“请进。”说完他看了看门外的田雯琦,示意她进来等等。
田雯琦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见金杨的电话没有要避开她的意思,便知道不是隐秘电话,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候。
赵庙在电话里说,“发改委的工作组后天启程,有原煤炭部、国土资源部、城市规划和发展、企业改制方面等专家组成。工作组到来前,你们要先拿出一个初步方案,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有个初步想法,白浪矿山经济开发区应该顺应时代潮流,采取政企分离,三产分离,剥离不良资产,砍掉一部分劣质企业,新建一部分优质企业,组建一个煤炭集团、一个能源集团和房地产旅游开发为主的三大支柱产业,优化白浪矿区的生态环境,大力发展旅游业,矿产能源走出去的策略。另外,我希望发改委能加大支持度。”
赵庙道:“发改委能给的政策和扶持都给了,你还要什么?”
“把省级开发区升格为国家级经济开发区。”
田雯琦听得目瞪口呆?老板年龄不大,心却大得不得了。国家级开发区必须由国务院批准。省级开发区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斧批准。两者虽然只差一个级,但实际上国家级开发区在规模、优惠政策上和省级有云泥之别。规划建设和经济管理权限相对读力,不受太多地方限制约束。
赵庙轻哼一声,“开好大的口。除了高新技术企业的两免三减半和软件企业的15%税率征税体制,白浪矿山经济开发区的规格实际上已经比省级高。国家级开发区的派出机构是市政斧,你们是省政斧派出。而且还有发改委的试点支持。”
金杨呵呵一笑,“人靠衣裳马靠鞍。现在的人都认规格和品牌。庙哥要是能给开发区扩容升级,我保证让白浪矿山经济开发区一炮打响。”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扩容?白浪矿区的地盘还不够大?要不把整个白浪县都划拨给开发区?”
金杨吓了一跳,连忙拒绝道:“别,我没有那么大喉咙。是这样的,我刚到开发区就遇到矿区周围的村民找管委会扯皮告状事件,甚至把路达副省长都堵了十几分钟。我上矿山论坛了解过,矿区周边和矿山因为资源问题扯皮和纠纷非常普遍,如果不解决了这个麻烦,管委会怎么能腾出手来投入工作。所以我想,是不是把矿区周边三个邻县的村镇划给开发区。形成手心手背的关系,开发区再无后顾之忧。”
赵庙沉吟半晌,“我可以去试试。但前提是你必须拿出点成绩给我看。否则我也不好说话。”
金杨喜道:“谢谢庙哥!”
田雯琦忽然有种预感,白浪开发区没准真有翻天覆地的变换。这种变化不是大好就是大坏。因为年轻的管委会主任胃口太大。
金杨放下电话,表情波澜不惊道:“田主任有事?”
田雯琦忽然惊醒过来,起身道:“主任让我查的那个‘不闪不失’的论坛ID有结果了。”
金杨非常感兴趣道:“他是什么人?”
“他叫卢波,今年三十四岁,毕业于华夏地质大学,在原矿务局从事过矿井建设和地质测量工作,六年前调入矿务局煤矿自动化项目小组,又进入矿务局资源收购部门,后来不知怎么了,他又被调回到一线煤矿,现在担任小屯煤矿三号井的通风技术员。”
金杨好奇道:“你的意思是他遭贬?”
田雯琦不明白金杨为什么关心这个人,加上她自己也了解不多,不敢妄言,实话实说道:“我不清楚。”
“不过,我打听的人都说,这个人有点才,但脾气不好,经常顶撞领导,而且现在整天喝酒谩骂领导,说矿务局领导层集团[***]……”说到这里,她稍作停顿。
金杨示意她大胆说。
田雯琦继续说:“我听说他当初参与矿务局收购工作,在签约中当场发飙,大骂当时带队的丁来顺,第二天便被丁来顺踢出收购组。”
“他为什么在签约中途骂丁来顺?”
田雯琦犹豫再三道:“我听到的小道消息说,当时白浪矿出资三点四七亿元收购内蒙东盛煤业的拉乌昊井田,但这座矿却一直没有取得采矿权。”
金杨若有所思,“现在能找到这个人吗?”
田雯琦回答道:“听说他现在每天泡在矿上一个棋社里。”
金杨抬腕看了看表,起身对田雯琦道:“田主任,辛苦你了,你们下班吧。”
“为领导服务是我的工作。不辛苦!”田雯琦跟在金杨后面出了门,抢在金杨前头来到管委办,轻声招呼严朝辉,“小严,金主任下班了。”
坐在电脑前玩纸牌游戏的严朝辉连忙起身,笑着对田雯琦指了指电脑,小跑着出了办公室。
……金杨上了车,问道:“矿上是不是有个棋社?”
严朝辉回答道:“有的,在第五小区前的社区里。”
“去棋社。”
“好的。”严朝辉启动汽车。
车穿过了广场,驶入一条不宽的街道上。金杨忽然问,“你认识一个叫卢波的人吗?以前搞矿井建设和地质测量工作,后来调入矿务局机关。”
“知道这个人,但不熟。”
金杨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严朝辉欲言又止。
金杨淡淡一笑,“我们只是随便聊天,你随便说。”
“他是个毁誉参半的人。”
“怎么讲?”
“他在矿工心中比较有号召力,特别是在论坛上,矿宣传办的人对他是又怕又恨,论坛ID屡屡被封。矿领导对他是躲之不及。说他持才傲物,知识面虽然广,但嘴里喜欢放炮,不大会搞人际关系……”
“有水平?”
严朝辉想了想,点头道:“大家都说有。”
金杨笑笑不语。
奥迪车很快来到一个小区门口。没有秘书,司机就要分担责任。严朝辉动作飞快地下车要替金杨开门,金杨摆了摆手,自己开门下了车。
此时严朝辉感觉到金杨是要去见卢波,他把车停好,带着金杨走入一个狭窄的楼道,指着一个在微风中摇摆的门帘,小声说:“这里就是五小区的棋社。”
金杨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放眼望去,是个三居室改装的一个社区活动室。进门的大厅里摆放着四张象棋桌,时值晚上九点半,还有两对人在棋盘上杀戮不休,四五个人在围观。
严朝辉看了众人一眼,拔腿走进了里间的围棋室。
围棋室很安静,不像象棋室那么嘈杂。下围棋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年龄五十几许的半百老人;一个是三十几岁光景的清瘦男子,此人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裹着一件军大衣,一手搂着大茶缸,一手甩着香烟,低头看着棋盘。根本没有注意有人进来。
金杨对围棋略知一二,小时候金半山曾在这方面刻意培养过他,上过一段时期的围棋培训班,后来他上了县里的重点初中后,由于学业太多,便不了了之。
直到很多年后金杨才明白,小时候的围棋学习对他人生着实起到奠基的基础。围棋重思考,对弈中每下一子都有攻防作用,全过程斗智斗勇,紧张激烈,能有效地培养高度的注意力、快速的计算力、敏锐的观察力、细致的分析力、灵活的应变力、全局的统筹力,使他后来遇到复杂问题时能有效地应对而不至于慌张。
严朝辉见金杨兴趣盎然地盯着棋盘,他悄悄替金杨搬来一张椅子。金杨默默坐下,对他挥了挥手。他点头走出房间。
这盘棋才刚开始,盘面除了格子以外空无一物。而卢波却苦思冥想,迟迟不肯落下一子。如果是不懂行的外行看了会干着急,暗斥其优柔寡断。殊不知,围棋布局之处,用什么方式开始棋局,以及棋局将向何方向发展,均在此时定夺,此时乃是全盘规划阶段,输赢往往也被开局所瞬间决定。
卢波放下茶缸,伸手拿起棋子,下了第一子。
二十分钟后,卢波伸手去摸烟,却摸出一个瘪盒子,正怅然之际,一包黄鹤楼递了过来。他这才诧然抬头看向金杨,但没有去接烟。
因为这盒烟太贵,一包能顶他的两条。
金杨也没有坚持,自己点燃一支。
不过稍后卢波忽然又抬起头,纳纳地打量着金杨,半晌,他脸现惊色,正要张口说什么,金杨抬手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棋盘。
卢波认出了金杨,因为他看了今天的报纸,报纸头版有管委会班子新成员的全部相片。本来他的棋势占优,却因为金杨这个旁观者的出现,他连续出现错招。连他的对手也不时皱眉看他,疑惑不解。
坚持了十分钟,他推盘认输。起身道:“不好意思老王,我家里有点事,我们改天再战。”
金杨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房间,来到棋社外等着他。
半分钟后,卢波出现在楼道口,低声喊道:“金主任?”
“你好!不闪不失。”金杨笑着朝他递了一支烟,“找个地方聊聊。”
卢波犹豫着接过香烟,猜测着金杨的来意,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茶坊招牌,“喝茶?”
金杨做了个随意的动作,转身朝茶坊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