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华浑身湿漉漉,行走在田间,大雨倾盆而下,天地之间完全被雨线统治,灰茫茫一片,目不能及十丈。
忧心忡忡看着脚下被泡到苗尖的水稻,自责道:“太大意了,太大意了,河水竟真的漫过河堤,淹没如此多水田!”
孙功成在旁边道:“耀华,这不能怪你,谁能想到今年雨水如此之大。”
林耀华摇头,看着脚下三四千亩被泡的水田,痛心道:“要不是我心存侥幸,早点把河堤修筑之事提上日程,今年就不会受此涝灾。”
孙功成安慰道:“天有不测风云,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现在水位不再上涨,最多泡坏这四千亩,减产两成罢了,不用太自责。”
林耀华道:“功成,你出身富贵,不知这四千亩意味着什么,那是四百户人家颗粒无收呀!”
孙功成笑道:“我以前虽五谷不分,但现在可是个庄稼好把式了,你可别看不起人。况且,你所说的是大明其他地方,在我们朝阳,谁家不备着两三年的粮,你看看,有谁会要死不活的痛哭?”说着,指指田野中寥寥出来查看农田的农人,农人们虽摇头叹息,惋惜这季稻子恐怕不保,却没有伤心欲绝之色,咒几句老天,很快就回去了。
林耀华也知朝阳农人富裕,但出身农家的他,对粮食的珍惜几乎深入骨髓,依然感到无比痛心。
孙功成见劝不住,皱眉道:“耀华,你现在可不是一个农人,数万人的安危都维系你手,可不能因小失大,乱了阵脚。”
林耀华一怔,倏然惊醒,对孙功成感激道:“谢谢你,功成,我差点就忘了身份,误了大事。”
童师兄离开朝阳去舟山议事,委任自己暂时负责管理朝阳各处,这三天连下暴雨,自己一心扑在农田防涝上,对港口,造船厂,煤场,焦煤厂,炼铁厂竟然毫不关心,实在失职,诚如孙功成所言,粮食对于现在的朝阳来说,并不是第一位,造船厂,煤场和焦煤厂、炼铁厂才真正重要所在。
“走,我们去造船厂看看。”林耀华从谏如流,招呼身后几名师弟,一起往船厂行去。
花了一天时间,把几个重要厂区走了一遍,发现防雨措施执行的极好,虽遇如此暴雨,亦没有出现什么损失,只是暂时停工罢了。
回到朝阳镇,镇区排水设计的极好,虽沟渠水满,但排泄极快,路面基本不积水,路上行人虽匆忙,却依然安详,没有出现恐慌情况。
回到南海堂,天色已黑,林耀华换了干爽衣裳,自有杂工弟子奉上热饭热汤,林耀华招呼师兄弟们用餐,刚一坐下,环视一圈,问道:“清池呢?”
一直值守南海堂的郭三水道:“清池去巡查库房粮仓了,也快回来了。”
林耀华点点头,道:“大家先吃吧,我让厨房再给清池准备一份。”
众人也不客气,埋头吃饭,正吃着,就见谢清池浑身湿透进了院子,远远招手打了个招呼,转去后院换了衣服,来到餐厅时,众人已吃完,林耀华等人在旁边喝茶,等候谢清池。
饭罢,谢清池向林耀华汇报:“各库房都没事,就是粮仓的谷子有些潮了,雨停后要再晒一次,不知这雨会下几天,何时放晴。”
“气候所那边怎么说?”林耀华问道,初来琉球,掌门即要求详细记录当地气候情况,故成立了气候所,派了两个弟子负责专门记录天时、水文。
谢清池道:“他们也说不准,这四年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雨,看云层颜色,还得一两天,但不敢肯定。”
林耀华思考一下,道:“现在煤炭充足,你那再建个烤房,给谷子去潮。”
谢清池心思转动,点头道:“雨后我安排人试试,最主要还是我们的粮仓设计有问题,用的是山上那一套,这南方多雨,情况大不相同,请师兄派人到番禺那边,请些师傅过来,帮我们重新建造粮仓。”
林耀华点点头道:“好,雨后我就安排。还需再增设一些碾米房,以后尽量把谷子碾成大米,运回大陆,琉球这里尽量少存粮。”
谢清池提醒道:“修建碾米房没问题,但存粮多少问题,还需你和童师兄,上报掌门才能决定。”
林耀华点点头,道:“童师兄回来后,我会和他商量,再向掌门提交报告。”
谢清池道:“这几天,我把小师弟们收拢到教育所,郭师兄,你那边派一人去给他们指点一番。”每年分配到琉球有十多名新弟子,经过舟山半年行船学习后,到琉球还得进行半年的砍树训练,在练习剑法刀法之余,也为琉球垦荒助力。
郭三水笑道:“没问题,正闲着没事干。”郭三水现在负责管理琉球教育所,一方面有指导分配到琉球新弟子的功法修炼职责,另一方面,需教移民子弟简单的识字算数,和粗浅武功,如发现有资质优良的子弟,就送回山上培养。
林耀华笑笑,问郭三水:“一整天没见到杨健他们,他们在干什么?”杨健、申扬合着十几个师弟,不喜庶务,每日就练功比武,逍遥自在,一有战事,都兴奋异常,冲锋在前。
郭三水笑道:“这帮疯子,在演武场比轻功,谁能穿越演武场,身上衣裳拧不出水来,谁就获胜。”
林耀华好笑道:“这么大雨,能不淋湿衣裳吗?”
郭三水道:“可不是,后来发现都湿透了,又改成称衣裳,谁的衣裳最重就输。”
林耀华摇摇头,都二十一二岁了,还像个童生少年,思维如此之广,真会玩!
第二日清晨,雨势渐小,至中午,竟完全停了,琉球一干人等都松了口气。
林耀华带着三个内门弟子,跨弓背剑,沿着朝阳北边弯弯曲曲的的朝阳河,向东边偏北行去,翻山越岭,不过七十余里,来到了朝东港。
朝东港形如鸡笼,港湾深入内陆六七里,是个极佳的避风港湾,华山最大的造船厂就设在这里,从海路绕行回朝阳也不过百五十里。
朝东造船厂占地面积巨大,能同时开工八艘五百吨舰船的建造,比之朝阳造船厂大了近一倍,为此华山投入了十数万两银子。
以吨位来衡量舰船大小,是岳群接到童易文虏获葡萄牙战舰后,顺势规定下来的。以三尺见方为一方,按清水重量计则为一吨。舰船按舰体排开水量体积大小额定吨位,故现在华山舰船都以吨作为单位。
岳群把后世台北地理位置,作为华山登陆琉球的第一落脚点,此处纵横二三十里,地势平坦,水流充沛,是个极好的居住之地,以华山东峰朝阳命名,而朝东港即基隆港。
朝东造船厂警戒弟子都认识林耀华,知其现在总管琉球,一见林耀华到来,即派人通知朝东总管刘长安和造船厂长张三才,林耀华一行五人行到船厂门口,刘长安和张三才皆出门来迎。
林耀华开口就问道:“长安,船厂防涝如何?可有损失?”
刘长安笑道:“我们朝东船厂建设可是最好的,加上没有大河,又在海边,哪里会有水涝,你看看,路面都没有水了。”说着指着外面。
林耀华向外仔细看去,果然,虽然沟渠中依旧浑水湍急,但地面却已经开始干燥,才放下心来,笑道:“这就好,这造船厂可金贵的很,出了个什么事,我们可都担当不起。”
张三才上前施礼道:“见过林副堂主!”林耀华来琉球四年,表现出非凡的组织能力,逐渐成为童易文的主要助手,去年被岳群提拔为南海堂副堂主。
林耀华回礼道:“张厂长不必多礼,走,到船厂看看。”张三才忙在前带路,引着林耀华等人进了船厂。
八个巨大的厂房一字排开,长二十五丈,宽八丈,高约四丈,皆用巨木为柱。
林耀华进入造船间,内部空间极大,一艘两百吨的福船正在建造,只占有了约一半的厂房长度。
船匠们似没被暴雨影响,正奋力建造船体,见有人进来也不理会,埋头干活。林耀华在厂房周围看了一圈,特别是闸门之处,发现并没有水渗透进来,满意点点头,对张三才道:“张厂长管理有方。”
张三才从投入怒涛帮,带着子弟兢兢业业干了几年,获得童易文赏识,去年提升为朝东造船厂厂长,在琉球一地,也算是位高权重了。
听到林耀华夸奖,谦虚道:“是童堂主和林副堂主领导有方,三才不过听话行事罢了。”
刘长安笑道:“张叔不必客气,是你的成绩跑不了,林副堂主是明白人,有什么困难,就赶紧提,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还不知道林副堂主什么时候才有空再来你这儿了。”刘长安与张三才同事两年,相处极好,知道张三才等人有事,也有意成全,故帮腔说话。
林耀华看了刘长安一眼,道:“张厂长有话说话,是公事自责无旁贷,私事的话,能帮也帮。”
张三才不好意思道:“这事也不知算是公事还是私事,是这样的,我们船厂不是有许多舟山和福建过来的船工吗?现在安稳了,就想把家都迁过来,在朝阳、云台都行,这样回家也方便,便于照料家中老小。”
林耀华考虑了一下,道:“这也算公事,你回头给我个名单,统计好人数,我回头安排一下,怒蛟帮不会亏待用心做事之人。”言外之意就是,老实肯干的船工没问题,偷奸耍滑的或其他什么亲戚朋友,就不要报过来了。
华山虽急需大量移民,但对移民的安排一直非常谨慎,所有近邻同乡都打乱分散安置,以免出现乡党之类的现象,给管理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张三才大喜,长揖道:“谢谢林副堂主,可为我们解决大麻烦了。”
林耀华点点头,继续检查其他各厂房及库房,又巡视了船工居住的环境,见安然无事,第二天一早,乘船绕过太华山,越过通往朝阳的华河出海口,行出五十里海路,来到云台镇。
云台镇是华山开辟的第二个移民点,地势开阔,比朝阳大出三倍不止,现已安置了八千户人家,近五万人,已开辟了四万多亩水田,这些勤奋的华夏子民,依旧在华山弟子的指挥下,欢天喜地地砍伐树木,焚烧野林,填平沼泽,把这些荒芜之地,修整成整齐划一的良田。
第二日,云台镇长朱易信陪着林耀华,巡视暴雨初歇的云台镇,林耀华发现只有三四百亩水田被淹,其余财物损失极小,满意道:“朱镇长领导有方,把云台管理的井然有序,今年的考评又是上等了。”
朱易信已四十多岁,还一直停留在二流巅峰,而眼前这个青年,据闻就要跨入一流境界,心中暗自感慨,闻言道:“一切自有条例,按规做事罢了。”
林耀华道:“既然无事,那我就回去了,有空到了朝阳,我们再喝酒聊天。”
朱易信知道林耀华事务繁忙,也不多留,送林耀华出门。
正要道别,一个弟子急奔而来,近前低声急道:“禀林副堂主、朱镇长,有生番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