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大小不一的琉璃珠在衣服上刺绣,并不是个简单的活儿。
江浅夏接到肖酒的捷报,说琉璃公主已经同意作为琉璃霓裳的试穿者后,去了一趟羽衣庄查看衣服的制作进度。
一踏入秀坊,江浅夏差点以为进了什么妖怪窟窿。
刷白的墙被终日燃烧的蜡烛烟熏的一片黄一片黑的,小小的屋子里挤着最少十来个绣娘。
一半歪倒在各个角落,蜷缩着睡的天昏地暗,另一半围着一件衣裳的不同部位,眼睛充血的努力穿珠子刺绣。
所有绣娘都像被黑山老妖吸干精气一样,两颊深陷,往日里称得上明眸善睐的眸子,因为睡眠不足和用眼过度,浮肿的凸出来,和死鱼眼差不多。
眼底的青黑配上死白死白的脸,看见江浅夏时那种呆滞的目光,愣是把江浅夏看的汗毛直竖。
心惊胆战的退出房间,万分小心的陪着笑脸把门轻轻缓缓的带上,在门缝中看着绣娘们重新低下头时,江浅夏有种从丧尸窝里全身而退的感恩。
站在离绣房很远的地方缓了口气,江浅夏才担忧的冲玉环掌柜的道:“玉环姐,绣娘们这么熬不妥吧?其实鉴赏会的日期还没定下来,不着急,真的!”
作为亲自上阵的绣娘之一,玉环同样看着和行尸走肉似的,但说起这个,她眼中冒出的亮光,简直让江浅夏以为她误入了什么邪教……
“日子怎么不急?大掌柜想的,难道不是在生辰时,把百鸟朝凤的羽衣献给娘娘吗!为了给娘娘准备贺寿的大礼,我们羽衣庄上下的绣娘,累一点没事,这可是光宗耀祖的活儿!”
“……的生辰是几日啊?”
江浅夏一脸的迷茫,她只记得古黎的生辰是元月十九,除此之外,连古焱和几位老爷子的生辰她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记得住的生辰?
要是日子真差不多,那也只能说是误打误撞,凑巧了。
“娘娘的生辰是六月十五啊,您怎么连这么大的事儿都忘了!”
玉环激动的挥舞着手臂,突然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得意道:“还好妾身记着呢,到时候大掌柜您把百鸟朝凤羽衣献上,一定能博得的欢心!”
江浅夏欲言又止,实在是不好在玉环这么激动的时候,说她压根儿没想送件要拿来打广告的衣裳给当贺礼。
虽然这样的广告效果肯定更好,但却有点算计的意思在里边儿,以她和亲密的关系,这么干就有点不厚道了。
不过现在还是不说了吧,反正衣裳应该是跟着礼物一起送进去的,让绣娘们高兴下也没什么不好。
琢磨着是用新式纺织机,还是用她在边疆的那群牧民们纺出来的细羊绒、毛衣来做贺礼,江浅夏苦恼的思索着往回走,最后决定出血大放送,两样一起献上算了,就当娘娘经常给她摆平烂摊子的回报了!
一旦决定下来送什么,接下来要准备的事情就很方便了。
新式纺织机的图样被江浅夏画下来,扔给了已经开始下床做恢复性训练的蒋文杰,由他亲自动手制作零件和组装,功能什么的不用说。
至于牧民们屯了大半年的羊绒,也一股脑的被万宝阁的商队运了回来,顺便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皮子和造型粗矿,但磨制的十分用心的草原风格饰品。
听回来的商队掌柜说,被她差点就忘了的牧民们,这半年来可没一天不感激她的恩德。
在大乾边军的保护下,他们霸占了两国交界处的大片牧场,不仅安然渡过了严冬,牛羊群也扩大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有边军做担保,他们和边境的百姓换取了不少平日里只有部族头人才能享受的好东西,小日子过的和原来那种为了生存就已经用尽全力的时候,可是截然不同了!
万宝阁在边境的掌柜也是个妙人,本身有点文人的气质,却苦于对金钱太过执着,没法儿教书育人当先生。
所以在边境的那些日子,干脆教牧民的孩子念书,反正牧民是绝对不会像大乾百姓一样,嫌弃他是个商贾,觉得孩子交给他不靠谱的……
教导着敦实的牧民孩子,过足了教书育人的瘾,掌柜的临回来复命时,还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学生以后没书念了,干脆自掏腰包请了个先生,接替自己给孩子们继续上课。
江浅夏得知后大为赞叹,直接把请先生的钱给报销了,顺便传讯过去,让多请几个先生,抽空给边军的大头兵们也补补课。
具体效果,江浅夏不敢过多奢望,毕竟连从军中退伍,跟着她这么久的吴熊,到现在也还坚持着那套——有时间认字,不如多杀几个骨利贼,的信念。
为了补偿这么久没管牧民的内疚,江浅夏让商队还运过去了好些美酒和茶砖。
然后自己在铺着羊绒软垫的床上,猫儿似的直蹭,要不是天渐渐热了,她能一整天都窝上边儿。
时间眨眼过去一个多月,眼瞅着的寿辰没几天了,江浅夏才赶去羽衣庄,把绣娘们强迫症似的不断精修的百鸟朝凤羽衣夺下,随便找个精致的盒子一装,马不停蹄的赶去皇宫。
挺着快八个月的肚子,江浅夏被小宫女扶着,步履维艰的跟在高泉老爷子身后,赔笑听着老爷子念叨她这么久都不来宫里请安一次,被念叨的头晕乎乎的,都忘了告诉内侍,她盒子里的衣裳有多重要了。
见了,被长孙皇后横眉竖眼的再数落一遍,眼瞅着这位母仪天下的女人都快用上苦肉计撒泼了,江浅夏头疼的举手投降。
“娘娘!您寿辰的礼物浅夏早准备好了,保证是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要是东西不好,您当场抽我都行!”
“哼,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长孙皇后不拿话挤兑人了,端着架子抿口茶润润嗓子,才凤目微斜的睨着她,慵懒的道:“说吧,这次提前进宫请安,又想算计本宫什么啊。”
“娘娘可不能冤枉好人,浅夏给您做了件特别符合您身份的衣裳,一二十号绣娘熬的眼睛都快瞎了才做出来的,漂亮的没法儿说!这不,浅夏才把衣裳拿到手,就眼巴巴的给您送来了啊”
即使是皇后,对漂亮衣裳也没多少抵抗力。来了兴趣的长孙皇后好奇的道:“哦?能被你如此推崇的衣裳,本宫倒要看看到底好在哪儿,快呈上来给本宫瞅瞅。”
江浅夏扭身找装衣服的箱子时,才突然想起来,好像她才进宫,那箱子就被内侍接过去,然后……就不记得放哪儿了?
“咳,娘娘赎罪,老奴这就去把贵女要献上的衣裳取来给娘娘过目。”
高泉极有眼力劲的把问题接过去,从容退出的时候,其他内侍已经跑着去找箱子了。
过了没多久,高泉带着个两股战战的内侍回来了,箱子捧在他手上,可看他的表情,江浅夏的一颗心就忍不住往下沉。
顾不得礼节,江浅夏“腾”的站起来把箱子夺下,放桌上打开箱盖,看着衣服上已经被扯散了大半凤翎的秃尾巴金凤,江浅夏眼前一黑,腿软的向后倒去。
“贵女!浅夏丫头,快平稳内息!”
耳边传来高泉老爷子的惊叫,江浅夏缓了半天,发现自己要不是被老爷子手快扶住,这会儿估计已经躺地上了。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损坏常瑞贵女送给本宫的衣裳!”
长孙皇后也吓的不轻,见江浅夏缓过来了,马上含怒喝问。
内侍跪在地上只知道抖,连话都不敢说。高泉有些艰难的垂首,低声道:“回娘娘话,是,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