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曹大年以后,同志们继续看荣主任的交代材料。
我们接着往下说:
第二天早晨,荣光宗果然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起床,他的头昏昏沉沉的,他让佟海棠安排曹大年和荣子豪到龙华堡去送茶叶。这时候,荣子豪已经高中毕业,荣光宗有意把荣家的生意交给荣子豪打理,所以,他要放手让儿子去做。
按照惯例,中午,荣子豪和曹大年会在龙华堡吃饭,回黑河的时间一般在下午两点钟左右,按照以往的习惯,茶叶铺的马掌柜是会安排他们喝一点酒。即使马掌柜不安排酒,荣子豪也会借酒浇愁,昨天晚上陶曼失约,亲自到黑河村去找有没有找到,第二天一大早又被父亲支派到龙华堡去送货,心里面正憋着一股劲没有地方发泄呢。
荣耀祖一点钟不到就赶到了河西村,因为是在中午,村民们大多呆在家中,所以,荣主任没有碰到一个人,去的时候,他没有走林中的小路,而是从密林里面绕道而行。
荣主任在路过河西村村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鲍老二家的院子外面晾晒着渔网,鲍老二正坐在院子门口补渔网。据此判断,鲍老二一时半会不会用船。荣主任暗自窃喜。
找到鲍老二那条船以后,他先把梅花扣解开,足足花了两分钟左右的时间。这种绳结很难解开,出门的时候,他在裤子口袋里面藏了一把刀,他想用刀割断绳子,但又怕鲍老二发现破绽。所以耐着性子解了两分钟左右,他把梅花扣改成了活扣。其目的是想节省他离开犯罪现场的时间。
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荣主任就潜伏在丁家滩对面的树丛里面,这里是一个弯道,荣主任所在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丁家滩南北两头的情况——视线所及能达到一百多米。
荣主任焦急地等待着,他怕鲍老二用船,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他一边观察河面上的动静,一边注视着河西村后面的林间小路。
时值中午,黑河看不见一条船,丁家滩的码头上停着五六条船,船上和河滩上,没有一个人影。人都回村吃饭去了。十一月中旬,农忙季节已过,山里人都比较清闲。
林间小路上也看不到一个人。
两点二十分左右的时候,未见其船,先闻其声,南边传来了摇橹的声音:“嘎吱——嘎吱”,荣主任立即警觉起来。
不一会,一条船从树的枝叶之间闪了出来,摇橹的人正是曹大年。
荣主任一时失望起来,因为,曹大年并没有要停船的意思,他径直向北摇,眼看着就要越过丁家滩——越过北边的最后一条船。
正当荣主任准备放弃的时候,曹大年突然改变方向,将船摇到一棵大树下。
曹大年将船停在丁家滩的北边,南边有五六条船,曹大年背起褡裢,跳上岸,把绳子在一棵大树上绕了几圈,然后系了一个非常结实的绳扣,回村去了。船舱里面,荣子豪正在睡觉。
曹大年临走的时候,还朝船舱里面张望了一下。
曹大年停船的位置距离鲍老二停船的地方比较近,大概有三百多米的样子。
荣主任钻出树丛,沿黑河西岸向北走了三百多米,荣主任潜伏的地点在船的西南方,我们所说的船是曹大年的船。
荣主任解开绳子,拽着树枝,战战兢兢地下了石崖——石崖有两米左右高,倾斜着,他抖抖霍霍地上了船,摇起双橹。
现在,我们终于知道,荣主任是会划船的,他和荣光宗在河东村和龙华堡上学堂的时候,交通工具就是船,当年是曹大年的父亲负责接送,有时候,荣光宗和荣主任也会摇几下橹。
荣主任以最快的速度将船划了过去。
在就要靠近曹大年的船的时候,突然从南边窜出来一条船来,坐在船头的人很面熟,他就是河东小学看大门的姚师傅。
荣主任把帽沿向下拽了拽,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荣主任特地戴了一顶草帽,他自以为遮掩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姚师傅认出来了。
因为两条船相隔的距离比较远,正在荣主任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在想:万一姚师傅和自己打招呼怎么办?没想到,姚师傅的船已经向岸边靠去,姚师傅的船在五六条船的南边,几条船的船舱正好挡住了两个人的视线。
荣主任将船停在原处。他等姚师傅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上以后,迅速将船靠到岸上去了,船就停在曹大年的船的北边。
他跳上岸,将绳子系在树上,看了看河道两头,没有过往的船只,再看看沙滩上,空无一人。这才上了曹大年的船。
他一边上船,一边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个铁罐子,这种铁罐子,我们在前面已经交代过了,铁罐里面就是水银。他蹲在船舱的外面,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铁罐,然后轻轻地放在船帮上。
荣子豪睡得很沉,船舱里面充满了酒气,荣子豪的旁边放着一个紫砂茶壶,靠舱门的角落里放这一个热水瓶,瓶塞子撂在一边,荣主任用手试了一下,水已经没有温度了。
荣主任蹲着身子,慢慢挪进船舱,刚准备打开茶壶盖,突然,荣子豪一个翻身,脸朝外。把荣主任吓了一大跳,他迅速退到船舱的外面。还好,荣子豪并没有睁开眼睛。
荣子豪在船板上摸了几下,终于摸到了茶壶,他拿起茶壶就往嘴里放,茶壶嘴在口中竖了一会,荣子豪的咽喉蠕动了几下,估计茶壶里面已经没有多少水了。荣子豪放下茶壶,一个翻身,脸朝里,又睡了。
荣主任蹲在船舱外面,等了一会,见荣子豪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他迅速闪进船舱,打开茶壶盖,茶壶里面只有茶叶没有水,他拎起水瓶倒了半壶水,然后掀开铁罐子,将水银倒进了茶壶,盖上茶壶盖,临离开的时候,他将水瓶里面剩下来的大半壶水倒在船帮上。
这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所在,所有的玄机全在这里,荣子豪喝下水银之后,嗓子一定很难受,难受就要喝水,水瓶里面的水没有了,他就会跑到船舱外面来——船帮的下面就是清澈的河水,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荣主任正准备下船,沙滩上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他蹲下身子,看着这个人跳上船,然后将船朝南划去。
等到这条船消失在河谷密林深处的时候,荣主任迅速闪出船舱,跳上岸,解开绳子,跳上自己的船。
他将船划回原处,梅花扣他是不会打的,即使会打,时间也不容许,这时候,他所要考虑的是迅速离开。他把两根绳子绕在树上,随手打了一个活扣,然后钻进了树林。
在他就要走到树林中央的时候,突然从山沟里钻出一个人来,把荣主任吓得魂飞魄散。
这个人就是鲍老二的老婆。她的肩膀上背着一个竹筐,估计是采药草的。真所谓做贼心虚,荣主任低着头走了过去,尽管他戴着草帽,鲍老二的老婆还是认出了他。他这张脸白得像纸纸一样,还有他这身行头。因为鲍老二的老婆和荣主任之间有一定的距离,所以,等鲍老二的老婆钻出树林的时候,荣主任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了。
荣主任就是用这种方法杀害了荣子豪。
没有想到,上帝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亵渎伦理和道义的人,荣主任杀害了亲生的儿子荣子豪,惩罚了自己——惩罚得非常彻底,人世间最严厉的惩罚莫过于此。
如果荣主任不说,谁也无法知道隐藏在“69——11。12”案背后的真相。现在,他现在不得不说了,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这种天道轮回的惩罚,使他的精神彻底崩溃。所以他才将杀害荣子豪的过程和盘托出——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吧!
荣主任将水银倒进荣子豪的茶壶以后,就把装水银的铁罐扔进了河水之中。
第二天早晨,李云帆和同志们押着荣主任上了二墩子的船,孟书记和房书记已经提前赶到了河东村。
李云帆他们赶到丁家滩的时候,孟书记和房书记正在码头上候着,旁边站着三个摸鱼的人,他们已经穿上了皮衣皮裤,做好了下水的准备。丁家滩聚集了很多人,这恐怕是丁家滩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荣主任朝一个地方指了指,地点就在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十二日下午停船的地点。三个摸鱼人慢慢潜入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向前走,大家站在岸上耐心地等待着。
三个摸鱼人一会儿浮出水面,一会儿沉入水底。
半个小时以后,一个摸鱼人浮出水面,他的手里面抓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爬上了岸,将东西递给了李云帆。
李云帆接过铁罐——铁罐的盖子已经没有了。
大家都围了上去。
陈皓从一棵松树上拽了一把松针递给李云帆。
李云帆接过松针,蹲下身体,在河水里面清洗铁罐。很快,铁罐上呈现出一个剧毒标志来。
李云帆站起身,走到刘局长、郑峰和竺老跟前,竺老接过铁罐,在刘局长和郑峰眼前展示了一下。三个人相视一笑。
这就是荣主任杀人的物证。
那么。这个案子和车之国的离奇死亡是一种什么关系呢?荣主任是怎么知道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方法的呢?
荣主任的材料中没有涉及到这些内容,在李云帆的追问之下,荣主任交代了事情的原委:
荣主任这一招是跟他父亲荣家堂学的,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和哥哥等小朋友到通天河看赛龙舟,当时的荣家和车家都参加了赛龙舟,两家在河岸上各搭了一个观礼台,参赛之前,所有参赛的选手都坐在观礼台上等候比赛的开始,在观礼台的后面,荣耀祖亲眼看到一个人将小半瓶液体倒进了鼓手车之国的紫砂茶壶里面,这个人正是他们荣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刘三贵,他是车家的家丁。
车老大在登上龙舟之前,将茶壶里面的水喝了个精光,比赛的锣声一响,船就像离弦之箭射向前方,突然,车老大一头栽进水中。
比赛就此中断下来,龙舟上的全部跳到水里面,很快,车之国就被救上来了,但奇怪的是,车老大还是死了。
不久,荣家堂当上了黑河寨的寨首。
当时,因为荣主任还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等他考上师范学院化学系以后,他想起了这段往事,再联系楠木棺材里面的水银,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