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脚印的问题,陈皓也有了新的想法,当然,这种想法是在卞一鸣的启发下产生的。这个想法和一个非常普通的生活细节相关。这个想法还和郑峰带来的一样东西相关。
“刘局长,您这次来,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啊?”李卫国看到了办公桌上的手提包。
“我这次来得比较匆忙,空着两手就来了。这个包里面装的是一双棉鞋。是郑峰带来的——是送给三叔公的。”
“送给三叔公的?”
“对,你们没有看见三叔公的脚上穿着毛窝子吗?”
“关于脚印,我来说两句。”
“陈老师,你说吧!”李云帆道。
“我完全同意卞一鸣的分析,关于脚印,我们可以做这样的分析和推理。”
“陈老师,您说说看。”郑峰抽了一口烟道。
“这里的人普遍都比较穷,穿毛窝子的人不少。不仅仅是三叔公,成有礼脚上穿的也是毛窝子,还有张大娘。”
所有人都坐正了身体。
“毛窝子和一般的鞋子不同,一般的鞋子,鞋底都有凹凸的部分,鞋底和地面接触的面积相对于这种毛窝子,很容易在地上留下脚印,毛窝子就不一样了,它的接触面很大,而且在地上留下的痕迹也不成形,再加上我们脑袋里面所固有的对鞋印的形状的认识,所以,如果凶手脚上穿毛窝子的话,我们是无法按照固有的认识来确认鞋印的。因为我们的脑袋里面连毛窝子的影子都没有。”
“这种可能非常大,凶手如果穿这种鞋子的话,是不可能在院墙内外留下脚印的。”
“我同意陈老师的分析。十年前,我在勘察现场和分析案情的时候,疏忽的地方确实不少。”李云帆道。
“这种毛窝子,我在当兵之前也穿过,很暖和,就是不耐穿,穿在脚上,要不了几天——底就磨平了,所以不会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即使有痕迹,如果不仔细看,是不容易辨认的。”郑峰道。
“而且,穿这种鞋子,走路的时候听不到脚步声。”李云帆道,“卞一鸣和陈老师的想法很大胆,分析也很深透。这个姓钟的木匠,我们必须给予足够的关注。”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钟木匠家长条几下面?”李子荣道。
“长条几下有什么?”王萍道。
“大李,是不是那个小铁炉和小铁砧。”
“对,卞一鸣,你也看到了?”
“对!小铁炉和小铁砧之间还有几把铁钳子、长柄剪刀和小铁锤。”卞一鸣回忆道,“这些东西是铜匠和锁匠必不可少的工具。长条几下面还有一个小木箱,应该是用来放那些加工工具的,早上,他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收拾。”
陈皓道:“钟木匠在离开家之前,刚为梨花坞的张更生配了一把钥匙。”
这也许就是天意,老天爷在冥冥之中为同志们指点迷津。
“俗话说得好,天道酬勤。”刘局长道,“如果没有同志们深入的调查、细致的观察和透彻的分析,我们就拿不到侦破工作的主动权。事实证明,只要我们把工作做到位了,线索就一定会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李队长,我们该去请钟木匠了吧!”聂振华摩拳擦掌道。
“等一下,王萍,你到厨房把顾大嫂请过来。”
不一会,顾大嫂走了进来。她的腰上围着一条围巾。
“顾大娘,家具打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再有下午半天,到吃晚饭的时候就完工了,可能要带点黑。”
“大娘,铜锁——钟木匠配好了吗?”
“配好了。今天早上就带来了。”
“看来,钟木匠不但为张更生配了一把钥匙,在此之前,还加工了两把铜锁。”卞一鸣道。
“二位局长,等顾大嫂家的家具全部完工了,我们再采取行动,你们看怎么样?”
“行。就这么办。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刘局长道。
“这样吧!大娘,您今天下午早一点回去,准备一点酒。差不多的时候,您在东厢房的窗户里面亮三下手电筒,王萍,你现在就把手电筒拿给大娘。”
顾大娘点了点头,她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王萍从李子荣的手中接过手电筒,和顾大娘走出了办公室。
卞一鸣拍了一下大腿,蓦地从板凳上站起来:“李队长,我们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快说!”
“温淑花会不会和钟木匠通气呢?”
李队长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我把这件事情疏忽了,真是忙昏了头。”
“赶快安排!”刘局长道。
李云帆安排聂振华和李卫国立即下山,请李书记出面,把聂振华和李卫国安排在顾大娘邻居家的院子里。
李书记提议,就到他家去,他家和顾大娘家只隔了两家,温淑花要想到顾大嫂家,肯定要经过他家的大门口。站在他家厨房的窗户里面,就能看到顾大娘家的院门。
李书记的提议显然更稳妥些。
聂振华和李卫国跟着李书记下山去了。
郑峰决定吃过饭以后,和刘局长去看望三叔公,顺便把棉鞋带给他。
门被推开了,顾大嫂端着一摞碗走了进来,王萍端着一个大钵子跟在后面。两个人的头上和身上落了不少雪花。
下雪了,下得很大很猛,有不少雪花还飘进了屋子里。
吃过中饭后,李云帆和陈皓陪同刘局长和郑峰去拜访三叔公。其他人呆在静心庵耐心等待。
李云帆一行路过顾大娘家院门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刨木头的声音,走过顾家院门的时候,李云帆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钟木匠正在忙碌着。看样子,温淑花还没有和钟木匠见过面。
同志们走到三叔公家的时候,路上铺了厚厚一层雪,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陈皓轻轻地、慢慢地推开门。
三叔公穿着军大衣坐在床上抽旱烟。
见到李云帆他们走进屋子,三叔公从床上站起来,被刘局长一把按在床上。老人打量着刘局长,不知说什么是好。
“三叔公,这位是刘局长,他是特地来看望您的。”李云帆道。
三叔公一把抓住刘局长的手,嘴唇蠕动了好几下,但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脱下大衣,垫在床上,示意刘局长坐下。
刘局长拎起大衣领,重新披在三叔公的身上。拉着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李云帆从包里面拿出那双棉鞋,松了松鞋带,郑峰蹲下身子,将三叔公的毛窝子脱下来,三叔公的脚上没有袜子,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他从枕头地下拿出一双袜子,道:“这是阿香前些日子送来的,毛窝子磨袜子,我没舍得穿。”
陈皓接过袜子,蹲下身子,把袜子给三叔公穿上了,李云帆和郑峰一人一只棉鞋,把鞋子穿在了三叔公的脚上。棉鞋的大小正好。
陈皓拿起一只毛窝子,看了看鞋底,鞋底上粘了一层泥巴,其面积比一般的鞋子大一倍,这种毛窝子还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这种鞋子不分左右,至少是看不出左右。如果穿这种鞋子作案,是不会在地上留下痕迹的。
雪更大了,在回静心庵的路上,刘局长嘱咐李云帆,在离开杨柳村之前,务必和公社的民政部门打一个招呼,一定要安排好老人的生活。
雪下得真大,同志们在路上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风雪抹平了。三叔公说得没错,一场大雪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酝酿之后,终于如期而至。
已经看不到村庄的影子了,迷离而朦胧的雪幕之中,有四个连轮廓都没有的身影向刘家洼方向移动。
让我们朝梨花坞方向看一看,在古榕树下,也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像雕塑一样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他就是三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