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本来模样

051 本来模样

“我身为医者,只说实话,可说了实话,你又不信。”韶灵反手而立,轻撇嘴角,颇为无奈,她长长叹了口气,更显意兴阑珊。“真多余,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回去睡觉。”

风兰息一手拦住她,追问一句。“她既然没病,为何总是记不起以前的事,而且性情变得……大不如前。”

韶灵的眼底迎来一片惊痛,她微微惘然,望着眼前玉树芝兰的男子,低声呢喃。“怕是心里有病吧。”

明明是妙手回春的医者,为何她说话总是如此不懂礼数,严苛刻薄?风兰息皱着眉头,不再看她。

“来人,送客。”风兰息面露不耐,朝着仆人吩咐一句:“你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

见风兰息说完要走,韶灵眼神一冷,扬声喊住他:“侯爷,慢着!”

风兰息止步,却不再回头。

她站在风兰息身后,冷若冰霜:“你听到的,是否因为深受打击,身心受创,而忘掉前尘往事?”

肩膀僵硬,他心中落入无声无息的莫名不安,虽无回应,却听得韶灵沉声道。“是有这种例子,但不是宫小姐。”

她点到为止。

风兰息若执迷不悟,她也绝不会袒露自己身份。

她已经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哪怕是风兰息。

她隐藏身份多年,一旦轻易揭晓,当真会赢得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她决不能大意。

如今的风兰息——还不足以令她掏心相对。

不过几句话,天突然转暗,下起小雨,天黑的看不到一丝光。

漫长的长廊,唯有他们两人。

韶灵探出晶莹手掌,任由雨水击打她的手心,她轻叹一声:“侯爷真无心。”

风兰息俊脸微侧,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身影,一言不发。

一场雨,把他们困在这儿,他并不乐意。

她转过脸来看他,昏暗的天色之下,他甚至看不清她的面容,唯独那双眼,隐约闪烁着光。她笑着抱怨,并不客气:“外面下雨了,也不让人给我取把伞,难道这沉甸甸的一百两银子,就能给我挡雨不成?”

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当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他不觉得他给的诊金太少,不管他是否赏识她,既然是宋乘风身边的人,他就该守诺。至少绝不会让她生出任何不满,可他的意思也多少明显,要她为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她却在暗讽他看似慷慨大方,实则内心凉薄。

风兰息睇着她,她说要两倍诊金,他便笃定她精明世故,喜爱敛财,而如今,她却视钱财为粪土,口不应心……

她宛若当下六月天,说变就变。

关于他,他们不过因为宋乘风的关系,有过数面之缘,但她却掌握了他身上不少秘密。

“听闻侯爷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是艳压群芳的才子,何时我们一同喝个酒,也让我见识见识侯爷的诗作?”她眉目含笑,言语轻狂的令人恨不得掐住她的纤细脖颈。

他何时见过这样放浪的女人?!居然主动邀请男子喝酒?!哪里来的恶劣秉性!

风兰息面色更差:“宋乘风给你撑腰,由着你,惯着你,但我不会。”

她寥寥一笑,并不沮丧生气:“我知道侯爷不会。”

她的话,却令他如鲠在喉,他蹙眉看她,仿佛这已成了一种习惯。

“侯爷……”她偏过脸去,嗓音很轻,宛若蚊呐,幽然望向那突如其来的大雨,无人看清她此刻的神情:“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哪怕深受重击,也不会更改的。”

风兰息没来由的胸口沉闷,这一场雨,来的不是时候。

雨下的实在太大。

仆人迟迟不曾送来雨伞。

她不曾再用那双骄傲的眼看着他,背影纤瘦,藕色长裙背后的那一朵红兰,久久刻画在他的眼底。

风兰息从她的背影移开视线,心中一片沉澈,他的腰带上依旧挂着那一枚腰佩,众人送来的生辰礼物,唯独这一枚白玉最得他心,白玉幽然祥和,蓝色丝线贴着他的白色华服,不华贵,却淡然。

他如何去相信,居然是这样的女子选中的。

待他再抬起脸来,她却消失无踪,漫天大雨,将她的身影吞噬彻底。

“侯爷,您还在这儿啊。”

风兰息望向仆人手中的银两跟雨伞,面色一暗,这一场说来就来的滂泼大雨,冲淡了所有的路。

突然。

这个女子突然出现在他的人生之中,却又突然失去了所有踪迹。

一连两日的阴雨连绵,在第三日天终于放晴,宋乘风跟风兰息两人走在阜城街巷中,道路两旁泛出新鲜的青草味。

风兰息望向前方那一座小别院,门口悬着的匾额上簇新的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朱色大门刚刚漆过,铁制门环一动不动。宋乘风难得没有军务在身,两人一早就约好了去最好的酒楼一品鲜喝酒。

他眼神渐深,唇畔卷起淡漠的笑意。“我以为你又要喊上她。”

宋乘风寥寥一笑:“我去看了,人不在灵药堂。”

风兰息沉默不语,心中被巨石压着,空气中有些沉闷。

宋乘风察觉身旁的异样,他突地停下脚步,狐疑地望着身旁的白袍男子,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前天她到侯府为琉璃看诊,她冒雨走了。”风兰息清隽的面庞上,浮现了一抹复杂的神情。

“风兰息。”宋乘风面色一僵,他不无错愕,风兰息知礼谦逊,为人处世向来周到得体,虽然不无女子暗送秋波,这些年依旧独善其身,坐怀不乱,当真是个翩翩君子。为何却对韶灵如此决绝,甚至……失了男人该有的风度。

风兰息望着灵药堂紧闭的朱门,面色微变,言语之内似有内疚。“这回,是我没有守君子之礼。”

“她跟你以前遇到的狂蜂浪蝶,不一样。”宋乘风面色稍霁,不再看风兰息,许久之后,才道出这一句。

“我让仆人将诊金和雨伞送去,却没追到她。”风兰息径自走向前,眉头轻蹙,宋乘风都不曾看到韶灵,难道真的是生病了?!

宋乘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消了气,说话的语气缓和不少:“即便生了风寒,她本是学医之人,应该没事。”

两人一道走入一品鲜酒楼,风兰息心想自己是多心了,不过是个见过几面的陌生女子,开着偌大药堂,他何必杞人忧天?

宋乘风走入靠窗的雅间,点了一壶茶,径自说着。“不过你呀,若不欣赏她,也多少给我几分薄面,别让人难堪,让我难做。哪怕你们不是同一条路的人。”

风兰息静默不语,眼底渐渐聚拢了笑意,他轻声长叹,眉眼温润。“我没见过你为女人说过这么多话。”

“我在大漠六年多,风兰息。”宋乘风为风兰息倒了一杯茶,他低笑着,看着茶水倾泻而下。“我看惯了在沙漠上盘旋的苍鹰,回到中原见到的都是鸟雀,反而觉得小家子气……”

风兰息闻言,淡淡莞尔,风神俊秀的面容,更是生出不凡气质。

宋乘风话锋一转,狐疑地询问。“你跟弟妹之间,到底有什么事?连我也想瞒着。”

他却只是久久凝视着宋乘风,默默喝着自己杯中的茶,良久不言。

“这醉花鸡味道真好,下次该带她来尝尝——”习惯了风兰息的性子,宋乘风品尝着一品鲜的招牌菜,自言自语。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就像是三月的春光,明媚的不掺杂任何杂质。“择日不如撞日,就这次吧!”

宋乘风眼前一亮,站起身来迎接:“小韶!”

韶灵望着眼前的两个男子,眼神轻瞥,红唇微扬。“方才正巧看着你们进来,我就跟了过来,不会嫌我冒失吧。”

风兰息脸色很淡,微微蹙眉,她嘴上虽说冒失,却还是神色自如地坐到红木椅上,同桌都是男子,她亦不曾流露半分羞赧不自在。

“方才还在说,你是不是淋着雨受了风寒?我们好像白担心了。”宋乘风瞥了面色冷淡的风兰息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太正经的笑。

“淋雨?”韶灵噙着笑,眼神转深,目光落在风兰息的面孔上,他依旧高雅地品茗,仿佛担心她的人,不过是宋乘风一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你走的时候没带伞。”宋乘风打量她一番,笑着打趣,眼底闪过一道惊艳。“不过看上去活蹦乱跳,谁也没你精神好。”

她在大漠以白衣男装示人,潇洒不羁,如今恢复红妆,他更觉她天生丽质。今日一袭娇黄绸缎上衣,湛青色百褶裙长裙,明艳动人。

韶灵轻笑出声,这时小二将酒菜送上,眼角余光打量着风兰息的脸色,说的平静。“我没淋着,在街檐下等到雨停才走的,又不是三岁小儿,何必赌气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风兰息垂下眼,不曾搭话,他的淡漠,事不关己,更显疏离。

“忘了跟你提,一品鲜的杏花酒,是阜城最有名的。”宋乘风给她斟酒,她不曾推脱,他也给风兰息倒了一杯,风兰息却以手抵挡。

韶灵弯唇一笑,品了一口酒,双眼晶亮,轻点螓首,满足地喟叹一声。“好酒。”

“你这位风流雅士,怎么滴酒不沾?”宋乘风毫不客气,调侃风兰,他一人不喝酒,有些扫兴。

韶灵轻笑出声,美目对准风兰息的俊脸:“侯爷是怕他一旦喝了酒,我就要缠着他要诗作吧。”

那双骄傲而璀璨的眼,像是月光下微微发光的湖面,一刻间定在他的脸上,风兰息淡淡睇着,却不知为何几乎要陷入那眼底最深处的一点星光——他猝然收回视线,不再看她一眼,淡然的嗓音无故发冷。他居然还担心她淋雨受冻?!简直多余!

“何必贪杯。”

他若不是惜字如金,就是当真打心眼里厌恶她。韶灵突然想起,她十来岁第一回喝酒的那个夜晚……七爷也说过没有男人,喜欢酗酒的女人。

宋乘风朝着她笑,两人默契地举杯,韶灵恶意地朝着风兰息努努嘴,风兰息眼底更多几分不快。

“侯爷!侯爷!”

楼梯上通通跑来一人,边跑边喊,神色仓促,正是侯府的家丁。他喘着粗气,汗如雨下:“老夫人又昏倒了!”

风兰息当下就站起身来,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就朝着楼下走去。

“我们也去看看。”宋乘风同样面色冷凝,韶灵没多想,跟着他一道去了侯府。

韶灵跟在宋乘风的身后,一路上宋乘风提过一句,这位老夫人,便是风兰息的生母。三年前老侯爷仙去,风兰息是个孝子,从小对这位老夫人就很是孝顺。

众人脚步仓促,没个停留,直接到了老夫人的住所玉漱宅。

一走入宅子,四个婢女跪了一地,风兰息冷着脸站到老夫人的床旁,转头问管家:“冯大夫还没来?”

“在路上了,侯爷。”管家如是说。

宋乘风转过脸看韶灵,她俏眉紧蹙,面无表情,专注地凝视着老夫人的床头,仿佛周遭只剩下她一人。

待他想开口,韶灵已然走到床旁,她俯下身去,审视着老夫人的脸,眼底滑过一抹无人看透的晦暗。

当年有过一面之缘,曾夸她讨人喜欢的夫人,如今却直挺挺躺在床上,面色透着毫无生气的死灰,眼下一圈黑晕,眼皮耷拉着,眼底没有任何光彩,想来方才昏倒了还未彻底回过神来。

韶灵掀开锦被一角,将老夫人的手拉了出来,正要搭脉。风兰息见状,一把甩开她的手,俊脸上染上薄怒。

“你别插手——”

“风兰息,你就让她瞧瞧。”宋乘风到两人中间,压低声音,劝了一句。

韶灵冷冷瞥了风兰息一眼,随即坐在床沿,搭着老夫人的脉搏,径自沉默,突地转向后面跪成一排的婢女。

“哪位贴身照顾老夫人?”

一个圆脸丫鬟仓惶抬头:“是奴婢。”

“这些天,老夫人食欲很差,四肢无力,还总是胳膊疼?”韶灵眼底泛着一片棱光,说话的嗓音清冷。

丫鬟连连点头,急着回应。“老夫人每餐吃的极少,晚上总说睡不好,手都抬不起来。”

两人的话极为吻合,风兰息望向韶灵,眉宇之间的怒气,渐渐消散了。

“侯爷,让男子出去吧,我想看看老夫人的身子。”韶灵头也不回丢下一句,坚定而果断,仿佛容不得任何人商量。

风兰息的眼底有了细微的起伏,如此纤瘦的女子,决策的能力……竟浑然天成。

宋乘风跟着管家离开,屋内只留风兰息跟一位最贴身的婢女,韶灵亲手为老夫人解开里衣,手掌一寸寸往下移动,直到摸到那块凸起之物,她才朝着婢女发号施令。“拿剪刀剪开。”

老夫人的右手肘之上,连着皮肉长着一颗灰色圆球,韶灵眼神一沉,整个右臂都开始肿胀,她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风兰息心痛至极,他只知道这两个月母亲身体微恙,但大夫开了汤药说静心休养就会痊愈,谁曾想到居然如此严重!

“这并非只是积压的肿块,非但不会渐渐消肿,还会与日俱增,骨节也会受损。”韶灵抬起脸,淡淡说道,在她的脸上,风兰息看不到任何的喜怒。

“是,两个月前只有指甲大小,现在都大了好多了。”婢女低低地说,她为老夫人沐浴的时候,曾经看过。

“你怎么不早说!”风兰息一掌拍在雕花大床的圆柱上,吓得婢女哭出声来。

“老夫人说喝药自会好的……”

“侯爷,如今是问责的时候吗?”一道清冷入骨的嗓音,从一旁溢出,韶灵冷冷一瞥,风兰息转过身去,怒气腾腾。

她不曾看到素来温润平和的风兰息,如此盛怒模样。他果真是孝子。

“要想去除这个肉瘤,汤药已经没有用了,要再优柔寡断,就不好收场了。”韶灵说完此句,径自吩咐婢女去灵药堂取她的药箱物什。

“到底有什么法子?”风兰息看向她,半信半疑,并不完全信任她。

“割掉它。”韶灵缓缓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眼,三个字,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位婢女还未走到门口,双腿一软,几乎要跌倒。

风兰息的脸色冷的不像话。

“你……你说什么?”

老夫人幽幽转醒,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她面色愈发苍白,双唇发颤。

韶灵依旧盯着风兰息的脸,不曾闪烁其词,眉目坚定如火。“唯有把这颗瘤子割掉,才不会有事,否则,后患无穷,有性命之忧。”

老夫人颤抖的手,指向面前全然陌生的年轻女子,怒气攻心。“阿息!你哪里找来的这种不三不四,乱七八糟的女人!在我的屋里说这些个混账话!”

风兰息垂下眼,神色复杂难辨:“母亲,她是大夫。”

“女大夫?阿息,你难道真的相信她的胡话!母亲的性命,如此微不足道?你随随便便就找了个人来治我的病?”老夫人的灰暗面色上,浮现一抹诡谲的潮红。

韶灵安静地望着风兰息,看得出他的神情纠结,此刻,需要做出决断的人是他。

老夫人紧紧握住风兰息的手,余怒未消。“阿息,你把她赶出去,别再让我动气!”

“母亲,冯大夫还在路上,我们不妨听听她怎么说。”风兰息压下心中狐疑,微笑着安抚老夫人,言语温和。

韶灵沉声道:“开些汤药,治标不治本,不管什么大夫,他要不敢动刀,老夫人的病就不会断根——”

“我不要听你说话,你给我走!”老夫人一把推开韶灵,牵动了右手,更是痛得面色死白。

韶灵提起裙裾,从白色软靴中掏出一把利刃,手腕一转,那把利刃拍在茶几上。

老夫人面色骤变,拽住风兰息的衣袖,迟迟不肯松开:“这!阿息,她要杀人了!”

“你这是做什么!”风兰息见状,俊脸盛怒,朝着韶灵低叱一声。

“老夫人莫慌。”韶灵泰然处之,眉目柔和:“侯爷的孝心,是出了名的,他敢让我为老夫人诊治,自然有他的把握。侯爷是老夫人的骄傲,老夫人难道不相信他的眼光?”

这一席话,居然说得如此动人心扉。原本气的话都说不出来的老夫人,突然之间陷入沉默。

她不曾为自己辩解,知晓在恐惧和盛怒之下,她的法子,老夫人定不会接受。

风兰息蹙着眉头,他是家中独子,没有姐妹兄弟,母亲极为看重他,一句他是母亲的骄傲,令他对这个女子另眼相看。

“我在大漠也曾经诊治过这样的疾病,老夫人不足为虑,醒来一切就都好了。”韶灵眉眼有笑,不疾不徐地道。“我在阜城刚开灵药堂,若我没信心,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赔上我的全部前途?我若说大话逞强,一旦失了手,这辈子行不了医,我得不偿失。”

老夫人总算沉下起来,她望着风兰息,眼底泛着泪光。

“侯爷,你是阜城人人皆知的孝子,如今老夫人的病还有得救,你今日就要做出决定。”韶灵敛去笑意,望向茶几上的利刃,继而缄默不言。这其中的厉害,风兰息心中有数。

“阿息,我活了几十年了,要真的生了重病,也不想再折腾……”老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萎靡不振。“在你父亲身旁,留着我的地方,一切都打理好了。只是你还不曾成家,我没脸见你父亲。”

“我会在母亲身边,母亲若真有个好歹,我会让她一命偿一命。”风兰息说的坚定,面容更是坚毅俊美。

韶灵望向他,浅浅一笑,并不惧怕,也不难过。她将靴中短刀取出来,便是等风兰息说这句,唯有他比自己更坚定,老夫人才会点头答应。

老夫人谁的话都不听,只听风兰息的话。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这时婢女也从灵药堂将药箱取来,韶灵在一旁吩咐一声,将沸散煮开了,风兰息端着亲自给老夫人喂下。

银亮的利刃,从瘤子周遭隔开,血水汩汩而出,她以白绢压着,那把尖锐的小刀沿着瘤子割下去,直至将瘤子取出,放入婢女手托的银盘之内。

风兰息的面色冷凝,瘤子可怖丑陋,血肉模糊,任何人看了都会恶心欲呕,她却眉梢都不动,缓缓起身。

她擦净双手,将伤口一针针缝合,细心专注,风兰息全程都在一旁盯着,她平日里的飞扬轻佻,妩媚放浪,一分不见,判若两人。

给老夫人敷药,缠上白色纱布,韶灵双目清冽,目不斜视,双唇微抿,半个多时辰,她才停下手边的动作,额头已然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到灵药堂去取药,老夫人醒了再喝,每日早晚两次,三天后我再来换药。”

她对着婢女吩咐,脸上没任何神色,晶莹面庞宛若凝玉。

转过身子,韶灵对着风兰息扬唇一笑,在他眼前晃了晃利刃,自如收入靴内:“侯爷,这把刀派不上用场,我可收回去了。”

她的笑靥清明而璀璨,一刻间胜过月华清辉,傲然之姿,浑然天成。

风兰息盯着那双盈盈大眼,心中激荡出莫名起伏,许久不言。

“两个时辰后,老夫人就会醒来,侯爷在这儿陪着,我就不碍你的眼了。”韶灵淡淡一笑,随即转身,打算离开。

“我错怪你了。”风兰息的目光锁住韶灵的背影,她在人前总是活色生香地令人不快,但不知为何,每次看着她的背影,却突觉满目孤寂。

高贵的隐邑侯,却在跟她致歉?!韶灵的脚步停下,她唇畔的笑意渐渐流逝,却没有回头。

他紧接着问:“你要多少诊金?”

韶灵低头,轻笑出声:“侯爷,老夫人的性命,岂能用金银衡量?今日,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自当亲自来取。”

“侯爷,冯大夫在外面等候,要他进来吗?”

风兰息下颚一点,静川明波的眼底,没有一丝喜怒。

冯大夫走到屋中,望着银盘之中的混合血水的瘤子,再解开纱布看了看老夫人缝合的伤痕,朝着侯爷下跪。

“老夫人气息平和,这伤痕缝的很好,也不曾伤及血脉——”冯大夫低低问了句:“不知是何人动的刀?”

风兰息猝然起身,见侯爷面色难看,冯大夫随即磕了头,从身旁掏出银锭子,放在地上。

“两月前,是我疏忽大意,本以为是……这是上回侯爷给小的的诊金,小的不能拿,全凭侯爷处置。”

“术业有专攻,我不会苛责你。中原的大夫,都极少动刀,以药理见长,对吗?”风兰息却并不勃然大怒,他有条不紊,神色冷静。

中原的大夫,较为保守。

冯大夫点头称是。

短短几日,灵药堂在阜城名声大噪,全城从未有过的女大夫,治愈了侯府老夫人的怪病,这个消息传遍阜城每一条街巷。

这就是风兰息给她的回报?!

韶灵抬起眉眼,望着灵药堂前的长队,微微叹了口气,若他不想被人知,本可以将此事压下。灵药堂一开张之后,人满为患,她难以应付,如今就更忙碌了。

“这几个病患的药我都开好了,三月,你给他们抓药。五月,你给后面的病人泡杯茶,让他们稍等片刻,我去侯府一趟。”

她干脆利落地吩咐一声,五月将韶灵送出灵药堂,兄妹两人性子一冷一热,手脚却是勤快,早已熟悉了整个药堂的流程。

管家早就在侯府门口等候,领着韶灵去了玉漱宅,她查看了老夫人的伤口,换了干净纱布,老夫人依靠在床头软垫上,久久望着她。

她活了快五十年,第一回见着女大夫,前几日气急了不曾仔细看韶灵,这回她上下打量,这个女子出乎意料的年轻,眉眼样貌也生的极好。她每日都来给自己查看伤口,话虽不多,但细致沉静,并不像大漠来的蛮夷狂放野蛮。

“老夫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哀怨低泣,从门口传来。韶灵抿唇一笑,当然听得出是展绫罗,人未到,声先到,她素来如此。

前几天老夫人不便见客,这是韶灵吩咐的,养了十天,总算有人熬不住了。

今日的季茵茵,一袭素雅的蓝色素面长裙,不如往日的衣着光鲜,她走到床头,朝着老夫人深深欠了个身。

老夫人一把握住季茵茵的手,双目发红,很是悲悯可怜:“琉璃,你这些天瘦了许多,是不是那些下人又偷懒不好好服侍你?”

“老夫人,整个侯府的下人对琉璃很好,毕竟她是将来的侯爷夫人,谁敢为难老夫人您的儿媳妇?”展绫罗一脸动情,言语之内却又不无骄傲,一口一个侯爷夫人,儿媳妇。

季茵茵眼底泛光,俯下身来,螓首轻轻靠在老夫人的肩头,依人小鸟般温柔可人。

展绫罗抹了抹没有眼泪的眼角,嗓音哽咽:“琉璃连着好几个晚上没睡好,食不下咽,每天都来问老夫人的病如何,脸色是很差。”

韶灵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唇边含笑。晚上睡不好的确是真的,听闻这一年来她们母女跟老夫人走的很近,老夫人极力支持两人婚事,生怕老夫人突然撒手人寰,婚事有所变更,季茵茵才会辗转反侧吧。

老夫人轻轻抚着季茵茵的头发,眉眼温和慈悲,轻声叹道:“好孩子。”

“我给老夫人煮了银耳燕窝粥。”季茵茵转过身去,从桌上端起一碗粥,还未走前两步,突然听到一人冷淡开口。

“老夫人不能吃这碗粥,半月之内,只能吃些清淡的。”

这对母女循着声音望过去,这才发觉忽略了一人,看清此人面容,更是一脸惊诧。

怎么又是她?!

“这是灵药堂的大夫,是阿息请来给我看病的。”

老夫人淡淡说了句。

“既然大夫说了不能喝,当然不能冒险了。”季茵茵的脸色有些僵硬,她起早亲自熬煮,居然被一句话就挡掉了?实在是苦心白费。

韶灵在心中冷笑,向老夫人辞别。“老夫人,明日我这个时候再来,灵药堂人太多,我不能离开太久。”

老夫人望着季茵茵手中的那碗粥,心中有些愧疚,说了句:“方才韶大夫你说早上忙的还未吃早点,反正这碗粥我也不能碰,不如你喝了吧。”

韶灵将眸光转向季茵茵,眼神微顿:“这可是宫小姐为老夫人亲自煮的,我哪有这个荣幸?”

果然,季茵茵回的温柔得体,笑靥如花,把韶灵夸到了天上:“无妨,你为了老夫人治病,是侯府的大功臣,近日来劳碌奔波,喝了再走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韶灵噙着笑意,从季茵茵手中接过一碗粥,品了一口,却暗自放下了白色瓷碗。

“怎么了?”老夫人见韶灵面色微变,心生狐疑,追问一句。

“我吃不惯太甜的。”韶灵眉头拧着,苦苦一笑:“宫小姐不会难过吧,暴殄天物了。”

季茵茵微微一怔,颇为勉强地笑了笑。“不碍的,不需勉强。”

“我来送送大夫。”

展绫罗主动请缨,韶灵清扫一眼,不曾拒绝。

平日里都是老夫人叫丫鬟送她,今日展绫罗揽了这件不该她的差事,定是想要算计自己。韶灵佯装不知,缓步走出玉漱宅,静默不语,展绫罗等不及,率先开了口。

“过去不知小姐是医者,灵药堂的掌柜也是你?”

韶灵但笑不语,微点螓首,并不愿意多谈。

展绫罗心中暗自盘算,韶灵这么年轻,能在阜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一个大药堂,若不是有洛家这个大靠山,便是她本身阔绰。她眉笑颜开,拉着韶灵一道走到墙边,亲近地问道:“小姐这两回到侯府,怎么也不让下人通知一声,我们也好拉拉家常说说话,你跟琉璃大概年纪,我看着你也觉得有眼缘……”

是啊,当然该有眼缘了。韶灵抿唇笑着,长睫微微垂着,眼底的森冷凌厉,宛若风中刀剑。

“洛家大少爷经商有道,跟着大少爷的人,一个个一两年的功夫,都能翻身。”展绫罗陪着笑,洛大少爷是商场上的神话,商圈中的点金石,他投下钱的无论米粮,船队,染坊,每一个都能带来丰厚的利益。

韶灵脸色很淡,轻轻叹了口气。“洛少爷平日里可不多话。”

展绫罗一手覆上韶灵的手背,一脸热情亲和,有求于她:“能给我引见引见洛少爷吗?”

“他不见外人。”外人两个字,暗自咬重,韶灵脸上有笑,笑容却不达眼底。话锋一转,她垂首笑道:“再说,我跟洛少爷的关系,也并不和睦。”

她这回说的是真话,可惜落在展绫罗的耳畔,当然是打死不信,只当是韶灵的推辞。不和睦,如何在洛府住下?只怕不是不和睦,而是私交甚重吧。

“我好像帮不了夫人,这就告辞了。”

韶灵丝毫不理会展绫罗脸上一丝尴尬神情,说完此话,便转身离开。

有求于她?!

只是她回来,哪怕她们跪着求她,也没用了!

一抹阴冷笑意,在韶灵唇畔闪逝而过,她疾步匆匆走出侯府,却在门口撞见了风兰息。

他依旧一袭白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神,光是站着,周遭就生出徐徐微风,白衫飘动,怪不得人人都说隐邑侯是阜城最为风流无双的美男子。

风兰息性情温润,男子的恶行不沾一项,从不流连百花丛中,自然让他成为女子心神景往的人选。

他望着韶灵,淡淡问道:“来换药?”

她笑着应了一声,并不忙于寒暄,头稍稍一点,便要越过他的身子迈出门槛。

原本他极为厌恶韶灵,如今倒是她一看他就走,避犹不及?!风兰息叫住她,眼神有了些许不明的起伏:“老夫人的病,多亏有了你。”

韶灵却有些意外,他不是素来看她就要皱眉头,惜字如金,一眼都不多看她?!

她狐疑地转头看他,满脸错愕惊诧:“我还以为侯爷一向当我是恶鬼,原来侯爷还会跟人道谢?”

风兰息顿时没了好脸色,眼神一暗,他不过谢她一句,她又扳回一局来嘲弄他?!这个女人,嘴巴实在伶俐。

他本来脾性就好,遇着这般言语之内咄咄逼人的女子,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侯爷又想提诊金的事?”她笑着逼近他,眉眼之内一片明艳笑意,哪怕她从来不施脂粉,依旧令人过目难忘。

风兰息从她的脸上移开视线,往旁边挪动两步,不愿跟她靠的过近。

“上回在一品鲜,临时赶来侯府,今日我订了一桌菜,都是一品鲜的招牌。”

韶灵久久地望着他,风兰息只觉身旁的女子沉默的太不寻常,他转过脸去看,只见她果真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

“侯爷要以酒席宴请我?”

风兰息俊脸一沉,心中有些恼,他将话说的这么明白,她还明知故问?

“侯爷读了二十多年书,说的话果真晦涩难懂。”她睁大了眸子,那双眼眸原本就清澈如水,这一瞬突然有些无辜。

无辜?!风兰息自责为何心头浮现这一个跟韶灵根本不符的字眼?!他只觉先前两回对她少了君子风度,如今她却得寸进尺!

“去吧,上回还没尝到醉花鸡呢。”她展唇一笑,双目更是璀璨亮眼,那张笑靥更显得作恶刁难人的顽劣。

风兰息沉下起来,这些年来,他对人心存宽待,从来没人能让他如此气恼,偏偏她是个女人。

韶灵识破他心中所想,一语中的,扬声轻笑:“又想皱眉头?别忍着,小心忍坏了。”

“你!”风兰息恨不得拿手指她,一脸霁色。

这般仙尘般的俊容上,终于有了怒气,他一言不发,却又不难发作。半个月而已,他早已认清,眼前这不但是个女人,还是个小人。

韶灵忍着笑,跟在他的身后,走入一品鲜,楼上的雅间果然已经布置好了菜,唯独没有酒。风兰息又是以茶代酒,文雅地品着菜,韶灵从没见过吃饭这么沉闷的人,眼眸一转,计上心来。

她望向那盘醉花鸡,笑容一点一滴流逝干净,双眸蓦地黯然失色,轻声呢喃。

“那次你没给我伞,我真被淋湿了,走回灵药堂,裙子都能绞出水来。”

风兰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停下,他看着她失了表情的小脸,她说的如此认真,他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愧疚。

那么大的雨,她贸然离开侯府,如何能不被淋湿?!

他却并不溢于言表,看似无动于衷:“你上回当着宋乘风的面,可不是这么说的。”

韶灵微惘,那双眼里仿佛尽是失落,她半响怔然。

风兰息从未看到她这样的眼神,像是一潭幽深的湖底,她的委屈藏匿如此之深,他无法避而不见。

他眼神微动,面容上的淡漠终究有了崩裂的一丝痕迹,他双唇轻启,问了声:“真的?”

韶灵再也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颇为惋惜:“哎呀,没骗着你,真扫兴。”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风兰息眉头紧蹙,俊脸冷淡如冰,这世上怎么会有以捉弄别人为乐的女人?!

此话一出,他的脑海中,却飞快闪过一道身影,曾经在久远的那些年前,似乎心中也有这般有口难言的感受。

莫名的熟悉。

不受控的熟悉。

像是一丝电流,突如其来地击过他的身体。

“好,我不开侯爷的玩笑了。”她垂眸一笑,唇角一抹狡黠灵动的笑,令那张明媚小脸,更是生动。“侯爷诚心邀请我,我能要一壶酒吗?”

得寸进尺。

风兰息的清朗俊秀的眉宇之间,更多几分不快。

他问的很冷,似乎厌恶她贪杯之态。“你是学医之人,为何还喝酒?”为人诊治,必须保持神志清醒,只因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人的性命,可容不得游戏。

“侯爷当我平日里拿酒当水喝不成?我只是……”韶灵笑着看他,长睫轻垂,似乎觉得解释,也很多余。后半句说出口,她更是自嘲一笑。“胸口疼的时候,才喝酒。”

那一刻,风兰息的心口,居然也卷入一阵无声的闷痛。

她顽劣不堪,明明擅长说谎做戏,跟六月天一般喜怒无常,他为何还轻易感同身受?!

韶灵手执酒壶,神色自如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品鲜的杏花酒并不是烈酒,于她而言,不过润口的佳酿罢了。

“那天你到白庭院的事……”风兰息眉目清明,脸上有笑,却也不令人觉得过分亲近。

“我不会多嘴的,侯爷。”韶灵放下酒杯,抬眼看他,问道:“只是听侯爷的意思,不知宫小姐受了何等的打击,才会性情大变?”

风兰息不动声色地睇着她,若不是这次见识了她不同于中原大夫的医术,她在治病救人的时候判若两人的冷静专注,宋乘风又如此力荐她,兴许她可以给自己找到疑惑的根源?

他说的极为平静:“太傅辞官回乡之后,在半路上就得了重病,不治而亡,她们为了救治太傅,花光所有的家产,连回老家的盘缠都没有。饥寒交迫,亲人离世,琉璃也随之病倒了,宫夫人照顾了她好几年,直到她渐渐恢复了精神,才令她来阜城。”

“因此,她许多事都想不起来?”韶灵问的漫不经心,唇畔的笑意,却尽是难以看透的讥诮。

风兰息眼波一闪,言语没有任何起伏。“宫夫人说,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分庆幸。”

好一个瞒天过海的苦肉计!

以这般的托词,不但令人不好怀疑季茵茵,人人都当她是脆弱善良的鲜花,谁忍心重提旧事伤她?!

韶灵神色淡淡,寥寥一笑:“不过我看宫小姐知书达理,温柔友善,这般的贤淑性情,侯爷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她若当真遭遇变故,又是这么多年不曾相见,跟过去并不一样,也在情理之中。”

“我没有挑剔她。”风兰息蹙眉,此言一出,陷入僵局。

宫琉璃什么都好,长相,身段,善良,体贴,他并不是吹毛求疵,他只是觉得在宫琉璃的身上,少了一点什么。

韶灵的那双眼,灼灼如火,她的视线紧紧抓住他,嗓音越压越低:“她的确无可挑剔,可惜并非是侯爷想象中长成的模样?”

一语中的。

风兰息眉宇之间,染上一分难以得见的温柔:“我也不知,她会长成何等模样。”

谁也无法预知,一个人成长的历程。

韶灵端着手中酒杯,眼底浸透沉思,半响静默。

风兰息笑了笑,唇畔溢出一声若不可闻的喟叹。“若她是因病所致,我想为她找回往日笑容。”

她的心,一瞬被针尖刺痛,扬唇一笑,偏过脸去,默默无言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往日的样子……就那么好吗?”

风兰息听着韶灵的这一声呢喃,却并不言语。

并无好坏。

至少,那是宫琉璃本来的样子。

……。

005 独占韶灵051 本来模样009 再扑七爷018 推入火坑066 七爷调情075 两人洞房055 不要你哭051 本来模样032 洗清罪名057 七爷察觉029 再叫一次034 韶灵偷袭001 楔子011 街头拥吻015 一箭射杀065 爷要娶她038 侯爷受伤015 一箭射杀060 破镜重圆014 七爷关怀024 秋后算账046 独占爱人014 滚滚被单029 至死不忘045 初见侯爷030 七爷中毒074 反目成仇059 旧情复燃014 滚滚被单074 反目成仇018 不要怨我012 韶灵进宫004 羽翼未满035 晚上贪爱053 大漠新生010 给他做小059 七爷邀约035 爷想要你012 韶灵进宫009 反扑七爷054 陷入癫狂007 主动的吻076 生米熟饭054 陷入癫狂069 她被压倒043 爱恨难灭043 爱恨难灭028 三人撞见030 生个孩子037 韶灵坠马041 韶灵受伤004 羽翼未满068 看春工059 七爷邀约023 侯爷挽回022 再见侯爷063 他不配我031 韶光的伤063 他不配我025 七爷咬人063 大结局下034 为爷选美041 七爷野心020 刺伤七爷002 温泉恩爱002 死而复生052 七爷修好072 七爷吃醋010 给爷名分060 破镜重圆063 他不配我006 七爷呈心034 为爷选美017 见废太子036 小别新婚042 再遇母女016 偶遇皇帝066 七爷调情030 生个孩子073 认真的吻081 七爷禁yu18号060 探他心意048 守株待兔057 七爷察觉017 见废太子004 母女受罚038 侯爷受伤026 七爷求好058 告知真相071 心有相通026 七爷求好049 我不爱你010 给他做小020 刺伤七爷034 韶灵偷袭030 生个孩子050 两人别离018 不要怨我023 侯爷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