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嘉回到百鸟宫, 讲了要去魔界一事,与白语冰道别。白语冰坚持同往,应儿不甘落后。
爷俩一块哭闹, 吵得地覆天翻。凤羽嘉蹙眉:“我是去缉拿沈止念。”哪能拖家带口呢。
“我是去探亲, 看一看小姬宁, 不会妨碍圣前。”白语冰讨好地道。
“阿爹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我比阿爹厉害。阿爹答应带我出去玩。”应儿振振有词。
凤羽嘉耳内咣咣乱响, 恨不得把这爷俩关入烛照真境,白语冰却抱着应儿开始卖惨:
“圣前你别忘了,此番的无量大劫, 名为赤明成劫。万一你出了事,我和应儿怎么活?”
“你就是想去见沈止念。”凤羽嘉微然一笑, 无动于衷地拆穿道。
“这话说的。圣前你还真能抓了沈止念不成?那假宵行能答应?他答应我还不放心。圣前莫非连这点底气也没有?我俩已生米煮成熟饭, 有了应儿, 还怕我见了沈止念,沈止念会将我夺走?”
他俩在水镜宫渐渐吵起了架, 唬得玉华元君连忙屏退众飞奴,布起结界从旁相劝。
凤羽嘉也再顾不得遮掩,指着玉华元君,对白语冰笑道:“当年有了玉华,你可曾留下?我和玉华被你封在山洞里。你自去和冥渊共生死, 从此四十一亿年杳无音信。你说, 我有没有底气?”
玉华元君听闻此话, “啊”了一声, 登时忘了劝架, 睁圆碧青的妙目,一个劲瞧白语冰。
白语冰冲玉华元君歉然一笑, 论起来,玉华元君算是他和凤羽嘉孕育的长女。可他现下还无法接受自己有这么大一个女儿。虽说他和凤羽嘉龙凤呈祥,多亏了他前世是宵行,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他没觉着自己是宵行,凤羽嘉却把宵行“抛妻弃女”的账算在他头上,这不太对罢。
只听凤羽嘉垂下眼睫又道:“你已圆了与我成婚的诺。如今说来,一切全是我师父鸿钧道君的过错。就连我当初接近你,也是他老人家的安排。我若出了事,恰成全你和冥渊,岂不是好?”
白语冰便故意笑道:“圣前,你这么明辨是非,深明大义,正应带我去,让我看看你如何出事。那假宵行似也肖想你的身子,你不如牺牲色相将他引开,我和沈止念才好破镜重圆。”
凤羽嘉气性上来了,怔怔看白语冰一眼,忽沉声应道:“好。”
玉华元君和应儿已听得目瞪口呆。白语冰冲玉华元君眨一眨眼,大有让她放心之意。
玉华元君道:“……多带些人去罢。”
白语冰笑道:“我是去‘破镜重圆’的,圣前是去‘出事’的,带那么多人干什么呢?”
凤羽嘉默然,感到他十分可恨,却又忍不住一笑。应儿哭咧咧地道:“我保护阿爹和父皇。”
白语冰应声道:“对,应儿也去,一家人吗,要死得整整齐齐。”
玉华元君看白语冰一记,追忆洪荒初时宵行的言行举止。前世今生两个人相差甚远,骨子里却确有些微妙的相似。她心底略有些落寞,阔别数十亿年,却也羞于相认,只道:“……平安回来。”
仿佛是忽然乱了辈分,白语冰一时无法酝酿出父爱,臊眉耷眼、尴尴尬尬地答应了。
凤羽嘉祭出九霄琴,打开去往魔界的界门。白语冰抱上应儿,应儿又抱上名为欢的雪猫儿。
玉华元君见状,忙取来一枚避尘珠,给应儿挂在脖子上,道是驱除些魔气。
如此这般,三人入了界门,再看周遭的景象,已如未修复的翼望山一般。黑雾漫漫,腥风惨惨,怨气冲天。应儿从未见过魔界,不由得哇哇大叫,挥舞着小胖手,以示兴奋。
这是个不怕死的,凤羽嘉睇白语冰一记,似在责怪他把娃教成了傻大胆。
白语冰在识海里与凤羽嘉沟通:“圣前你说,宵行……也就是我,前世也生得不错。那树下界作怪,用我前世的皮囊。我还在树上挂了许久,不知是不是完璧,没准早被吃干净了。”
凤羽嘉道:“说这些怪话干什么。”心底却消了气,张开神域,为他驱除迫近的魔气。
一路遇见许多奇形怪状的死物,应儿很兴奋地现学现卖指认道:“邪祟。”
这些邪祟修为极浅,行动缓慢,全无神智。而稍厉害些的邪祟,只见尸首,内丹皆不翼而飞。
凤羽嘉也不用回光术查看,他们打开界门处,便是之前沈止念一行人打开界门处。
顺着这些失了内丹的邪祟尸首深入魔界,白语冰一面找沈止念,一面放化血鲮晶木转化魔气。
不多时,凝聚的冰灵,已将猫欢造得有一座小山大小。
欢未入魔之前,本是一只驱除凶邪气的好猫,喜欢像个小老头子似地念叨。因应儿十分爱他的肚皮,他念念叨叨之余,不觉把一身毛抖得蓬松柔软,自愿充当起了应儿的玩伴和保姆。
总而言之,这画风不像来缉拿沈止念,倒像带着坐完月子的妻和出生不久的娃游山玩水。
以至于见到沈止念时,凤羽嘉已没了脾气,眼睁睁看着白语冰和沈止念打招呼。
沈止念的画风,比他一行人还清奇,似早料到白语冰会来,张罗姬宁帮忙端菜,手在围腰上抹了一把,向白语冰道了声:“小白仙。”又看向凤羽嘉、应儿和欢,平平淡淡地点点头。
白语冰啧啧称奇。这沈止念真会过日子,一路斩杀魔物取了内丹,寻得个依山傍水的地头,竟造起了一座农家小院,旁边还有小桥流水、菜园药圃。自给自足,如若世外桃源。
一大圈竹栅栏围出的结界外,则是另一番气象,各式邪祟魔物成山成海。
对此,沈止念解释道:“魔界无法孕育生灵,这些是用乾坤袋从修真界带过来的。”
姬宁已然被沈止念养熟,依旧是五岁孩童的样貌,见了白语冰却不好意思。
他自顾自吃一碗不知以什么秘法炮制的魔血羮。对邪祟来说,这大约是一种美味。
应儿感到这个肤色灰白的尸娃娃很带劲,兴奋地对他感慨道:“哇,邪祟,活的!”
姬宁颇有些难为情,捧着碗小声嗫嚅道:“我不是活的,我是死的……”
应儿瞧出这是个软柿子,颐指气使起来:“你快点吃,吃了带我去玩。”
白语冰看了应儿一眼。应儿又改口道:“你慢慢吃,不急。”说着话,还假笑一下子。
沈止念摆放碗筷,低眉顺眼,对白语冰道:“太子殿下真可爱,和小白仙幼时相仿。”
凤羽嘉坐在桌前,支头看沈止念,怎么看怎么做作,怎么看均觉此魔是在引诱自家龙。
白语冰胃口大开,十分心大地抄起筷子,吃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赞不绝口。
“来客了?”那假宵行从里间出来,搂住沈止念的腰,先看凤羽嘉再看应儿。
应儿见了假宵行,震惊不已,扯着白语冰的衣袖:“阿爹,他也有双翼,好大的龙呀!”
白语冰“嗯啊”应对,忙着饱口福:“这是你宵行叔叔。”
应儿道:“咦,不是该叫贾叔叔吗?”之前听了半截话,只以为假宵行是贾宵行。
白语冰险些喷出一口菜,凤羽嘉也忍俊不禁。白语冰勉强打圆场道:
“人家在修真界的化名叫做莫绝,你这小脑袋瓜记得都是什么浆糊!”
假宵行倒也好相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并未发作,只不过看应儿时,目光略有些阴沉。
“要吃你便好好吃。”凤羽嘉不动声色地从白语冰怀里抱过应儿。
白语冰问沈止念道:“沈兄,怎么来了魔界,上面都闹翻天了,派我们来缉拿你呢!”
沈止念道:“说来话长,之前在修真界,多有不便,未能及时相告。看来,你们和莫绝是旧交。原来莫绝从前叫宵行么?嗯……那我也就直说了。宵行需要内丹供养。我在修真界尚可寻些恶人的内丹,去了仙界却不方便。索性来了魔界,一面斩妖除魔,一面收集内丹,也是功德一件。只要心中有道,一心向善,在哪里修不一样?便如此了。还望小白仙网开一面,不要抓我去仙界。”
白语冰笑道:“好说好说,我知道你是好的,斩妖除魔毕,总归是要成仙的罢?”
沈止念含蓄自嘲:“我这个身子,那般修炼的法门,这些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说着话,看向假宵行,忽甜甜一笑,又道:“我没什么盼头,在哪里都能容身,只要他成仙就好了。”
假宵行、白语冰和姬宁听闻此话,均流露出怜爱之意。凤羽嘉抱着应儿:“……”
凤羽嘉实在听不下去,想起要“成全”白语冰和沈止念,对假宵行道:“我有话和你讲。”
沈止念十分贤惠地起身道:“之前杀死那只魅,我却忘了取内丹。我和姬宁出去一会。”
白语冰便也起身笑道:“好家伙,我还没见过魅,我陪你去罢,应儿和我们一道去?”
凤羽嘉权衡了一下,感到应儿由自己护着妥当:“你要去你便自己去,当爹也没个正经。”
待白语冰、沈止念等人离去之后,假宵行才以一副老姘头的口吻道:
“你有孩子了。我本以为你会等我。你也瞧出了罢,冥渊一意孤行,无意改邪归正。我此番转生,本想修炼亏损的真元,解决了他,与你再续前缘。看来,到头来,放不下的人,竟是我。”
凤羽嘉道:“我有洁癖,宵行你应该知道,不论你因何选择冥渊,我决不会再求你回头。”
假宵行古古怪怪地一笑:“既然你如此决绝,那你支开冥渊,是有什么话对我讲?”
“我和你无话可讲。只不过忍你已久,见了你,便想怼你几句。”
假宵行听出些暧昧,眼盯着凤羽嘉怀中的应儿,口中试探道:“你有你的可爱之处,冥渊也有冥渊的可爱之处。可惜我只有一个,不能一分为二——不然,你也不会如此拈酸吃醋。”
凤羽嘉含笑道:“你怎么不能一分为二,身外化身也使不出了?你盯着我儿干什么?”
假宵行道:“这孩子面善,长得竟像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转生做了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