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大劫?”凤羽嘉摆弄着化血鲮晶木,目光滑过昏睡的白语冰,玩味着这四个字。
所谓无量大劫,与寻常的劫难不同。
寻常的劫难,记录在御斗紫微星主的第一天府宫,由司命星君掌管。
某某神仙犯了错,或是闲得发慌,下凡历个劫。从生到死,是个人的一成一毁。
若死前有所得,再一次飞升,修为又会更上一层楼,就是一件好事。
曾经有那么几年,他在神界过得了无生趣,便下凡历过劫,本想体验情劫那求不得的滋味。
奈何他的命太过逆天,单相思险些变成了两情相悦,就差没拆了人家三世的好姻缘。
月老和司命星君一看乱了套,只得将他劝回神界,从此不许他再去历劫造孽。
无量大劫却连他也奈何不得,乃是天地的一成一毁。
它会在永生的生灵过多、灵脉开采无度、天地灵气匮乏时,以战乱、地裂、洪泄等方式体现。
最坏的结局是灭世。最好的结局是天塌下来砸死个高的,诸神魔陨落,各界秩序从头来过。
第一个无量大劫,名为龙汉初劫。那是一场持续了三亿年的战争。
其细情,他已遗忘。所幸他有三件法宝,一是九霄琴,二是《山河社稷图》,三是《天书》。
这三件法宝,只有第一件是他的本命法宝。后两件法宝,是两位陨落的人族正神转赠的。
《山河社稷图》可收纳万物。《天书》则可记录过往发生之事。
每一回涅槃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天书》。
据《天书》记载,龙汉初劫,始于龙祖宵行和魔祖冥渊之间的爱恨纠葛。
这一龙一魔本是一对挚友。那时的冥渊,还不叫冥渊,非人非禽非兽,只是一团肉。
浑身一个窍也没有,要多丑陋有多丑陋,开天辟地前的混沌之气所成,称之为混沌也无妨。
宵行并不嫌冥渊丑。尽管宵行喜欢漂亮的生灵。当他结识宵行时,宵行还和冥渊称兄道弟。
他总觉得这团丑陋的肉没安什么好心,事实也证实是如此。冥渊吃了什么就会有什么,最先有的是眼睛。宵行和冥渊第一回发生争执,是在他出现之后不久。冥渊吃了一头异兽,有了眼睛。
宵行对冥渊道:“你若真想要眼睛,可以吃了我,我愿意做你的眼睛。”
冥渊只是笑:“你是我养大的龙,我就是想看你一眼。”
后来,看一眼已不过瘾,还想闻一闻,还想摸一摸,还想修出漂亮的人身,还想统治各界。
天地人是三才,主意打到了人身上,许多人族正神怒了,宵行也无法再袒护冥渊。
一场神魔大战就此拉开帷幕。陨落的神魔,除了宵行和冥渊之外,还有许多洪荒神魔。
就连彼时的天帝东皇太一也耗尽真元,虽未陨落,却元气大伤,退位至仙界做了个东王公。
当时他已有些道行,但与宵行、冥渊这等神魔相较,还是一只不成气候的小小鸟。
他连本命法宝也没有——只因他的师父告知他,他的本命法宝,必须取宵行的龙鬃做琴弦。
这也是他最初接近宵行的原因。宵行却把他护住,不许他插手此战,直至陨落,才断发相赠。
那会子,他还不知何为爱,人族才有了娶妻的说法,隐约觉得对不住宵行,他许了娶妻的诺。
宵行陨落之前答应得很爽快,估计死志已决,没当一回事。然后,他痛了四十一亿年。
时日隔得越久,宵行的一颦一笑越难以忘怀,他不得不涅槃。
想到此处,凤羽嘉含笑对化血鲮晶木道:“宵行的识神,想助我化解无量大劫?这么说,新一轮的无量大劫是要来了么?我一直很好奇,神魔陨落了之后,元神会去何处。宵行当年是尸骨无存,元神也不知所踪。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却无论如何也寻不见他。他如何得知无量大劫将至?”
“……”化血鲮晶木沉默片时,冷冷地道,“你问的是天机,而我只是一株树。”
凤羽嘉又道:“我从未想过化解无量大劫,这是天帝和众神的职责。我所能做的事,就是在无量大劫将至时,让一些无力自保的生灵,主要是人族、羽族和龙族,入《山河社稷图》避难。”
化血鲮晶木这才道:“宵行的识神说了,这一次的无量大劫,名为赤明成劫。担得起赤明二字的,除了太阳之气育成的你这只鸟,还能有谁?他也不知具体会如何,只说你可能会入魔。”
凤羽嘉微一怔,冥渊入魔也就罢了,他一只修为四十五亿年的凤如何会入魔?
好罢,因对宵行有愧,在学会涅槃之前,他的确有过心魔,造出过一只名为金乌的大妖。
“你说白语冰接触过宵行转生的龙蛋,那如今,这龙蛋在何处?”
化血鲮晶木摇了摇枝梢,十分不愿凤羽嘉再拿它,颇不耐烦地道:
“我不知道。宵行的识神只说,他与你的缘分已尽。这一世,他无法兑现与你成婚的诺言,因而把这个与你投缘的小滑头送给你,算是圆了你娶龙为妻的梦。日后如若相见,就当做彼此不认识罢。听他的意思,只要你好好疼爱小滑头,用情专一,不入魔,这无量大劫就不必你来化解了。”
凤羽嘉深吸一口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奈何知之甚少,伤神之余,说不出有何不妥。
他将化血鲮晶木放回白语冰身旁。化血鲮晶木登时收缩,重新化作紫晶豆芽的模样,根须如同小脚一般,两三步又蹿入了白语冰散乱的银发里。白语冰浑身不着一缕,睡颜是人畜无害。
“你想看我疼爱他?”手抚上白语冰俊美如玉的脸蛋,凤羽嘉像是在询问宵行的识神。
霜睫纹丝不动地闭着,并没有任何回应,柔软的唇瓣似闪着淡淡的水光。
他低下头,试探着含住这唇瓣细细地啃咬,海白龙族素淡的颜色,忽地于唇面添了稍许嫣红。
滋味竟是非常好,凤羽嘉发觉自己可以继续下去,便把舌尖探入凉滑的口腔内,轻轻地一搅。
金龙吐幻,流水潺潺。与此同时,白语冰坐在幻境里的一处山崖下,托腮愁眉不展,看着水中嬉戏的蜃女元君:“我真的不能陪你玩了。有一只丧心病狂的鸟,正惦记小爷我的屁股。”
“小世子说的可是凤皇?”金龙听了,摇身一变,化作一红发金衣女子,倚在他肩头,笑问。
“除了他还能有谁?”白语冰也不知困在这幻境里,不必看屁股如何遭殃,究竟是幸是不幸。
蜃女元君道:“那是一只可怜鸟,常去周乾真君处寄放识神。他把七情过盛的识神,从自己的识海里割出来,寄放于幻境。每一亿年涅槃,他再带去烧毁,以免自己入魔。我还是一只小龙时,一时好奇,去触碰他的识神,就似吃了极酸极热的梅子,痛了好几万年,才被周乾真君治好呢。”
白语冰牙酸了一阵,只听蜃女元君又道:“方才来接小世子你时,我看他又去了周乾真君处,许是有什么伤心事罢。他还交代了,小世子你尚未修得神体,在神界一日,要睡三百来回觉。每一回入幻境不宜过久。这时,他应是回天枢院开四御会了。小世子,我这便送你的元神回去。”
白语冰得知,这四御会要开十日,按仙界的算法,即是要开十年。
这么一说,他有十年不必和凤羽嘉见面。想到此处,他不由得自梦中笑醒。
醒时浑身作痛,他低头看时,竟是一身牙印,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妈妈的!”
“刺儿,”见凤羽嘉已不在房内,他如失了清白的女子,裹上绒被火冒三丈地道,“说好的,那鸟祖宗玩我的屁股,你就扎穿我的心脉!你好歹也是洪荒古遗木,气节呢,怎么说话不算数?”
化血鲮晶木窝在他的头顶,不咸不淡地道:“凤皇把你玩了个遍,却并没有玩你的屁股。”
“为什么?”他不敢置信,把手一摸,屁股确是不疼,又惊又喜,“难道此鸟……不能人道?”
化血鲮晶木无言以对。那还用说,一只惨遭龙祖宵行抛弃的小小鸟,须得找个地方静一静。
“小滑头,你未能讨得凤皇欢心,他不玩你的屁股,怎么我听着,你倒还有些失望?”
白语冰“呸”了一声,跳下床来,奈何这碧梧宫建在树上,一时也无法下地去。
恰有两个童子模样的飞奴推门而入,不知为何,不再叫他娘娘,只拿鼻孔看他,口中说道:
“白语冰,宜贵妃娘娘、荣贵妃娘娘来接你了。”
他一头雾水,往门外望时,只见一只红鸾翩跹而至。红鸾飞至门边,旋身化作一粉衣男子。
男子簪着一支桃花簪,粉纱儿衣敞出一片胸膛,见了他,未语先笑:“哈哈,你就是……”
话还未说完,又有一只神骏非常的孔雀飞至,化作一蓝衣公子,展扇接话道:“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