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听得此话也皱了皱眉:“那岂不是有大灾?知府大人不上报,到时候出了大事怎么办?”
“哎,”大老爷叹息一声,伸手抚上周氏正给自己揉着额头的双手,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执着她的手道,“我欲亲自写一道折子上报朝廷,只是……只是,这事若是预测不准,少不了要落个埋怨,甚至可能担上妖言惑众的罪名。”说着大老爷顿了顿,手里磨砂着周氏的双手,“便是准了,我也得罪了上官,这里边可不只是知府大人,总归,我这官,不是当不了就是当不好了。”
周氏闻言却是噗嗤一乐,瞧见大老爷诧异的眼神,赶忙整了整神色:“老爷,那你觉得准时不准呢?”
大老爷沉吟了一下,道:“八九不离十。”
周氏闻言笑道:“那就成了,如今你早就得罪了知府大人,难不成还以为能好好做这个官不成,俗话叫虱子多了不咬人,多得罪那么一两个有什么打紧的,这官老爷要做便做,不做大不了咱们还回乡种地去,老爷的学识还能当个教书先生,岂不是比做这个官还舒服。”
大老爷闻言一愣,忽然哈哈大笑道:“夫人说的是,总归也已经这样了。”说罢起身,“宜早不宜迟,那我这就写折子递上去。”
说罢大老爷快步走进正屋一旁的小隔间,这里平时都是给周氏写字用的,大老爷另外有书房。
周氏也跟着走了进去,挽起袖子给大老爷缓缓磨起墨来,大老爷皱眉沉思了片刻,提笔沾墨,不消片刻,洋洋洒洒的一张奏折便写完了。
大老爷又检查了两遍,道:“这便成了,等盖上印章装裱好,便送去京城。”
周氏也拿过来瞧了一眼,不过她不大懂这些,也只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小毛病罢了。
“那老爷,咱们州里可要做些什么?”
大老爷闻言眉又蹙了起来,沉吟了片刻道:“幸好时下田里已经快要收获了,传令下去今年提早收吧,减产总比无产强,在叫人翻土晒卵,说不定还能抑制一些蝗灾。”
周氏点点头:“只怕有些人不会听老爷的。”
“那些有经验的老人该是能看出一些,要是不听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也真是说不准的事情。”
大老爷的折子叫驿站的人送了加急快报,却没想到,送到京里只用了四天不到,可到了皇上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之后了。
而此时,兰明府的蝗灾已经闹起来了。
浙西州大老爷辖下,因着早前大老爷专门派人去各个县里通报,因此抢收了不少的粮食,虽然比不上往年那么多,但蝗灾一起,众人却都十分庆幸。
浙西州虽然受灾较轻,粮食减产却也是受了不小的影响,而且这之后陆陆续续有临近的灾民流向浙西州。
京城里,金銮殿上,皇帝一手将两张折子狠狠甩向大殿地上,怒道:“浙西州知州上的预报灾情折子,来了这么多日你们才呈上来,”说着怒急而笑,“呵,竟然还是跟兰明府上报蝗灾灾情统计的折子一起递上来的,你们可真是有能耐,延误这些时间多死的那些百姓,拿你们去偿命吗?!”
“皇上息怒。”众臣纷纷跪下请罪。
皇帝伸手抓起御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没想到刚才说话太久,茶已经有些凉了,气的他狠狠将茶杯墩在桌子上,吓得他身边的小太监一个哆嗦。
“平南侯可在?”皇帝深呼吸两下平了平怒意,朝殿下问道。
“臣在。”一个身着官服约莫二十岁的青年向外迈了一步,单膝跪地道。
“着户部调三百万两白银赈灾,命平南侯为钦差总管赈灾一事,户部的银子一旦到位,平南侯立即南下,就近调粮。”
“臣领命。”
浙西州这边,灾民不断涌入,大老爷只好专门开辟了一个地方,搭了棚子叫灾民暂住,却叫手下的官兵看守,不叫灾民随意上街,并加强了街上的巡逻。
只是这么多的灾民不说浙西州本就也是个受灾地,便是往年也是根本养不了这么多人的,大老爷只好动员州里的富户施舍米粮,虽说也有富户响应,可几年大旱之下,又糟了蝗灾,可以说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因此这些灾民,别说吃饱,便是稀粥也是断顿的。
幸而平南侯的赈灾队伍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到了。平南侯刚到兰明府,没去知府家就直奔了大老爷家。
大老爷正在外面忙着调剂不多的赈灾粮,听到家里的小厮禀报,赶忙赶了回来,刚寒暄了几句话没就听平南侯道:“赈灾时间紧迫,孙大人,咱们还是直接谈正事吧。”
“侯爷说的是。”大老爷赶忙答应一声。
却见平南侯手中的卷轴一展,只听平南侯道:“兰明府浙西州知州孙安平听旨。”
大老爷一惊,赶忙下跪道:“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孙爱卿上报灾情有功,擢升为正四品,辅助平南侯赈灾,待赈灾事毕回京待职。
钦此。”
“臣孙安平领旨,谢主隆恩。”大老爷边说着边朝着圣旨一叩首,抬头结果平南侯手里的圣旨,手还微微有些抖动,眼眶也微微有些红了。
没想到,自己早先想到的结局竟然都不是,皇上真是明君啊,大老爷心里感慨万千。
平南侯瞧着大老爷的神色微微一笑,没有多话,待大老爷缓过来了,这才道:“恭喜孙大人。”
大老爷赶忙朝平南侯一拱手:“还得多谢侯爷。”
升完了官,大老爷便跟平南侯说起了州里的灾情和灾民的事,说完了浙西州的灾情,大老爷沉吟了一下,道:“若是要看整个府的灾情,还是得去知府家一趟,各州的灾情都是上报给知府大人的,我也不过是从灾民那里了解一二罢了,此刻想必知府大人刚得了侯爷到了浙西州的信。”
平南侯想了想道:“你着人将知府喊来吧,赈灾的事情以后便在你府里办差。”
大老爷闻言一惊,复一想以侯爷的身份,却也是应该,便道了声是,叫家里的小厮快马加鞭的去了。
不知三人谈了些什么,晚上,大老爷又唉声叹气起来。
周氏瞥了他一眼,剪断正缝着衣服的线,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大老爷坐下抿了口热茶,舒服地叹了口气,手捧着茶杯道:“今日跟知府大人和侯爷商量赈灾的事情,知府大人可没少挤兑我,进门就恭喜我升官了,”说着嗤笑一声,“不愧是大家族的人,他消息倒是灵通,接着就说没想到我越过他上了折子,话里话外说我能力强,擦着缝地给我脸色看。”
周氏闻言皱皱眉:“那老爷就没辩解?”
“这怎么辩解,人家面上还在恭贺我高升呢,我一说岂不是撕破脸了,再说还有赈灾的事情要商量,不过我还是说了句,早前送了信怕是他没收到。”说着又叹了口气。
周氏笑笑道:“你如今还愁什么,升了官,你现在跟知府是平级,而且又被皇上传召回京,说不定要做个京官,总归是离了他的管辖,以前都不愁的现在有什么好愁的。”
大老爷闻言叹了口气:“你不懂这里面的道道,若是没有升官,知府许是看我有些不顺眼,给我点小鞋穿就是了,可如今升了官,还可能做京官,以他的性子说不定要记恨上我,以前这知州的官不做就不做了,现在升了官,我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可知府家是书香世家,京里同族的官员不说,有关系的也有不少,我到了那边,恐怕不会好过。”
周氏闻言也皱起了眉,想着大老爷的事情,也叹了口气。
大老爷一瞧周氏的样子,赶忙开解道:“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得到了京里我还有什么际遇呢。”
周氏闻言一笑:“老爷说的是,不过这些事,跟我说说也好,省的你一个人憋在心里,更是难受。”
大老爷闻言深深叹了口气,面上却笑了起来,上前执起周氏的手,七分真情三分做作地感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周氏笑着轻打了他一下。
第二日,兰芝照例去菜园里给三小姐摘菜,正摘着,眼睛却忽然被一双手遮住了。
“快猜猜我是谁?”身后那人粗着声音道。
兰芝闻言一笑,边将她的手拿下去边道:“除了兰柳那个臭丫头还能有谁。”
“呀,竟敢说我是臭丫头,找打!”兰柳说着就故作生气的朝兰芝轻轻拍了两下。
“女侠饶命!”兰芝配合地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哼,都不反抗,一点都不好玩。”
兰芝噗嗤一乐:“你还要怎么玩,这时候你不在园子里看小丫鬟们干活跑这来做什么?”
“嘿嘿。”兰柳故作神秘地一笑,“我有个非常非常新鲜的消息想要告诉你,还是墨竹打听来的,可我瞧着你好似不太欢迎我的样子,哎,那我还是走吧。”说着兰柳就装作伤心的样子就要转身离开。
兰芝无奈地一笑,赶忙配合地拉住她的胳膊:“好兰柳,哪有不欢迎你了,我不是太喜欢你了这才担心你嘛,可不要生气。”
兰柳装不下去了,噗嗤一乐:“好了好了,不闹了,不过我这个消息,你听了肯定很惊讶。”
兰芝闻言更是好奇:“什么消息?”
兰柳凑近兰芝,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听墨竹说,今日来的那个平南侯,就是当日救了你和三小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