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额不足
序幕
静夜,楼道,无人入睡。
一道手电光从楼下扫进来,在楼梯口放风的阿标朝我们挥手。
“有消息了吗?”“怎么样,他在哪里?”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询问,阿标打了半天手势也管不了用,索性跑过来,做个悄声的表情:“他们说找到了,在湖边,已经送医院了。”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没事就好了。
不过明明是下自习,经过走了无数遍的大道,怎么会忽然失踪呢?还是要等他醒过来好好问问。
一、离奇死亡
四月快到了,我想起很久以前,梅对我说过:“四月是适合播种的季节。”自己当时一副很不以为然的德行,告诉她种花种草是很磨人的事。
“可是如果你有耐心,种下一粒种子,慢慢看它长大,多么美妙啊。”我刮一下梅的鼻子,告诉她真是如此还不如咱们两个以后养小孩。
她害羞,每到这种问题她总是害羞。咳、咳……我正眯着眼想象,冷不防有人拍我,面前出现了一个……不,是一张好大的嘴巴!
“啊!”我一个鲤鱼打挺——没起来,又栽在床上了,“谁啊?”
“来找你的,都叫了你好半天了。”子强嘴里叼着面条,好心提醒道。
“你是哪位?”
那大嘴笑道(一笑嘴更大了):“我叫李有才,从警察局来的。”
现在这年头警察都……。我说:“久仰久仰,找我何事?”李有才一屁股坐在我铺上,一边揉着他的一条腿,一边说:“我是来跟你了解情况的,我听说上回你们学校有个女生离奇死亡的……”
他又提起梅来,好像迎头泼了我盆冷水。我冷冰冰道:“该说的我当时都告诉你同事了。”
“是,是,不过我要问的是另一方面,比如那次事件中,有没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
他这句问的还算对头,我说:“如果说是冤魂索命,你信吗?”
李有才忙不迭的点头道:“我信,我信,我听说那个案子了,早就觉得事有蹊跷。”我苦笑不得道:“有蹊跷又怎么样,这种事情知道就得了,你还能拿出来重新调查不成?”
李有才道:“我不是想调查那件事,我是想问问别的。”
我好奇道:“有别的案子?那跟那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李有才摇头道:“不是,只是现在我们遇到的事情,也跟一些超自然的东西有关。你是不是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说:“那又怎么样,我能看见也不会帮你什么的。”
李有才猛地看我几眼,站起来,忽然抓着我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我不想死啊,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我被他吓得不清,口气顿时软了,安慰道:“有话好好说,来,坐下。”李有才见我如此,立时又改了表情,鬼鬼祟祟道:“不过你这里人多,咱们还是……借一步说话。”
唉!
林杰的单人寝室306。
李有才坐在床板上,讪讪的开始讲:
“我从小就想当警察,特别喜欢看破案的电视剧。去年,我梦想成真,真的到了自己喜欢的地方工作。谁知道一开始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这得从上个礼拜说起,我们负责的地段一下子发生了五起人命案,我以为轮到我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谁知道他们不让我插手。不让,我就自己打听好了,我偷偷的到死者的家里调查了一番,你们瞧,这是他们的相片,资料写在后面。”
林杰一直在反对我把他这里当成会客室,不过这时候来了兴趣,跟我看了看李有才的那几张相片。
都是生活照,没什么特别,三男两女,林杰说:“这几个人干什么的都有,岁数也不同,没什么联系啊。”
李有才道:“没错,开始我也这么想,可是这几天没事,琢磨琢磨,嘿,还真叫我看出联系来了!你们猜怎么着?他们都喜欢乐器!你瞧这个中年妇女,她以前是民乐团的,她家里人说出事的几天前,她刚刚从外面买回了一件新乐器,有点像琵琶的,不过她死了以后,那件乐器也不见了。”
我瞅瞅其他死者,说:“结果你是不是发现,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情况?”
李有才点头道:“对,这个高中生梁亮,他生活很单纯,是个乖孩子,出事前也刚刚买了一根紫色笛子,事后不见了。还有这个大学生方小兰,据她寝室的同学说,她出事的前几天高高兴兴的搬了个琵琶样子的乐器回来,还告诉同学说那不是琵琶。”
“这个工程师李为,也曾经买过一根紫色笛子。”
林杰把照片拍在书桌上,说:“那么剩下的这个,小保姆赵菊花,该不会也是演奏乐器的人吧?”
“这个我也很奇怪,但是她的雇主说过她喜欢捡破烂。”
我说:“你的意思是,她很可能捡到笛子或者那种类似琵琶的乐器?”
李有才说声没错,语气低下来:“你们知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他掏出一个笔记本,“我标记在这里,有三个人是整根大腿不见了,动脉失血过多而死,另外的人……”
我看着他的笔记本,念道:“开膛破肚?”
“而且小肠不见了,据说去现场的警察都吐了,从来没见过那么恶心的情景。”
大腿,小肠?这也太离谱了。
二、乐器商店
“我到这里来不是让你们帮我分析案情的!”李有才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我很害怕啊。”
林杰说:“发生什么事了?你放心,我们家族世代通灵,可以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你也得老实一点,知道什么尽管说。
“我在调查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李有才道:“我是从乐器着手的,首先我去了很多家乐器店。不知道你们注意没有,在你们学校东门外面的乐器一条街的尽头,有一家寿衣店的后面开着一家奇怪的乐器店。”
我想了想说:“那边我去过啊,不过我记得那里只有寿衣店,没见过再往里还有什么店铺。”
“有的有的,那里的确有一家乐器店,而且店里有笛子出售,跟死者家属叙述的非常相象。”
“然后你就把它买下来了?”
李有才脸上表情复杂,不知是哭是笑:“我也是想带回去调查啊,谁知道从此,我的恶梦就开始了。我看见那家店铺的时候是晚上,买了笛子没办法去局里,就回家睡觉了。谁知道那根笛子半夜会自己响,呜呜的,把我吵起来,我害怕死了,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四肢都失去了直觉。笛子响着响着,音调越来越高,我就看见……”他讲到这里竟是脸色发白,冷汗如雨,眼看就要撅过去。林杰手里捏了张符纸向他背上一扣,他一口气才缓过来,感激又崇拜的谢了一声。
林杰道:“这张是振魂纸,给人压惊用的,小意思,你接着讲吧。”
“我躺在那里不能动,宿舍的窗户嘎吱嘎吱响起来,先是一点小声,后来越来越大,我用眼睛的余光一瞧,天呐,一根披头撒发的女人从窗户外面爬进来了!那女人走到我床前,她长发黑糊糊的盖着脸,我只听见她含糊的说了一句什么,一道寒光劈下来,天呐!我一阵剧痛就晕过去了。”
李有才接着道:“我醒过来,大腿上有很大一道口子,不过幸好只是破了皮,我上了药,以为没事了,结果……不成啊,那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疼,我觉得这条腿就要掉了!医生说不知道怎么回事,隔壁的大妈说我中邪了,要找个高人看看。别人我也不认识,就记得上次那个很轰动的案子里,你,对还有这位姓林的小兄弟曾经说过自己有通灵的能力。求你们帮帮我,我不想死,也不想没了这条腿!”他说罢泪如雨下,我不禁十分佩服起他说风就是雨的本事来。
Www ☢ttκǎ n ☢c o
林杰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口,问道:“你有什么护身符吗?”
“你怎么知道的?我小时候我妈曾经跟一个很有能耐的和尚求过一个。”
林杰瞅一眼,道:“就是了,你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还有个护身符。但是你的伤口是被下了符咒的,我无能为力。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下咒的人或者鬼亲自给你解开。”
“不,我不要,如果让我再回那个乐器店,不是找死吗!”
我跟林杰对视一眼,站起来往外走。
“你说他烦不烦啊?”胖子跟我说:“跟咱们上了好几节课,现在又来看咱们踢球。”大虾接口道:“没错,而且走路一瘸一拐的好难看。”
走路?是中了符咒的伤口吧,我抽空瞥一眼,脚下一个飞铲——几个队友都笑得岔了气,球没有碰到,我人坐地上了。
李有才跑步过来扶我:“没事吧,你小心一点。”
我却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我不会无缘无故的卷进那种事情里去的,再说,你干嘛不去求林杰?”
他讪讪道:“他根本不想看见我,可是我觉得你不同。就算你们不答应帮我,这几天就当我的垂死挣扎吧。”
唉,我……我说什么好呢?
林杰不在,手机不通。
黑夜中寿衣店挂出的灯笼若隐若现,说不出的诡异,我暗自庆幸自己不是朝寿衣店,而是向乐器店去。李有才在我背后哆里哆嗦,我不能显得比他怕事,正义凛然的走过去,终于瞅见了那间乐器商店。
错了,还真不如去那家寿衣店好些。
这些乐器看上去怎么都那么诡异?店里紫色荧光下,一个女孩缓缓走过来,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李有才?”我回头,没人,透明玻璃门外也是一片寂静,该死,李有才跑了。
“我……我只是想随便看看。”是到如今,只有如此说法。
女孩点点头,说:“请随便。”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回柜台去了,背影嬴嬴弱弱的。我松了口气,装模作样看起来,萨克思,小提琴……这边是西洋乐器,古筝,琵琶……对,那里,我差点跳起来:“那个长得好像琵琶的东西叫什么?”
柜台后面女孩无声的笑:“那个是阮,这把阮是本店最珍贵的,仅供观赏,绝不出售。它有个名字,叫紫阮。”
我不知道做什么,鬼使神差道:“你们店里有笛子么?”
紫衣女孩伸出小手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根给我,褐色的,轻的吓人。我差一点扔出去:“这么轻?”女孩启齿道:“是特制的。”
“用什么做的?”
她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说:“试试看,声音很好听的。”我只好硬着头皮把笛子横在嘴边,轻轻一吹。
笛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呜咽一样的声音,好像受伤的猛兽,我从来不知道一件乐器能发出这种音调。那女孩在对面听了,好像很陶醉,见我停下来,说:“怎么了?多么好听的声音啊,我们这里还有很多根这样的笛子,你可以挑选一根。”
我把笛子放回柜台上,问道:“有紫色的笛子吗?”
女孩一愣,道:“没有,本店没有紫色的笛子。”
李有才说他买的那根笛子不见了,如果每个受害人都是因为乐器被杀的话,那么乐器应该还在这间店铺里啊。我说:“你们真的没有紫色的笛子?怎么我的一个朋友说前几天在你们这里买到一根?”
女孩翻起眼皮来看我,小巧的瓜子脸雪白雪白:“大概是你的朋友记错了,我们这里真的没有紫色的笛子,而且若是真的有,我也舍不得卖啊,我一直在找那样的笛子。”
“你在找这样的笛子?”
女孩纤巧的手指在柜台上敲了一敲,说:“没错,本店很久以前曾经有一根这样的笛子,不过早已失落了,如果谁知道它在哪里,或者送回来给我,我把这间店都给他也愿意。”她说罢抬起眼斜眄,却是认认真真道:“不错,我愿意用我这间店来换那根笛子。”
我不明所以,告辞出来,四顾无人,不过有个影子好像窜进了对面胡同。
好啊李有才,让我去送命,自己消遥去了,绝不放过你。我鼓足了气一路追过去,以运动会短跑纪录保持者的速度一把抓住了前边的人,可是不幸速度太快,连他一起摔在地下。
摔下的一瞬间,我明白,抓错人了。李有才是个大男人,而我抓的明明是个柔若无骨的女孩。那女孩被我推在地上,开始没吭声,后来淡淡的说:“你可以把手从我腿上拿开吗?”我一低头,瞅见自己的手的确按在人家的大腿上,马上缩了回去,连说抱歉。
女孩也不责怪我,让我把她拉起来,她身子实在太轻巧,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一般。站起身后,她看了看我,转身走了。
走得好快,好像有点不对劲……不过我想不出来。
三、湖畔幽魂
医院病房,黑子靠在枕头上,让一个身材长相都堪称“天使”的女护士在胳臂上扎针,表情绵羊一般温顺。
“大伙,谢了!”目送护士走开,黑子抱拳说:“我真太没用了,那么一点事就……就……”
我把拿过去探病的香蕉拽了根,坐在他床沿问:“你还没说明白,那天倒底怎么回事?”
黑子心有余悸道:“说起来真是……我吧,跟平时一样下了自习往回走,经过河边的时候不知怎地眼前一黑,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大虾胆子小,不敢作声,胖子大咧咧的笑,跟我一起分吃那一把香蕉,一边假装猜测道:“见了鬼?”
黑子表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真的,我就是见到了鬼。远远看上去是个女生走过来,可是到了近前一瞅那脸色,真不像活人,尤其是肚子上糊糊一片,好像都有肠子露出来了似的。”
胖子饶有兴趣的问:“是么?她长得啥样?”
黑子有点不悦道:“我哪儿看的清!我那时候早就,早就摔了。”说罢指指自己脑袋上的纱布,大家都知道他脑袋磕到地上的一块砖头才挂彩成这样。
阿标说:“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不是也看到过不可思议的现象吗?”
黑子点头如捣蒜。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没看见那鬼真遗憾。”
瞧黑子那难受的样子,我知道该出来打圆场了,奋力咽下最后一口香蕉,我说:“你们别难为黑子了,要是你们撞上鬼,说不定早挂了。对了子强,咱们学校没出什么命案吧?”
子强刚才一直没说话,现在打着官腔道:“基本上,没什么,只是有个女生在校外遇到一点麻烦,她家里人也不说倒底怎样了。外面有点闲言闲语说……她被人开膛破肚,死的很惨。”
我心中一动:“那女生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方小兰,子强说,不是咱们学院的。
“大晚上你非要拉我来湖边吹风不可吗?”林杰一个劲问我,“以前动员我帮那个李有才,现在又拉我出来捉鬼,你烦不烦啊?哪有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
“麻烦已经上门了,岂有不弄清楚之理?再说了,李有才你今天见过吗?”
林杰摇头:“那家伙大概死心了,不来纠缠我们了。”
我说:“不是吧,我昨天跟他一起去那家乐器店,他忽然不见了。”
“那关我们什么事?”
我忍不住给了林杰一巴掌:“亏你还自称通灵家族的人,这种事情本来就该你解决!在你眼前有人无辜被害死了,你不觉得难受吗?”
林杰捂着脸无言。
此时无风,四周死寂死寂,我忽然听见有人说:“你真这么想?”
“当然了,我得把事情搞清楚。”我回答完,才想起那是个女孩的声音。
林杰立即来了精神,大喊:“谁?出来?何方……”我捂住他嘴,接着道:“你出来吧,我们只是想问你一点事情。”
湖边那棵树上好像多了点东西,有一根很长的枝条垂下,断了,落在地上,好像是个人影,缓缓的过来。我小心的观察,问:“你是方小兰吗?”
可以看出那个“人”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死的?”
“我是被害死的。”
“被谁害死?”
方小兰的鬼魂不再说话,干柴一样的手指伸到自己的腹部,拉出两根细细的肠子来。这场景吓得我不敢说话,好半天才听见她阴冷的说出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来。
“我是被害死的,就在这棵树下。有一天下自习很晚,路上已经没有人。我走到这里,忽然遇见一个女孩,她说能够给我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乐器,但是也要我付一样东西给她做报答。我问她是什么,她说不用我管,还说这种东西我身上就有,而且不用钱买,我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我实在很想知道世界上最好的乐器是什么,就轻率的答应了她,谁知道,谁知道她就那样抬起胳臂,手在半空中变成一把宝剑,很锋利的一下子划开我的肚子,我……我当时吓坏了,都没感到疼痛,那女孩一边抽出我的肠子,一边对我说,只要我一声不吭,是不会死的。我完全身不由己,看着她剪开我的肠子,在湖里洗,最后做成四根弦,冲我诡异的一笑。”
“我看到这里就晕过去了,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倒在地上,身上好像不缺什么,有一把阮放在不远处。那把阮像是新的,弹起来声音非常动听,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听的阮,而且我也是爱乐器的人,就把它拿回宿舍,刚才的一切,全当是做梦。”
鬼魂说到此时,讽刺的大笑起来,煞气实足,林杰挡在我后面,小声说:“等我数一二三,你就闪开,我用手电筒照她!”
我摇头,又问鬼魂:“后来呢?你怎么会忽然死了?”
“你知不知道迷恋的滋味?我太喜欢那把阮,白天也看着,晚上也看着,连弹都舍不得,生怕把弦扯断了。后来,我决定把它拿回家去。那天晚上很晚了,同学都劝我第二天再走,可我中邪了一样非得拿着它出了门。公共汽车上没什么人,有个老头坐在我旁边,快到站了,他忽然站起来,幽幽的问我:‘姑娘,你到哪里去啊?’我说我回家,老头说:‘人都死了,回去也是伤心,不如跟我一起去阴间报到吧。’我想这老头一定是有神经病,他瞅着我笑了,说:‘不信?你看看自己的脚!’——他让我看自己的脚!我就低头看,我的脚直直的,却不是放在地上,我站起来,脚还不是踩在地上,原来,我早就死了!只是自己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我是被那个女孩杀了的!她杀了我,还骗了我,我看看自己手里的阮,原来上面那四根动听的弦,就是我自己的肠子做的。”
林杰从我后面探出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鬼魂:“这样都成?我服了你了,你干嘛还不去投胎?”
鬼魂说:“我知道自己死了,十分伤心,一直在游荡,等到我想起来,那把阮竟然丢了,我把自己的肠子丢了,怎么肯再去投胎?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笨啊,你人都死了,肠子啊尸体啊都是身外之物,留着干什么。”
鬼魂不理林杰,只是一个劲的嘟囔着:“我要找回来……我把自己的肠子丢了……”
四、姐妹情深
林杰听了我关于乐器商店的描述,终于从箱子里翻出了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地狱光线”,雄赳赳气昂昂的说:“走!这种鬼,我不怕。”
你真的不怕?我在心里很是没底,不过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问她较好。我带着他去找那家乐器店,一路上许多人指指点点的瞅着我们。
“林杰,你就没有小一点的道具?不知道的以为咱们要去打伊拉克呢!”
林杰说:“有备而无患!咱们必须得小心,顾不得形象了。”
傍晚的街道,乐器店。
林杰示意我开门进去,里面却没有人,乐器寂寞的摆了一桌子,我忽然想起来,从柜台底下找出那天看的那根笛子。“你瞧瞧,这是什么做的?”
林杰摇头,把挂在脖子上的眼镜戴上,只看了一眼,哇一声大叫。“扔掉!不然我吐了。”我不解的放回柜台,要了那眼镜,再看。
天呐,那根笛子……分明是人的一根大腿骨!上面还带着暗红的血丝,我往后一退,看到了其他乐器,琵琶上面也是血糊糊,如果方小兰的鬼魂说的属实,应该是……
林杰知道我在看什么,肯定道:“人的肠子,这里每种乐器都带着血腥气,都是用人身上的东西做的。所以我敢肯定这是一家鬼店!”
我们身后的门当啷一声,有人推门闯进来。
是看店的那个女孩,她看见我们,诡异的一笑道:“你们不想自己做一件乐器吗?”
我脱口而出:“杀方小兰的就是你!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那女孩说:“这一屋子的乐器都是我的杰作,你猜猜我能杀多少人?”林杰大吼一声:“别跟她废话!”手里火箭炮一样的地狱光线照射过去,女孩被一下子打倒在地上,笼罩在光线中。
“奇怪,她怎么不被地狱吸下去?”
那女孩在光线中笑了笑,说:“因为我本来是半人白鬼啊,虽然不是人,但是也没完全死掉。”
林杰不解,咬牙道:“我加大功率……”他话音未落,从门口又冲过一个人来,猛一下撞掉了他肩膀上的光线枪。
是我那天离开商店撞倒的女孩,此时她冲向店里的女孩,快到了的时候又停止,冷冰冰道:“你怎么样?还是不肯把魔笛给我吗?”
倒在地上的女孩虽然在硬撑却也奄奄一息了,勉强道:“紫阮……你终于回来了,我发过誓,只要能换你回来,失去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我用了这个办法,能见上你一面,我就是死了也心满意足。你知不知道这些年见不到你我有多痛苦,多无趣?”
被叫做紫阮的女孩说:“虚情假意!你失去什么都无所谓?那干嘛死不放弃魔笛?”
地上的少女恍然大悟道:“魔笛?原来你一直以来潜伏在附近不肯见我,又杀了这么多人做成乐器送过来,加罪孽给我,就是为了魔笛啊!”
紫阮说:“你装什么糊涂!不是为了魔笛,我会离开你?不是为了魔笛,我会这样避你?亏你是我姐姐,还这样待我,现在你死了不要紧,魔笛在哪里?交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一脚把掉在地上的地狱光线踹到一边,让林杰和我够不到。“你们也别想走!”
商店里的乐器都跳起来抵住我们,我只觉得身后一根湿乎乎的弦(最好不要把它想成肠子)勒住脖子。“你们要是一动,我就‘啪’的一声,紫阮打个手势,我马上觉得呼吸困难。”
“我们不动了!”混蛋的林杰高声道。
趴在地上的少女长叹一声,说:“紫阮,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父母双亡,姐姐带着你,沿街乞讨,依然吃不饱。有一天,你饿得哭,被一个琴师捡去,我追随你一起到了他家,本以为他是个好人。谁想到他是个疯子!”
紫阮道:“他也不是什么疯子,只是爱乐器如爱性命罢了。我看见他把那些人诓骗回家,杀了他们,用他们身上的东西做乐器,肠子,骨头,头盖骨,可有多么有趣,你不懂就不说他!哼,现在还配自称是我姐姐,紫裳,你根本不配做我姐姐。我还记得那天爸爸高兴的告诉我,他得到一根魔笛,这根笛子可以储藏生命。他把我抱在膝盖上,跟我说了好多话,还做我最喜欢吃的东西,给我喝果汁,那果汁真好喝,可惜我只喝了一口就睡着了。”
她把脸扭向我们,不去瞧她姐姐:“可是,你们知道,她做了什么?这个自称是我姐姐的人!她杀了最疼爱我的爸爸,因为爸爸只爱我一个,她还偷走了魔笛,叫我不能把爸爸的生命储藏在里面,叫我眼睁睁的看着爸爸断气了。我……我没想到她这么狠!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给爸爸和我复仇,我杀了很多人,把他们做成乐器送到店里面,做的就是跟魔笛一样的笛子和爸爸生前最喜欢的阮。我要提醒她早点把魔笛叫出来,谁知道她不但不理会我,还把笛子染成别的颜色。不过我的目的也算达到,渐渐的店里面全是用死人做成的东西了,这些乐器上面充满鬼气,把她,把整个店包起来。”
紫裳不再挣扎,半边脸贴着冰冷的地板,一行眼落:“对,对,我的所有生命都被这些鬼乐器吸走了,这间店已经变成了鬼店!紫阮你杀了我,杀的好,我这回可要彻底死了,咱们姐妹恩断,从此不会再相见了。”
紫阮伸手过去:“魔笛!你现在留着也没什么用了,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用到它的。”
紫裳把眼睛闭起来说:“你不要想了,魔笛不在我这里。我把那些笛子染成别的颜色,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
紫阮厌恶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恶毒的女人!我用了这么多手段,你竟然甘心被我弄死,也不用魔笛把自己保护起来,你真这么变态吗?”
她摇曳的身段现在气得直哆嗦,我忽然想起来了。
当初撞到她的时候,我摸到了她的大腿,那时候,有点不对劲。莫非……紫裳的确曾经认认真真的对我说过:“我愿意用我这间店来换那根笛子。”
事到如今,我猛吸一口气大声道:“紫阮,你误会你姐姐了!”紫阮一惊,望我们这边看,正好瞅到林杰正从兜里往出掏那根手电筒。
紫阮一下子把手电筒打掉,林杰瞪我,眼神中大嚎着叫苦。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误会你姐姐了,其实真正爱你的是你姐姐紫裳,为了你她什么都能放弃,你却一直在恨她。”
“你为了活命,也不至于讨好我姐姐吧?”
我说:“你太笨了,你以为喝了养父的果汁以后是睡着了吗?我猜那果汁里有迷药,你大概在睡着以后就被你养父做成乐器了!你姐姐就是为了这个才杀了他的。至于魔笛到底在什么地方,你摸摸自己的右腿吧!”
紫阮真的摸了摸自己的右腿,露出吃惊的表情,把裙子掀起来,下面哪里是腿,分明是一根紫色的长笛支在那里。
“你早已经死了啊,你瞧瞧那边!”
唯一没有朝我和林杰扑过来的乐器静静的躺在这两姐妹旁边,我压住语气中的激动,说:“你看看那个阮!你姐姐叫它‘紫阮’,眼神中对它爱护备至,我想它就是用你的肠子做成的啊!你自己难道感觉不到吗?”
紫阮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腹,忽然跪在地上,疯狂的拔下自己右腿上的笛子,指着问:“这是真的吗?他说的是真的吗?”
紫裳轻描淡写的说:“紫阮,追究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都要死了,不过你记着,以后把这根笛子带在身边,不要弄丢了。”
紫阮看看魔笛,又看看那把阮,道:“那么就是真的了?告诉我,姐姐!你不告诉我我就丢了这笛子!”
“不要!”紫裳的身影已经虚了很多,嘴唇也变得苍白:“紫阮,你要我说什么呢,那天我躲在门后,想看看那个疯子跟你说什么,却看见你满身是血的躺在那里,他正在旁边,做着那把该死的阮!我当时好伤心,整个人都傻掉了,等到他又把你的右腿割下来,要做成笛子的时候,我忍无可忍,抄起地上那把快刀……”
紫裳的语速很慢,紫阮已经泣不成声了:“姐姐!你……”
“他没有躲。”紫裳说,眼睛无神的瞅着天花板,“他根本没料到我会杀他!他没想到我在被他割掉一条腿以后还没有死,还能爬起来杀他!”紫阮疯了一样掀开紫裳的衣服,果然看见她右腿是假肢。
“他对你做了什么?”
紫裳说:“魔笛,所谓魔笛就是他用我的腿加上一个巫师的秘方做的。这该死的人,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紫阮,你当时刚断气,我还来得及……把腿给你安上。你当时很虚弱,只有这样才能保留住你的生命,让你恨我也是没办法,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你那些事情。”
她声音越来越弱,紫阮哭得不成样子了:“你不要死,姐姐,本来就是我该死!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我其实一直都已经死了。是你把自己的腿安在我的腿上,让我继续活下来,还用了这么多年来逼你杀你,你不要死,姐姐,如果你没有了,叫我怎么办?”
我不忍目睹,转向林杰,问他有什么办法,林杰哭丧着脸道:“没有办法,被地狱光线照了,就算她是半人半鬼,也不能存活了,除非她能够附在那根笛子上,但是如果这样……”
紫阮在听,这时候说:“如果这样我会消失?那没有关系,反正本来死的就是我。”她把魔笛放在姐姐的怀中,撒了手,退后几步,身体里好像刮出一股龙卷风来。
“姐姐……替我活下去……”紫阮最后这么叫了一声,整个身子便随着旋风崩散了。
噼里啪啦,乐器掉了一屋子,我跟林杰爬起来,冲过去,地上只有一根笛子了。
“这根笛子……”
林杰说:“带回去吧,像她那样被百鬼吸食而死的鬼魂是不能投胎的,如果她附在笛子里,还是把她带回去,照顾一下的好。”
是我的错觉吗,这小子也有心软的时候?
结局
紫阮消失了,我猜想向李有才下手的应该是她,如果她彻底死了,按照林杰的话说:“那大嘴应该没事了。”
傍晚的湖边,趁着没人,我们把从乐器店拿来的乐器堆做一堆烧掉。“方小兰同学,这里面哪一根是你的肠子,自己认领走好了。希望你早日投胎,重新做人。”林杰必恭必敬道。
周日,上午。
林杰的306,我一曲吹罢,林杰拍手鼓掌。
“想不到你笛子吹得瞒好听。”
我觉得有必要谦虚一下,说:“是笛子好,这是一根魔笛嘛。”
林杰点头。我问:“不知道紫裳什么时候能出来?”
“她的原神太微弱了,只能寄居在笛子里,不过我已经帮她下了振魂纸,她不会有事,只会渐渐恢复。”
“不过……”他不怀好意的说,“以后你就是她的主人了,因为你第一个吹响了这根笛子。”
“你这混蛋,干嘛不早告诉我,一大清早就说想听吹笛子,你……”林杰架不住我一顿拳脚,说:“老兄,我是为了大家好,这笛子万一以后有人吹了怎么办?我们得为紫裳找一个好主人,才能让她不成为危害人类的厉鬼啊。”
我转念一想,罢了,当也上了,追究有何用。
“你们都在啊?”我跟林杰向门口一看,异口同声叫道:“李有才?!”
那个大嘴巴的家伙咧着嘴使劲的笑:“是我,我来给你们送点心。周良兄弟,那天我尿急,先走了,真对不起,不过你可真有本事,我的伤口已经好了!一定是你们消灭了那个给我下咒的家伙是不是?我在电视里看见过这种事。”
我正考虑有没有必要对此人讲明事情的经过,他已经放下点心,看一下表:“我得走了,要不没人查收今天的报纸了。”
嗯?林杰好奇道:“报纸?你在派出所哪个部门的啊?”
这回李有才没有考虑的脱口而出道:“传达室啊!走了走了,我是偷跑出来的,下回聊,下回聊。”
“原来他只是个看大门的,成天自称是警察。”林杰咕哝道。
我说:“想想,他从来没直接说自己是警察啊,一直只是说在派出所工作。你得小心了,有时候太武断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林杰瞅瞅我,说:“接下来你还要发表什么论点呢?”
我拍拍肚子,看看表,言简意赅道:“午饭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