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铺就的马路上, 扫雪和煮茶远远驾着马车过来,梅大连滚带爬地上了马车,倚着后壁就睡了。梅听雪一只脚踩上去, 犹豫了一下, 又退下去。扫雪道:“小姐, 你不走吗?”梅听雪道:“你们先回去吧, 我想一个人走走。”扫雪道:“小姐, 现在都大半夜了,您一个人有什么可逛的啊?”煮茶白他一眼,道:“小姐可不是瞎逛, 那是办正事!”梅听雪笑道:“你们别啰嗦了,快把二爷带回去, 我一会儿就回。”扫雪和煮茶只好先驾车回草堂。
过了兴云庄, 下一个路口左拐, 就是孙驼子的鸡毛小店。梅听雪在原地转了几转,终于向前走去。小店这个时候也已经关门, 梅听雪自然不能从前门进去,好在围墙并不高,很轻松就跳进了院子。院子很破,前面是吃饭喝酒的地儿,后面是几间客房, 李寻欢就住在第一间。梅听雪还未走到廊下, 正中一间房屋的门却突然开了, 走出一个弯腰驼背的中年汉子。梅听雪起初吓了一跳, 不过看清他是孙驼子, 忍不住笑了。
孙驼子向前走了几步,道:“小红说这几天一定会有人夜探小店, 果然是真的。”梅听雪笑道:“小红姑娘知道的事情一向很多,说的话也很准。”孙驼子笑道:“那是当然,她年纪虽小,知道的事情却比一个老人还多。”梅听雪笑道:“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对了,我师父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出山了,您知道吗?”孙驼子的脸突然变得很难看,哼道:“你师父出山不出山关我什么事?”梅听雪笑道:“当然和你有关,若是他一高兴,说不定以前的承诺就可以一笔勾销。小红姑娘和你的家人不是都很喜欢你回家看看吗?”
孙驼子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知道一诺千金。你以为我的话是放屁么?”梅听雪笑道:“你的话自然不是放屁,是我唐突了。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是却也不得不佩服你。”孙驼子冷笑道:“我守在这里不过是为了使自己安心。你来这里,总不是找我的吧?”梅听雪笑道:“小红姑娘不是女中百晓生么,难道她没有告诉你?”孙驼子道:“她当然告诉我了,你是来找李寻欢的。”梅听雪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问?难道你要阻止我?”孙驼子道:“我无权阻止你,但是,你若要找他,先付些银子。”
梅听雪笑道:“怎么,这是你店里的规矩?”孙驼子笑道:“不是规矩,李寻欢欠我五两银子,你既然是他的朋友,帮他还钱不过分吧?”梅听雪不解道:“李寻欢为何会欠你的银子?”孙驼子道:“他若是清醒的,自然不会欠我的银子。只是昨天半夜他突然发烧了,我请大夫买药花了五两银子,还伺候他喝药。他先前的银子也不过是他的饭钱和房钱,所以他欠了我银子。”梅听雪笑道:“想不到还有人半夜追债,若我不给你,你是不会让我进去咯?”孙驼子笑道:“不错。”梅听雪从腰间掏出一个十两的锞子,道:“半夜追债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剩下的五两就算是感谢你送他去看病吧!”
孙驼子笑道:“好说,好说。”接了银子,便进屋关门。不一会儿,便什么动静也没有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寂寞。梅听雪走到第一间房子前,轻轻一推,房门竟然没有插闩。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屋里漆黑一片,她轻声叫道:“李寻欢?”没有人回答。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床很破,被褥也很破旧,不过还算干净,李寻欢应该是有点洁癖的吧,居然能够忍受这样的环境,实在是太为难他了。不过,想到他住在这里,一半的原因是为了保护林诗音,不禁有些小小的醋意。可是,听到孙驼子说他生病了,还是忍不住担心,明知他命硬得很,还是想看看他。一天没见,就像少了什么。说要他走,自己还是忍不住要追上来。她不得不承认,李寻欢永远是她的弱点。
梅听雪将木桌上的一截蜡烛点燃,屋里亮堂了些。她在床头坐下,李寻欢的呼吸似乎有些重,应该是感冒引起的鼻塞。她低下头靠近他的脸,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额头忍不住贴上他的,居然还是滚烫的。不禁怀疑孙驼子到底有没有给他请大夫,若真是请了大夫吃了药,怎么还会这样烫?这个孙驼子,几句话就骗了自己十两银子,居然找了个庸医给他看病,这分明就是变相讹诈嘛!早知道这样,就把梅二也叫过来了,自己又不会治病。
这么大的人了,被子盖得也不严实,一只脚还在外面,倒像个孩子。强制性地将他的脚塞进被子里,梅听雪再度将额头抵上他的,她刚从外面进来,脸上还是凉的,希望可以稍微缓解他的燥热。李寻欢似乎感到有些舒服,嘴唇动了动,将脸也凑过来,正好擦过她的唇。梅听雪轻呼了一声,道:“这样了还占我便宜!”话是这么说,却忍不住捧着他的脸,他的唇有些发白,因为干热而微微裂了几道小口子。她低下头,用自己湿润微凉的双唇吻住了他。迷迷糊糊中,李寻欢只觉得有一股清泉在自己唇上流连,他宛如在沙漠中的旅人,攫住了生命的甘露。唇与唇的交融,舌与舌的纠缠,他的唇似火,将她的心融化。
她的呼吸被他打乱,原本微凉的唇也已经滚烫,他不依不饶地缠着她,仿佛要吸干她的每一滴津液。总算挣脱他的纠缠,梅听雪大口喘着气,李寻欢却依旧没有清醒。她气呼呼地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对床上的人射了无数吧飞刀。每次和他一起,好像都是自己吃亏。连着喝了几杯,干渴的感觉才好了些,想了想,还是倒了一杯水去床头喂他。一勺一勺的喂,他倒喝得痛快,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照顾小孩的保姆。先记着这笔账,以后再跟他算!喂他喝了水以后,他脸上出了汗,也没有刚才那样热,不过,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
从怀里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汗,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他睡得很安稳。梅听雪真想把他叫醒然后骂他一顿,最后还是忍住了。若是他真的醒了,自己要说什么?虽然梅二死而复生,但是还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他。虽然相信他对她的真心,但是林诗音就在那里,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无论她是否愿意承认,她从来没有勇气问他:李寻欢,在你的心里,我和林诗音,谁更重要?不想再呆下去,趁他醒之前,灰溜溜地关上房门,一脸黯然。李寻欢,为什么非要喜欢你?爱上李寻欢是一件很累的事,她却心甘情愿去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