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 什么都没有的人往往是赢家,恰如此时的我,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可以用来作赌注。
只因为......无论哪一条路, 都是艰难的, 而赌一把, 或许便会有一条生机。
“楚皇?”兰辰冷笑, “本世子好奇,姑娘是如何得知楚皇会来的,毕竟, 连本世子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斜眺着眼睛, 笑望着我。这是一场心理战, 谁先忍不住, 便会输掉。
其实,我也不清楚楚弦歌具体什么时候回到, 只能拿曾经和他的一面之缘来赌。赌他会尽全力帮助我这个朋友,可是,路上的事情,是不是会有耽搁,谁也说不准。
我尽量放平了语气, 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世子不信?也是, 世子尊贵, 而尊贵的人听惯了阿谀奉承, 向来都有一个毛病——便是自大。”
“你......”兰辰瞪了我一眼, 半晌也就吐出一个字,大约是气急了, 反而轻笑起来,“姑娘既然说本世子自大,那姑娘又何尝不是自大之人?姑娘的命握在本世子的手中,居然还有勇气出声讽刺,果然也是大胆之人。”
他负手朝我走来,淡蓝色的衣裳在风中轻微摆动,意气风发的模样,就这般,这样的贵公子啊,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他到我身边顿了顿步子,又绕着我走了一圈,轻哼道:“阿楠姑娘,你让本世子如何相信你会是寻常的医女呢?”
是啊,寻常的医女,如何会有这样的胆量和他呛声?论演戏,本姑娘确实不是好手,可是,如若逆来顺受,也绝非本姑娘的个性。
我苦笑,微微抬起了头颅,半晌才道:“世子既然如此说,阿楠也无话,可是......楚皇的消息世子得不到,难道不应该是世子手下办事不利吗?”
忽悠,果然是最好的办法,而面不红心不跳地忽悠,才是伪装的至高境界。论心理战术,本姑娘多少了解些,不然,这些年和宋玄墨的大大小小算计中,早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如若我没有和楚弦歌的交情,也不会得知他的进程,那样复杂繁琐的通信方法,怎会被轻易破解呢?可是,这些丝毫不会影响和兰辰的交往。
兰辰负手,斜了斜嘴角,笑道:“你是说,楚皇也要来分凉国这碗粥?”
楚弦歌的打算我不知道,但是在曾经和他不多的交往中,我清楚,他不是一个好战的人,如若,没有我的一封求助信,或许他会选择置之不理吧。
九国的恩怨情仇,每一代君王的交替,都有着一段不可诉说的故事。
我轻轻摇了摇头,感慨那些埋在岁月中的风云人物,他们的事迹,他们的恩怨,他们的野心和抱负,即便过了百年,依旧有人向着那个方向奔去。
无疑,兰辰世子是有野心的,兰家的儿郎,已经不再将目光局限于一隅之地的陈国了,而是将视线放在了天下,他的目的是争战天下,统一九国吧?
亦或者,这些年来,无数能人异士效忠于不同的君王,都为着这个目标而努力,可是,九国之大,何其困难。
陈国,是在这微妙的平衡中踏出第一步的国家,这一步,需要十万分小心,只因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一旦九国的势力被打破,等待着这个大陆的将是什么?后果早已是非个人力所能控制的了。
我忽然间有些懂了,昔公为何会冒着边城出事故的危险而让陈国世子借道两面夹击玉凉,只因为,那个统一九国的野心,他也是有的。
陈国愿意身先士卒,何乐而不为呢?毕竟,作为合作伙伴,如若陈国成功了,昔公是可以分得些许利益的,而若不成功,有周泽护卫宋都城,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许多当年想不明白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清晰。我似乎从岁月的夹缝中窥探到了什么,只是,这些永远是模模糊糊的存在,让人很难捉摸。
野心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权利,欲望,财富,争霸天下。
这些,我从昔公身上见到过,从宋玄墨身上见到过,如今,亦从兰辰的身上找到了。
莫名间,一股浓浓的哀伤化开,散在心头,或许,从他们一开始选择了权利,便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比如——情。
曾几何时,他们是多么地相似,曾几何时,他们的身影逐渐重叠交互,在岁月中化成了一个人。
“楚皇会不会来刮分玉凉,我一个小小女子,如何能得知?”我继续道,“呵,像我这样的小女子,连命都握在世子殿下手中,又能如何呢?只不过是恰好,得知了楚皇要来玉凉的消息罢了。”
兰辰怒道:“满口谎话,你是觉得本世子好骗,还是觉得本世子真的不会杀你?”
是,我确实是在说谎话,可是那又如何?
再次抬起头来时,我忽而笑了:“世子既然知道这是在说谎话,那么也应该清楚,我不会说出任何你想听到的消息。”
“有趣,实在有趣得很,花语宫出来的人,果然胆子都很大。”兰辰此刻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但是对于楚弦歌的忌惮仍在,这便是我想要的结果。
如若说,有什么事情是我了解的,那么就是他的性格。
以他的性子,这么长时间,还在和我一起磨嘴皮,绝对不是他的作风,除非......他在拖时间,在等着人告诉他关于楚弦歌或者花解语的消息。
够了,这就够了,他既然愿意拖延时间,也不必我再费口舌浪费时间,这样,也算达到了目的。
“世子殿下。”为首的黑衣人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兰辰整了整衣袖,使了个眼色,便立刻有人将我和两个隐卫围住,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以少敌多,并非明智之举,既是如此,倒不如安安静静待着。
“姑娘......”
“阿楠姑娘......”
我猜到他们想说什么,可是,在兰辰面前,决不能低头。
如若一直这般昂着高贵的头颅,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也会得到他的一丝敬重,而一旦低头,即便保住了性命,也与苟活无异。
我转身,安慰道:“放心,且随我一起去罢,陈国世子在没有得到花宫主的消息之前,是不会轻易动手的,况且,他还会去查一查楚皇的消息,看看本姑娘到底有没有说谎。”
却听兰辰笑道:“阿楠姑娘,为何本世子觉得,你会这般令人熟悉?其实......女人,太聪明了,并不代表是一件好事。”
我轻笑道:“我知道,可是,女人太蠢了,更是可悲。”
不知为何,我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身为一个女子,或许我所涉及的东西太多了。
可是,这些东西,都是不可多得的经历,只有经历了这些,才会看得更加长远,而不是局限于小女儿家的情爱上面,最终葬送在其中。
前一世,便是如此,倾心相付的结果,却是最惨烈的背叛,那一场大火,如今,仍旧是午夜的噩梦。
女人,若是太蠢了,何其可悲?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世,无论是什么样的容颜,都敌不过一颗通透的心。
我情愿痛苦地压抑自己的内心,也不愿糊里糊涂的幸福,那样的虚假,哪怕再美好,也是悲哀的。
忽而,我看到兰辰笑了笑,这笑容,不同于刚才的冰冷,反而带了积分洒脱,几分欣赏,他道:“如若,你不是花解语那个妖孽身边的丫头,本世子倒可能真的会重金邀你入我大陈,毕竟......这世上,活得明白的人,已经不多了。”
是啊,已经不多了,多少人醉生梦死地麻痹自己,多少人沉迷于眼前一时
?可是,清楚地活着,有的时候,是更痛苦的。
我淡笑,没有回答。
又听兰辰道:“如果没有蕙儿,说不定,本世子,真的会看上你。”
我一愣,心中替玉文蕙默哀。
毕竟,像兰辰和宋玄墨这类的人,都是自私的,他们的爱残忍,要的便夺,不要的,便弃。
这样的人,有手段,有能力,却是冷漠的。如若爱上一个人,或许会付出一世真情,可是对于那些他们不爱的人而言,就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再也见不到希望。
在他们眼中,情,是可以利用的,夺取才是最终的目的。只是,玉文蕙比我幸运,兰辰是真的爱上了她。
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为了那张王座,他们用尽手段,宁可负尽天下人,也绝不会辜负那一张王座。这样的王,或许不会是一个好的父亲,不是一个好的丈夫,却绝对会是一个好的王。
兰辰倦了声色,道:“把他们带下去吧,好生安顿。”
“是。”为首的黑衣人抱拳,又道:“目前,长安城仍有难攻克的地方,沈昊将军背水一战,那阵法煞是厉害,还望世子殿下......”
他的话没说完,便在兰辰的眼色中停下,兰辰是谨慎的,即便此时此刻,我等是完全落入了他的手中,他仍旧是小心翼翼的。
远处飘来一句声音,那声音淡淡,却是那般熟悉:“不必了,世子,不必再派人去探查,楚皇确实已至长安城,想来,楚国大军随后便会赶到。”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了那一身白衣,是他,他,为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