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三月.万翠山行(下)

6.

阿罗虽然自幼娇生惯养,可毕竟做了好些年的宫女,身强力壮的,还能坚持。

沈达未升官前也不过是个跑腿小太监,到底还能受得累些。

太子和十七两人却不一般,恍如没事人似的,呼吸平稳,一派轻松自然。

只苦了明德,她已然累得说话都不连贯了……可是山顶上有她给阿罗布置好的“陷阱”呢!

凭着一腔媒婆热血,她又坚持走了小半个时辰,终是受不住,稳稳地坐在巨石上不愿起来。

“你这丫头,明明是你说要踏青,偏你受不住。”太子手握折扇,轻轻敲了下明德的脑袋,摇头浅笑道。

明德噘嘴捂头,可怜兮兮地看了眼阿罗,碎碎念着,“我哪知道成就一对有情人如此艰难困苦呀……”

太子离得近,自然听到了这番话,只是摸不准这说的是个什么意思,眯眼看向阿罗,才发现那姑娘听了这话早就红透了脸。

他好像懂了什么,心下拿了七成把握,感觉已有娇花在手。

十七负刀而立两尺外,并未留意这边动静。不过凭借他此时情智,怕是听了也琢磨不出个什么来。

太子有意让十七背着明德上山,明德以男女授受不亲这借口拒绝了太子的好意。

十七听了,抿紧了嘴。

阿罗以感激眼神示意明德:不愧是好姐妹!

明德百累之中眨眼回道:姊妹夫不可附!你我心照不宣!

四人在半山腰歇息了一炷香时间,重又踏上登顶之路来。期间明德让阿罗十七二人一同前去打水三次,前方探路四次,寻找吃食两次……

沈达俱都捏紧了骨头一同前往。

起初七成把握在手的太子,也开始拿不准明德的意思,心里添了疑窦:难道不是要撮合我与阿罗的?

诚然,如此方是矣。

这一头,被迫共同行事的阿罗与十七却也没什么值得探讨的感情增进。

反倒是沈达与阿罗交流多些。

冷面侍卫不愧是冷面侍卫,阿罗觉得有些难搞——无论她说什么,十七都只是点头或摇头、否定或确认,大多时候都说不知道。

阿罗热脸贴冷屁股久了,自然乏累,她忽然觉得没那么喜欢这个人。

从前的几次救命之恩,给十七添了太多原本没有的光环。接触相处下来,她发现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其实三十七年冬夜,她记忆犹新的搭救,也不过就是这个男人放她一马,掩护她钻狗洞罢了。

他都假作不记得这事儿,她又何必上赶着借报恩之名去以身相许呢?

可,可前儿月里白皮松林里,他又放她一回。这样一次次地搭救,究竟算什么?

想着,阿罗有点颓然,幽幽地看着男人的暗蓝色高大背影,她想放弃了。她总是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正当她准备提出回去跟公主太子复命时,她终于“好运”地踩到了明德事先为她准备好的“陷阱”!

只见须臾间,阿罗脚下的枯枝落叶破了一个大洞,她只来得及高呼一声“十七”,整个人便倏地坠下去,快得只剩几缕残影。

可十七更快!

将将听到阿罗的高呼,他便退回去探查——扒开一堆枯枝落叶,才发现下方有个稍有些深的大坑,水蓝裙沾染成泥裙子的娇弱姑娘正歪坐在生硬土坑子里,满脸期盼地看他。。

阿罗猝不及防地掉下去,腿先落了地,疼得说不出话,额头上直冒冷汗。

十七蹙眉,单膝跪在洞口,神色认真地催促:“你快上来,我们得快点回去复命。”

阿罗委屈,烦他冷漠:“很疼……我上不去。”

忽地,树林里风声四起,却只几片孤零零的新发的叶芽儿落下来,十七四周环顾一番,眼里多了几分狠厉。

沈达也探过来察看,心道这是个好时机,扒拉着十七手臂尖着嗓子喊,“十七你快去叫人来!”

十七顿足凝视阿罗良久,蹙眉。

阿罗按着小腿腿骨,疼得牙齿发颤,不想也不愿看见十七那副蹙眉的样子,心里只当这厮嫌她拖累,不想再管她。

在坑里等待救援的时间于她来说,好像朝代更迭那么长。

以致于十七是如何跳下来站在她身旁,她反正是没看清楚。但后来回想此刻时,脑海中自然多了许多十七英姿飒爽、衣袂翻飞的俊逸场面。

十七持刀望向趴在洞口的沈达,“公公,这等小事不必劳烦殿下。”

阿罗有点无法理解,这人竟还脱了外衣下去救她,倒不知是何毛病。

但她十分感动,脑袋一热,拉住十七的手臂,“十七。”

喉间涌动,她什么也说不出口。表白和道谢一同咽下,百转千回间她艰难地喊出他的名字。

十七跳下来的这一刻,她好心悦他啊。

十七将手里的雁翎刀用力一掷,刀面高高深深插进坑壁中。

呼吸间,男人一手托住她的腰,提气一跃,脚踩左右土砌的墙壁借力,途中稳稳落到雁翎刀上,脚尖一点,只几下纵跃,便轻松回到树林里。

阿罗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安稳地放在地下了。她咂咂嘴,好一会儿才回神:

“你做什么脱衣服?”

十七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温柔又小心地拿起地上的暗蓝色劲装外衣,“新衣服,不舍弄脏。”

阿罗抿唇,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十七有点可怜。可更多的,她一想起这个侍卫方才跳去将她抱上来的模样,她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就像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样。

正发着呆,十七却找了几根长木条来,放在阿罗脚边。只见他迟疑一瞬,挣扎似的从刚穿上的衣服上撕下一条长布条来。

阿罗按着肿得老高的小腿,眼睁睁看着他撕坏很是喜爱的新衣服,有些迷茫。

十七将长木条用布条绑在阿罗小腿上,“只是扭伤,并无大碍,回去再找人医治吧。”

“那么舍不得,为何不撕我的衣裳?”阿罗认真地看着他。

“你是女子。”十七重新将刀负在背上。

阿罗忽然觉得很感动。这个男人,很正直很知礼义。即便他在心底一直认为她是一个攀附权贵的女子,可一旦危难当头,他还是会救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这一认知,让阿罗之前所有的想法和感觉都清晰明了——她喜欢他。

这样一个正直知礼义的十七……当然不会背阿罗回去了。

阿罗是瘸着腿扶着树干一步步走回去的。她心里很是复杂,这个男人,越接触越发让她念念不忘。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明德、太子、阿罗、十七、沈达五人重又会面时,因着阿罗负伤,几人便提前踏上返途。

明德并不知道自己命人布下的陷阱竟能让阿罗受这样吓人的伤,因此很是歉疚,一直搀扶着阿罗下山,但见阿罗神色——必是春心荡漾无疑。她自以为目的达到,歉疚稍稍少了几分,只期望此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阿罗腿伤不便行走,太子和十七皆为外男,男女授受不亲,二人实在不便帮扶;明德乃公主之身,先不说她自身难保,背不动人,就算她能背,几人又如何能劳累她?

公公也是泥菩萨过江,再说阿罗也不好麻烦他。

故而几人回宫路只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一路停停走走,必然免不了闲话。

明德:“皇兄近日时常劳心劳神,不知忧虑什么?”

李泽镇叹了口气:“父皇终日沉迷道术,奸相刘尚虽倒,可朝政局势依旧动荡,且刘尚留下的江湖道士施光誉,已然不仅仅是个道士了。”

前些日子,施光誉正得皇帝宠信,受封太师,为天下人耻笑。

明德眨巴眨巴眼睛:“朝政之事,明德虽无法为皇兄分忧,可阿罗却可以!不信你问!”

十七看着活泼的明德愣了神,恍若再见到当初夜探皇宫之夜廊下吹曲的女孩。

太子:“哦?不知阿罗有何妙招?”

阿罗暗道不好,极隐晦地看了眼明德,本想福身回话,却碍着腿伤垂首道,“奴婢一介宫女,哪里知道庙堂之事,太子殿下快别笑话阿罗了。”

明德收到眼神,瞪大眼睛闭了嘴,心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可太子哥哥是自己人呀。

太子却不依不饶:“你只管说心中所想便是!”

阿罗推辞不下,只得表三分意:“阿罗献丑了。”

现如今皇帝身体大不如前,传位之事自然不可搁置。奸相刘尚安排进宫蛊惑皇帝的江湖道士施光誉得封太师,而新登基的太子当然不会相信施光誉这半吊子道术了。这位新鲜出炉的施太师自然得另想他法保命保权力地位。

他并无真才实学,思前想后,他能做的便只有趁着皇帝还在的时候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培植自己的势力人脉,上至京都百官,下至地方清寒,无一放过。

只是不知愿意和他苟合的又有多少?

他“也许”没有谋权篡位之意,可他的行为已然犯了历届皇帝大忌,纵使不篡权,也必然因篡权而死,这便是皇帝给他的命数,除非他只要性命不要权位,否则,什么都是枉然!

这些,统统不能说!若是说了,显得太过扎眼,心思太重,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阿罗思前想后,斟酌言辞,“太子殿下之势实不可挡,势如破竹,现下只要培养自己的心腹便可,直至其壮大,不必忧心施太师之流。”

“太子……自会夺得大统。”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

这一两句话,明面上全是恭维,实则点中要害,简明扼要,一击致命,前言后语,只听此便悉数心中了。

其余三人听得这一席话,明德云里雾里;十七蹙眉,恶其心机深重;沈达能一步步走到太子身边,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阿罗避重就轻,却还是过于打眼。

能作回应的只太子一人,他挑眉眯眼,嘴角渐渐带了浅浅笑意,已然心中有数的模样。

阿罗被他这笑容弄得心里发毛,垂首时额头竟起了湿意,她倏地跪下,“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还是笑:“你何罪之有啊?”

阿罗忍着小腿剧痛:“奴婢妄议朝政,实属不该,请太子殿下责罚。”

李泽镇收了手中折扇,将人扶起来坐下,“是本宫让你说的,不必害怕。”

太子心说,这女子太过聪慧,留着也许是个祸害……还是先留下来,且看她站哪边。

阿罗不再多说,感激谢恩。

沉默地坐在石头上,心中一片荒凉,她心想,这个太子……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恐怕,他对她已经动了杀心了……

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3.元月.书房廊下20.庆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17.四年三月.乐不凡16.三年六月.契机12.庆嘉三年五月.煮茶17.四年三月.乐不凡9.元年八月.大婚24.九月.通缉令20.庆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20.庆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21.庆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30.八年.回京16.三年六月.契机25.九月.尚书唱戏5.三月.万翠山行(上)2.元启四十一年重逢12.庆嘉三年五月.煮茶28.十二月末.再相逢18.四年年底.司酝司17.四年三月.乐不凡2.元启四十一年重逢7.新年.元启四十二年4.二月.白皮松林26.九月.午夜暗杀26.九月.午夜暗杀2.元启四十一年重逢30.八年.回京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12.庆嘉三年五月.煮茶14.五月.槐花树下18.四年年底.司酝司11.庆嘉三年三月.祭祀礼3.元月.书房廊下27.十月末.殷军来袭22.七年九月.辗转难眠的陈侍郎24.九月.通缉令2.元启四十一年重逢31.八年五月.品酒宴30.八年.回京2.元启四十一年重逢16.三年六月.契机13.五月.赐兔毫盏31.八年五月.品酒宴14.五月.槐花树下24.九月.通缉令18.四年年底.司酝司16.三年六月.契机23.九月.御书房请婚10.庆嘉二年末.绿枝出宫24.九月.通缉令21.庆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13.五月.赐兔毫盏32.成亲后(一)15.五月.帝后纷争3.元月.书房廊下12.庆嘉三年五月.煮茶15.五月.帝后纷争29.十二月末.不才32.成亲后(一)21.庆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15.五月.帝后纷争15.五月.帝后纷争26.九月.午夜暗杀13.五月.赐兔毫盏30.八年.回京11.庆嘉三年三月.祭祀礼2.元启四十一年重逢25.九月.尚书唱戏27.十月末.殷军来袭21.庆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14.五月.槐花树下1.元启三十九年再遇31.八年五月.品酒宴4.二月.白皮松林12.庆嘉三年五月.煮茶32.成亲后(一)12.庆嘉三年五月.煮茶16.三年六月.契机22.七年九月.辗转难眠的陈侍郎24.九月.通缉令22.七年九月.辗转难眠的陈侍郎14.五月.槐花树下27.十月末.殷军来袭20.庆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23.九月.御书房请婚8.庆嘉元年.新皇登基13.五月.赐兔毫盏18.四年年底.司酝司31.八年五月.品酒宴14.五月.槐花树下1.元启三十九年再遇32.成亲后(一)4.二月.白皮松林3.元月.书房廊下27.十月末.殷军来袭5.三月.万翠山行(上)26.九月.午夜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