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峻熙有些生气的看着王承睿,说道:“表兄,不是我说你……你也真是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进京为舅舅求情,居然还带着个青楼女子,你……你真是莫名其妙!”
王承睿听卢峻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带着责备,于是忙解释道:“峻熙,你别误会。我和丁香不过是朋友而已。我一没替她赎身,二没纳她为妾,她还是她,我还是我。只不过她因进京寻亲,又恰逢我也进京为父亲的事情找门路,我们才结伴而行的。”
“那既然到了京城,为何又舍不得她离开?什么青楼烟花,她本就是个妓女,难道去烟花之地找她姐姐还有什么不妥么?”
王承睿被卢峻熙的话给堵得无话可说,但又心有不甘。于是生气的哼了一声,说道:“峻熙,你自己怕老婆不敢收房纳妾也就罢了,如今连别人也管的这么严。我是喜欢丁香姑娘,有心纳她为妾,可人家却看不上我!如今我也不过是略尽一点心意罢了。你若不欢迎我们,我这就带着她去住客栈,免得你在你媳妇面前不好交代!”
卢峻熙听了这话,也是怒从中来,生气的喝了一声:“表兄!”
王承睿也生气的瞪着卢峻熙:“干嘛?你还当我是你表兄?”
卢峻熙生气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认你这个表兄了!”
王承睿也借坡下驴,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脸色拉着卢峻熙的手求道:“峻熙,就当哥哥求你了。丁香好不容易出了那种地方,我可不能再把她送进去了。”
卢峻熙无奈的敲敲桌子,说道:“你不说她姐姐还是烟花巷里的女子么?你不把她送到那里去,难道你还想替她姐姐赎身?”
王承睿听了这话,一边摇头一边露出了得意之色,笑嘻嘻的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倒不用,我听说已经有人愿意为她赎身了。只是——她这个姐姐自己还没拿定主意。”
卢峻熙鄙视的看了王承睿一眼,说道:“舅舅的事情还没有定论,你又在这儿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看你真是疯魔了!”
王承睿又拉着卢峻熙说丁香的事情。卢峻熙哪有心思听这些,只说明儿还要早起,请表兄早些歇息,便叫石砚带人伺候王承睿去客房住下,自己起身回内室找柳雪涛去了。
柳雪涛回来后睡了一觉,醒来后和泓宁一起吃了点饭,便歪在灯下看账本儿。一直看到二更天,见卢峻熙气冲冲的回来,便放了账本儿迎上来问道:“怎么了这是?跟谁生气呢气得脸都白了。”
卢峻熙便把王承睿说的混账话给柳雪涛说了一遍,又叹道:“舅舅这辈子就他这一个儿子,如今看来一生的心血是白费了!”
柳雪涛听说那个姑娘是妓女,心中也是一阵惊讶。不过她倒没有卢峻熙那么生气,王承睿如何,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虽说王承睿是卢峻熙的表兄,她从来不以为王家的人会对卢峻熙怀着什么好心。这一点从王氏的丧礼上王承睿的母亲宋氏找自己的茬儿她就确定了。所以这些年来能和他们保持距离最好,就算亲缘关系拉不下脸来,她也尽量的不跟他们的事情有牵扯。
于是柳雪涛劝着卢峻熙:“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说不定表兄和那位姑娘是真心相爱呢。咱们可不好棒打鸳鸯。”
卢峻熙吃的一声笑了,摇头道:“表兄倒是想跟人家两情相悦呢,可那姑娘却瞧不起他。真不知道他这剃头的担子一头热,还有什么意思。”
柳雪涛笑道:“这有什么,你们男人自古以来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位丁香姑娘定然是深得内家真传,把你们这人的心思琢磨的透透的,才能把男人吃的死死地。若这会子她让王家表兄得了手,他还能是这种心急如焚的样子么……”
卢峻熙听了这话也跟着笑了,又凑过来搂着她的腰问道:“夫人这又是得了哪家真传,把事情给分析的如此透彻?”
柳雪涛一撇嘴,冷笑道:“世上的事情大都如此。所谓‘这山望着那山高’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卢峻熙点点头,在她耳边轻轻的呵着气说道:“夫人言之有理。不过——为夫却不是那样的人……”说着,他便趁势去吻她的耳垂,撩拨的她咯咯的笑着扭着头一路的躲,他便一路的追,一步步把她推到床边上去。
“峻熙……”柳雪涛歪在床上,抬手捧住卢峻熙的脸,制止住他继续胡作非为,劝道:“就算那个姑娘和王家表兄两情相悦,咱们也不能留在家里。毕竟她还没有赎身,算起来也依然是青楼女子,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恐怕有碍你的官声……”
卢峻熙侧脸咬住她的纤纤玉指,含糊的说道:“我知道……明天就打发她走……”
“这话你好说么?怕不会得罪了他们?”柳雪涛有些担心,毕竟王承睿是绍云来的人,说起来卢峻熙在京城做官,老家来的人还真是寥寥无几。如今有个表兄来了,又不许住在家里,这事儿也不大好办。
“只叫那女子搬出去就是了,表兄……爱怎样就怎样……”卢峻熙此时不愿多想别的事情,一心要抱着怀里的女人求欢。
柔软的锦被里,卢峻熙抬手把柳雪涛脖子下面的被角上拽了拽,让这一幅宽大的锦被严严密密的裹住二人,又抬手把她的脑袋扳进自己的怀里,侧卧着搂住她,悄声问道:“夫人,咱们再来一次,行不行?”
柳雪涛连忙摇头:“不行,现在孩子太大了,会伤着他。”
“你不是说要等孩子大些了才安全么,再说了,我轻点还不行么?”
“你回回说轻点,可到了关键的时候你都顶的我要死要活的,不行……”
“那你再用手帮帮我。”他说着又去拉她的小手。
“哎呀,你这个人……我手都酸了……你自己来……”
“你怀孕快八个月了,咱们这八个月里一共才来过几回?为夫的手都长了茧子了……”
柳雪涛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转过头来缩下腰身,钻到他怀里去,闷声笑道:“有了茧子不是更实用么?”
“那为夫先让夫人舒服一回,然后夫人再伺候为夫,好不好……”卢峻熙说着,也缩身钻进被子里,两个人嘻嘻哈哈的顶着一幅大红锦被闹了起来。
第二日五更天时,卢峻熙神采奕奕的起床,柳雪涛却还沉沉的睡着,白皙的小脸因为怀孕有些许浮肿,看上去更加让人怜惜。
卢峻熙洗漱完毕换好朝服后,又回到床边弯腰去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方牵了牵她的被角,转身出了房门。
旁边伺候的丫头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出门前的温情道别,只悄悄地笑着背过身去收拾二人扔在地上的衣物。
卢峻熙出门时又叫人去王承睿的房间里打了声招呼,孰料王承睿依然睡得香甜,卢峻熙等了会子不见他出来,又担心晚了时辰,便叮嘱了石砚一些话坐了轿子上朝去了。
柳雪涛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懒洋洋的从床上起身才想起昨晚荒唐了半夜,今早还得应付卢峻熙的混账表兄还有那个青楼女子。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哎!这叫什么日子!”
门口伺候的丫头听见动静忙进来伺候,香葛端着温热的洗脸水,翠浓则拿着干净的衣衫,两个丫头上前来扶着柳雪涛起床,香葛笑着问道:“夫人有什么愁闷的事儿啊,一大早的就不高兴。”
柳雪涛叹道:“倒不是什么愁闷的事情,就是有点麻烦。香葛,昨儿来的那位大美人儿住在哪间屋子里了?”
香葛回道:“住在东院的厢房里,是紫燕姐姐安排她住的。”
“那王家的大爷呢?”
“好像是住在外书房的厢房里了。是昨晚老爷让石管家安排的。”
“哦,那他们两个离着还挺远的。”柳雪涛心里暗暗地盘算了一下,这种状况下王承睿恐怕是偷不着腥了。哎!真是可怜,带着心爱的姑娘串亲戚吧,偏生这亲戚如此不解风情,连个机会都不给人家,这卢峻熙,也真是的!
翠浓见柳雪涛沉默不语,便小声问道:“夫人,那姑娘是什么人呀,长得还挺俊的啊。”
香葛立刻反驳:“去!那叫俊么?那叫妖!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儿,王家大爷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柳雪涛笑道:“你们两个小蹄子,居然对咱们家的客人评头论足起来了?”
香葛一边给柳雪涛系衣带一边着急的说道:“夫人!她是哪门子的贵客呢?奴婢昨儿晚上听书房里伺候的人说,那女人可是咱们绍云县里的花魁娘子呢!青楼妓院里出来的人,自然都是狐狸精,夫人还当她是贵客呢,以奴婢的意思,赶紧的打发出去是正经,省的闹得咱们家里鸡犬不宁的。”
柳雪涛听了这话又叹了口气,说道:“把她赶出去,王家大爷岂不要跟咱们家的卢大人要人?”
香葛一听这话也没了主意,便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大爷也真是的。老舅老爷这会儿都被撤职查办了,他还有心思做这些事情……”
柳雪涛叹道:“行了行了,外人家的事情你们都给我少插嘴,在家里不当着外人的面没大没小的也就罢了,回头当着外人若还这样,可别怪我把你们送回老家去啊!”
香葛忙福身应道:“奴婢不敢,夫人的教导奴婢记下了。”
柳雪涛点点头,说道:“翠浓,你去前面看看,两位客人可曾用过早饭。香葛,去厨房瞧瞧早饭可有什么像样的饭菜。”
两个丫头答应着下去,柳雪涛便从梳妆台前起身,扶着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慢慢的踱出了卧室,恰好紫燕从外边进来,见柳雪涛一个人慢慢的走动,忙上前来搀扶着,回道:“夫人,昨儿王家大爷带来的那个姑娘一早起来说要来给夫人请安呢。奴婢说夫人身上不舒服,这会子还在睡着。她说等夫人醒了她再来。夫人,您见不见她……”
柳雪涛笑道:“见。这儿是咱们家,人家远来是客,怎么好不见?”
紫燕又为难的说道:“夫人,她可是个青楼女子,就这么住在咱们家里——老爷和夫人的名声怕是不好。不如赶紧的想个办法打发了吧?”
柳雪涛看紫燕脸上带着为难,于是皱眉问道:“怎么,难道她昨晚不安分了?”
紫燕摇摇头,又压低了声音,在柳雪涛耳边说道:“倒不是她不安分。是昨晚王家大爷说的那些话儿实在不好听。”
“什么话?”柳雪涛心中早就想着王承睿肯定会编排自己,于是追问道。
“哎呀,反正都是些混账话。奴才也不敢回夫人。夫人还是想个办法把他们都打发出去吧。”
柳雪涛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人,怎么跟了石砚那个混账东西,越发连个利索劲儿都没有了呢?白跟了我这些年!什么话你只管说。你不说,我怎么想办法?”
紫燕只好把王承睿生气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给柳雪涛复述了一遍,又劝道:“奴家那口子说,这位大爷是糊涂脂油蒙了心的,才说那些混账话。老爷当时就跟他急了,差点翻脸。夫人万不可为了这些话儿生气。只是,那个女人太妖艳了,她一来,家里的年轻小厮们都有些不安分了。若真的住下去,恐怕会生出些事端来。夫人一定要把她打发走才行。”
柳雪涛一听说王承睿敢当面指责卢峻熙怕老婆不敢收房纳妾心里就只冒火。心里暗暗地骂着王承睿不是个东西,都求人求到门上来,还敢这么张狂。
只是她也清楚这个王承睿是卢峻熙的表兄,卢峻熙本来就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只有这么个表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感情深厚,非常人可比。若是对他太刻薄,恐怕那小屁孩的心里先受不住。
有所顾忌,做事就不能为所欲为。柳雪涛暗暗地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太在乎这个小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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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叹什么气呀?”紫燕看柳雪涛一脸的为难,忙劝着她,“就算赶不走那女人,这儿还是夫人的家,也犯不着为了这样的人发愁。”
柳雪涛叹道:“我不是为了此事发愁,我总觉得这个丁香姑娘是来者不善。听说——她在绍云时就已经是花魁娘子,有无数的青年公子都捧着她,为了她一掷千金都不后悔。你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来京城了呢?”
紫燕忙道:“这个奴婢叫东厢的小丫头打听过了,跟那女人来的婆子说,她们是为了京城的花魁大赛来的。”
“花魁大赛?”柳雪涛眼前一亮,笑道:“真的有什么花魁大赛?”
紫燕点头:“嗯,这倒是有的,奴才的男人也听说这事儿了。那倚红阁为了准备着花魁大赛,可是下了极大的本钱,据说那些用来装点歌舞现场的绫罗绸缎就花了数千两银子。还在咱们编织行订了各色绢花做装饰呢。”
柳雪涛笑道:“还有这事儿?怎么之前没听你们提及过?”
紫燕忙低下头去,心道老爷不让您出去,谁还敢跟你面前提外边的事情啊?
柳雪涛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紫燕,啐道:“行了!别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了。我还不知道你们那些小心思?是怕我听说了非要出门瞧热闹,你们一个个拦不住回头被你们老爷责罚吧?”
紫燕忙点头如捣蒜:“夫人圣明,那种脏地方也不是咱们能去的呀……”
柳雪涛暗笑,心想在慈城的时候老娘早就闯过青楼妓馆了。不过就那么点儿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时翠浓和香葛两个丫头都回来,一个回明了王承睿和丁香姑娘都没用早饭呢,另一个又列举了厨房今日预备的各色早点。紫燕忙趁机问道:“夫人,这早饭您还是在自己房里用?或者……”
柳雪涛叹了口气,说道:“昨晚就没好好地招待客人,今儿一早可不好再失礼了。翠浓,你去请了丁香姑娘去前面的花厅,我随后就到。至于王家大爷么,男女授受不亲,就请他自己在客房里用早饭吧。”
翠浓答应着出去传话,紫燕和香葛又服侍着柳雪涛加了一件斗篷,拿了手炉手套,扶着她慢慢的往前面的小花厅去。
碧莲牵着泓宁的手从厢房里出来,在园子里给柳雪涛请了安,一同去前面用早饭。
丁香已经先柳雪涛一步在前面小花厅里等候,见几个丫头簇拥着一个大肚翩翩的女子进来,正是昨日那个看了自己一眼便拂袖而去的女人,她款款上前,深深一福给柳雪涛请安:“奴家丁香请夫人金安。昨日冒昧打扰,还请夫人见谅。”
柳雪涛此时仔细打量这位花魁娘子,见她还是昨日的那身装束,只是没有披那件灰鼠斗篷,却挽了一束蓝色苏绣披帛松散的披在肩上,依然是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羞涩既带几分悠悠的憔悴,嫣然一笑,更是楚楚动人。
于是柳雪涛暗暗地赞叹一声,此女子果然有做祸水的资本。这小模样长得,真是叫人越看越爱。她微微一笑,抬手虚扶了一下,客气的说道:“姑娘免礼。昨日因我身上不快,未及出来陪姑娘说几句话,已经是怠慢了。”说着,柳雪涛便自顾往里走,直接坐到上位上去之后,方抬起头来再看这位大美人,又看了看旁边的丫头,淡笑一声,说道:“给丁香姑娘看坐。”
其实,此时并非柳雪涛故意拿大,实在因为她乃是五品诰命之身,见一个青楼女子已经有失身份,哪里还能说什么客气的话来?
丁香亦是明白身份知道礼数的人,更加上人在屋檐下,忙又福身下去,婉转的说道:“奴家乃乐藉贱民,怎敢在夫人面前落座,奴家惶恐不安,请夫人恕罪。”
柳雪涛毕竟有着现代人的思想,受现代人人平等思想的影响,听了丁香这几句话心里又觉得有些不舒服。想着她虽然是个妓女,但目前尚未得罪自己,也没有勾引自己的男人,何必跟她过不去呢,于是淡淡的笑道:“姑娘远来是客,又是从绍云老家来的。这儿也不是什么衙门公办的地方,不过是在家里随便说说话儿,但坐无妨。”
此时小丫头已经搬了一个小绣墩儿放在下手。丁香忙又福身谢坐,然后才从那小绣墩上半坐下,却依然是悬着一半的身子,挺直了腰身,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轻浮之举。
柳雪涛暗道,怪不得这女子能成为绍云县的头牌花魁,看来她不仅仅容貌无双,还的确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瞧她举止端庄,行动得体,若再懂得琴棋书画,再会同男人调调情,说说爱,可真的要引得那些男人发狂了。
泓宁一直坐在柳雪涛身边,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丁香,目光里全是探究和好奇。等她坐了,泓宁方悄悄地牵了牵柳雪涛的衣襟,小声说道:“娘亲——”
柳雪涛侧脸低头,看着儿子一脸的迷茫,问道:“怎么了?”
泓宁脆生生的问道:“娘亲,她到底是谁呀?”
柳雪涛笑笑,说道:“这位丁香姑娘乃是你王伯父的朋友。”
泓宁撅着小嘴巴看了看丁香,又回过头去问道:“女人和男人也能做朋友么?”
柳雪涛轻笑:“当然。”
“可我不喜欢。”泓宁立刻扬起小嘴巴,又看了丁香一眼,“女人和男人怎么做朋友啊?古人不是有训:男女授受不亲么?”
柳雪涛心道,这回可总算是体现出封建主义思想的一点好处了。于是她忙借此对泓宁说道:“是呀,所以娘亲招待丁香姑娘用早饭,没有请你王伯父过来呀。”
泓宁便立刻从柳雪涛身边的榻上跳下来,对着柳雪涛行了个礼,说道:“娘亲,那儿子也退下去了。儿子也是男人,男女授受不亲,儿子不能和她一起用早饭。”
柳雪涛点头,说道:“好,修远真是懂事。那你去吧,叫丫头们带着你去你的小书房用早饭,饭后不必过来了,要好好地用功,把娘昨日交给你的那几句《弟子规》读熟了,还要会讲解,知道么?”
泓宁答应着:“儿子知道啦!”便跟着紫燕从后门出去。
丁香见泓宁出了门,方陪着笑脸对柳雪涛说道:“小少爷真是懂事。夫人好福气。”
柳雪涛笑了笑,说道:“小孩子就是顽皮,知道几句话就乱用乱说。”说着,也不等丁香再接话,便对旁边的碧莲吩咐道,“传饭吧。”
碧莲忙应了一个是,又转身走到门口,对外边的婆子吩咐了一声:“传早饭。”
婆子们忙答应着跑去厨房,不多会儿的功夫门帘一响,进来十二个提着食盒的小丫头。小丫头进了屋子后先给柳雪涛福了福身,便依次站在柳雪涛身旁。碧莲便上前来,把那食盒依次打开,将里面的饭菜依次给柳雪涛过目。柳雪涛不过留下一两样小菜并两碟子点心放在她身边的小炕几上。剩下的便都被小丫头们摆在屋子中间的乌木雕花圆桌上。
柳雪涛微笑着对丁香说了个:“请。”
丁香忙起身对着柳雪涛福身:“奴家谢夫人赐饭。”
小丫头请了丁香坐到那边圆桌旁,又摆了碗筷在她面前。柳雪涛只在上面坐着吩咐丫头们好生招呼丁香姑娘用饭。自己却在碧莲和香葛翠浓几个大丫头的服侍下慢慢的吃粥。
屋手里十来个丫头伺候着,只有汤匙偶尔碰撞汤碗的声音,一顿早饭足足吃了两刻钟的时间,饶是丁香这种经过严格训练的姑娘,都有些受不住这宁静的气氛了。柳雪涛却一直歪在榻上,任凭丫头们一勺一勺的喂粥,都不说话。
终于等她吃完了那碗胭脂米的粥,香葛又端上菊花茶来给柳雪涛漱口。丁香也忙放下筷子,跟旁边的小丫头说‘好了’,小丫头便递上菊花茶,丁香也漱口毕,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盈盈起身,上前来福身谢柳雪涛赐饭。
柳雪涛又含笑问丁香:“北方的习俗,不知姑娘可还习惯。若用着不好,尽管说,叫奴才们再去准备。”
五品诰命夫人赐一个青楼女子用饭,此乃天大的殊荣,丁香哪敢说不好?于是她忙又福身回道:“谢夫人垂爱,奴家已经用好了。”
柳雪涛点点头,便命丫头们:“都撤下去吧。”
丫头们齐声答应着上来收拾碗筷,丁香又站到柳雪涛下手,安静的等着柳雪涛问话,自己却不多说一个字。
柳雪涛原本是想等着她先说点什么的,可等了一会儿见这位姑娘依然安静的站在那里,微微的低着头,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于是不得不先开了口,问道:“我听说姑娘这回是随着王家的大爷来京寻亲的?”
丁香忙点头应道:“回夫人的话,奴家是来找奴家失散多年的姐姐的。”
“哦,姑娘可曾找到令姐了么?”柳雪涛说着话,接过碧莲递过来的八宝茶吃了一口,又吩咐碧莲,“给丁香姑娘上茶。”
丁香忙又福身道谢,并回道:“回夫人,奴家正是有了姐姐的下落,才把之前所有的金银都拿去交给妈妈给自己赎了身子来京城找姐姐的。只是……哎!”话未说完,丁香却轻轻一叹,低头落下了眼泪。
柳雪涛想不到这女子竟然来了这一手,这是什么意思呢?说的好好地就哭上了,想用眼泪来博得别人的同情么?
“丁香姑娘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么。”
“奴家无状失礼,请夫人恕罪。”丁香哽咽着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又低声说道:“奴家的姐姐如今也深陷泥潭,在那烟花之地不得自由。奴家心急如焚却没有半点儿法子,所以才……”
柳雪涛点点头,叹道:“也难为你了。你们家只有你们姐妹二人了么?”
丁香擦干了眼泪,又有些愤愤之色,说道:“回夫人,奴家姐妹是被叔父卖给青楼的。奴家的父亲也曾是一方乡绅,奴家和姐姐小时候也是在父母跟前承欢膝下……可是后来……父亲病逝,膝下无子,家中田产被叔父之子继承,母亲便被族中人以克夫之罪赶了出来……奴家和姐姐便被卖进了青楼……”
丁香说着,又嘤嘤的哭泣起来。
柳雪涛叹了口气,心里也着实为这个苦命的女子可怜。于是又问:“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呢?你姐姐现在在什么地方?你既然可以自赎自身,为什么她就不可以?你们姐妹赎身之后也该找个好人家成家,然后过个安稳的小日子,也就罢了。”
丁香听了柳雪涛的话,却叹气摇头,说道:“姐姐现今在九霄阁,名叫蔓云。她……哎!姐姐她如今被一位贵人包着,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办法赎身……”
柳雪涛一听这话先是一愣,不解的问道:“什么贵人居然这么不讲理?竟然不许人家赎身?”
丁香听了这话,又为难的低下头去。
柳雪涛见她不说,也不再纠缠,只又问道:“九霄阁……姑娘什么时候去九霄阁?我叫人准备了马车送你过去?”
丁香听了这话,立刻扑通一声给柳雪涛跪下,哀求道:“夫人……求夫人好歹收留奴家一两日,奴家如今哪敢去九霄阁……”
柳雪涛奇怪的问道:“你姐姐在那里,你有何不敢去的?”
丁香便求道:“夫人有所不知,如今京城倚红阁正在选当红花魁的时候,九霄阁的老鸨自然不甘落后,也要在九霄阁选花魁。只是九霄阁今年却没有那么多清倌儿姑娘可选,奴家若是去了,势必是羊入虎口……”
柳雪涛笑道:“这可真成了天大的笑话了!你不是已经赎身从良了么?你姐姐又有一个贵人包养着,你们姐妹相见又要怕谁?她九霄阁的老鸨难道还能逼良为娼不成?”
丁香跪在地上哽咽哭泣,只是连连摇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雪涛便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女子说话毫无道理,又在这里以眼泪博得众人的同情,虽然她的确身世可怜的很,但——霸占了她家家产的又不是自己和卢峻熙,她凭什么赖在这里不走呢?
这里丁香正哭着,柳雪涛还没说怎样时,王承睿不知是否听见消息急急的赶了过来,进门看见丁香跪在地上哭,而柳雪涛却高高在上歪在榻上皱着眉头看着丁香一言不发,于是便忍不住了,上前去把丁香从地上扶起来,问着柳雪涛:“这是怎么回事儿?弟妹,好歹我们也是从绍云老家来的,沾亲带故不说,就算是同乡,你不该把人当贼审吧?”
柳雪涛一听这话肚子里的火边腾地一下子上来了。自己这一大早晨的闲着没事儿干陪着一个青楼女子说话儿聊天,还不都是因为王承睿这个混蛋么?他此时反倒成了英雄,跑这里来为美人撑腰了。这女人哭就哭了,自己一没打她二没骂她,她爱在这里哭管别人什么事儿呢?
“王承睿,”柳雪涛怒火上来也不管什么表兄不表兄了,直接叫着王承睿的大名,生气的说道:“你最好看清楚再说话,你问问你的丁香姑娘,我可曾拿她当贼审?”
“哟!”王承睿拉着丁香从地上站起来,冷笑着看着柳雪涛,说道:“雪涛夫人真是威风啊!下官失礼了。下官王承睿给‘雪涛’夫人请安!”王承睿在气头上,特意把‘雪涛’两个字咬的重重的,话语之中尽是不服和嘲讽。
柳雪涛自然不怕他,生气的一拍桌子,冷笑道:“王承睿!你真是太狂妄了!我柳雪涛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家夫君的表兄的份上,怎么会让你这样的混账东西进门?!”
“对!雪涛夫人说的不错!”王承睿干脆耍起了无赖,“我王承睿就是峻熙的表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只要峻熙还认他的母亲,就必须得认我父亲是他的舅舅,也撇不掉我这个表兄,怎么地?你这泼妇有本事把我这个混蛋赶出去?你整天挟制着峻熙还不算,难道连卢家的亲威朋友也要挟制不成?”
柳雪涛知道王承睿是个混账东西,却没想到他会混账到这种地步。一时被他这几句话给气的两眼发花,一股热血一下子涌到脑门子上,差点儿没晕过去。
她急喘了两口气,指着王承睿,咬牙切齿的吩咐家人:“来人,把这混账给我赶出去!”
石砚听见动静带着人赶进来,见自家夫人指着王承睿气的脸色惨白浑身打哆嗦,忙上前来拉着王承睿笑道:“哟!大爷,大爷……您跟我们夫人耍什么混?我们夫人有身孕呢,您若是把她气出个好歹来,我们老爷怕是要不认你这个表兄了。您快跟我走吧……”
碧莲,香葛,翠浓几个丫头见柳雪涛气喘吁吁的样子,也都赶忙上前来劝说的劝说,捶背的捶背,另有婆子将丁香一并扶了出去,顷刻间小花厅里只剩下了柳雪涛的生气的喘息和丫头们温婉相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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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涛这回是真的要气死了,她连声叫人备车,今天说什么也要回娘家去。但家人们哪个敢去备车,连紫燕在内一溜儿丫头全都跪在她脚下求情,翠浓香葛俩丫头更是急得哭了,抱着柳雪涛的腿求道:“夫人消消气,身子要紧。这当口儿上您走了,老爷回来还不要了奴婢们的命啊!”
丫头们都跪下哭求,柳雪涛心里虽然生气,但也不会为难这些日夜伺候自己的人,于是重重的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哭什么?都给我起来!”
碧莲拉着李雪涛的手,一边哭一边站起来,劝道:“夫人,您若是不解气,不拘哪个丫头打一顿也好,只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柳雪涛听了这话,生气的笑了,叹道:“我又没被气糊涂了,好好地打你们做什么?”
紫燕擦着眼泪说道:“夫人要回娘家去,还不如打咱们一顿呢。免得咱们回头被老爷打得更惨。”
柳雪涛指着紫燕和碧莲,叹道:“你们两个也算是经过风雨的了,怎么如今还跟小丫头们一样?动不动就哭,像什么样子?”
丫头们都站起身来,各自擦了眼泪。紫燕又恨恨的说道:“都是那个什么丁香姑娘闹得。好好地夫人问她话,她怎么竟跪在地上哭起来?”
碧莲也咬牙骂道:“青楼里出来的狐媚子,除了耍花招还会做什么?”
雪涛叹道:“她是不想离开咱们家里。你们倒是替我好好想想,咱们家里有什么好,让她这么舍不得走?”
紫燕和碧莲听了这话同时扭过头来对视一眼,两个人眼神相撞,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皆张大了嘴巴‘啊’了一声,把其他小丫头们也给吓了一跳。
“夫人——莫不是……”她瞧上我们老爷了吧……紫燕的话只说了个开头,后面的咽到肚子里去了,没敢说出口。
碧莲的性子到底直了些,张口便顺出来了:“她想赖在咱们家里不想走了?”
其他几个丫头听了这话立刻撇了嘴巴啐道:“呸!她凭什么就赖在咱们家不走了?咱们又不欠她什么。”
“就是,夫人客客气气的待她,她居然不识抬举。把她赶出去得了。爱去哪儿去哪儿,管咱们什么事?”
“夫人就是心太善了,这在别的大人家里,这种狐狸精根本就不许进门的。”
柳雪涛摆了摆手,止住丫头们的叽叽喳喳,叹道:“不许进门是一回事儿,如今进了门再赶出去又是一回事儿。都怪我昨儿太大意了。没问明白了就让她进来了。哎!”
众人听了这话,又着急起来:“那可怎么办呢?难道这还成了狗皮膏药,揭不掉了不成?”
柳雪涛点点头,长出一口气,说道:“说到底这儿还是我的家,既然这家还是我的家,这家里的事情我还是说了算的。紫燕,你出去说给石砚,叫他备车把那个丁香姑娘送出去。若她不肯去九霄阁找她姐姐,就让她自己找客栈住去吧。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宜收留这样的女子,老爷的名声要紧。”
紫燕答应了一声,忙下去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