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叫声此起彼伏, 倒也不算太难听,甚至有了些悦耳的意味在里面。
断肠根,因歌而起, 始于魅牙, 终于幻梦。想来, 若是见不到幻梦草, 这猫叫就别想停下来。
只是……
“那个…小师弟啊,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花霖坐在地上背靠着青砖墙壁,从怀里拿出素白的手巾揩汗。
仙泽的额头上已经漫出了点汗,却依旧站着, 摸着剑立在花霖的旁边:“还好。”
“好了,别站着了, 坐会儿, ”花霖扯了扯仙泽的袖子, 抬头望向他,“别杵着, 歇会儿吧。”
仙泽看了看旁边咕噜噜打瞌睡的小肥猫,垂着眉点了点头,转身在地上划了道剑气凝成的线,才蹲坐在了花霖的身边。
花霖偏头,看着仙泽略带湿意的领襟, 顿时玩心大起:“小师弟, 今儿你穿了几件?”
“三件, ”仙泽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
“热的话, 可以脱一件。”花霖曲膝,手放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浅笑。
仙泽心想这话还颇有道理, 便要开始有所动作。只是余光一瞟,花霖正带着玩味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禁喉结一滚,面上一热:“师…师姐,能不能…”
花霖会意,眼睫闪动,将头微微撇到一边:“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你快脱吧。”
可别热坏了。
小师弟低低“嗯”了一声,面色平淡,可那耳朵根子粉红粉红的,看上去煞是可怜,花霖忍不住偷笑起来。
接着,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子,仙泽应是脱下了里面那件有些厚的内衫。没多久便听他说道:“师姐,我好了。”
花霖这才转过头,伸出手揉了揉仙泽的脑袋。
现在,花霖穿着的这衣衫不是她原本带着的那件,而是魅牙给她换上的白色薄裙。方才仙泽也是因为发现了这点,才对魅牙充满了敌意。
还有一肚子醋。
左手边有只呼噜噜睡大觉的小肥猫,花霖觉得,自己这右手边发丝微软的小师弟也像一只大猫,呼噜噜地在心里叫着让自己给顺顺毛。
虽然这地道里是越来越燥热,但前面也有了动静,结束了这漫长的煎熬。
原本悦耳的猫叫声开始尖锐起来,虽未失去韵律,但已经让人耳鼓发疼。
很快,魅牙的身影渐渐显出形状,脊背深深弯着,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年近九十的老奶奶。花霖赶忙走过去,扶住了她。
谁知她一把将手中的一株小白花塞给了花霖,便用力将花霖推走。
花霖余光里看到魅牙苍老的脸,还欲上前,被魅牙拦住了:“快走。”魅牙屏着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怎么了?”花霖见魅牙的脸色非常不对,收了手,往后退了一小步。
“快走,我的妖性…”魅牙喘着粗气,艰难笑着,“别管我,快走。”
花霖皱了眉。
魅牙周身围绕了一股充满怨气的妖力,而看她已经扭曲了的面容,花霖知道这不容耽搁了。
“多谢。”花霖只得微微躬身,攥紧根茎有些微烫的小花,拉起仙泽就朝后面跑去。
出了地道,便看见花骨子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坟包上,好不可怜。
“小骨?”花霖有些惊有些奇,想要上前,却又怕那只不过是自己眼中的幻想,没有上前。
小骨怎么会在这里?
可花骨子丝毫不觉得哪里奇怪,朝花霖咧开嘴,展露了一个无比真的大大笑容:“阿姐。”
花霖没动,侧过头看向仙泽,却没想仙泽的眼珠子像是被什么定住似的,直勾勾地盯着花骨子。
而手中的白色小花也变得愈加炽热,烫得花霖几乎就要拿不住给扔了。
扔不得扔不得,这可是宝贝。
花霖这厢还在换着手捧花,那厢仙泽已经从她旁边擦过,拔出剑就往花骨子身上刺去。
“师弟?!”
花霖根本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他刺向了自己的弟弟,继而赶紧追上去:“仙泽,停下!”
可仙泽现在已然失了神志。
花霖自知自己追不上他了,胸口也有些发疼,只得喘着粗气:“仙泽,快,快停下!”
仙泽丝毫不为所动,直接和花骨子对上。仙泽剑气凛冽,花骨子则继承了花家磅礴的剑法,两人不分上下,交手在一起。
花霖在一旁呆住了。
仙泽早已站在同龄人的武学巅峰,而就现在看来,花骨子并未落到下风,甚至还有些……游刃有余。
花骨子的天资不过平平如奇,怎么小一年没见,进步就如此神速?
难不成真是因为仙家仙山是个宝地?
愣神间,地道出口传来了猫咪的声响,继而是魅牙的咆哮声——如泣如诉,又夹杂了恶虎低沉的嘶吼。
魅牙快要来了。
花霖也急啊,可是没有金丹的她也做不了什么。左思右想,她看着眼前这株柔润的小白花,张嘴,就要一口把这花儿吃了下去。
不管怎样,先吃再说。
仙泽侧眼瞟到了花霖的动作,可惜手脚被花骨子牵制住了,没法阻止花霖。
“师姐!”他心急地喊了花霖一声。
花霖朝他笑笑,把花送进口。
这幻梦草虽看上去是花,可入了喉后,便化作了一股暖流,奔向四肢百骸,继而冲上脑门。
花霖眼前一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涨得脑袋发疼。
不过,好在这幻梦草修补了自己残损的经脉,四肢充斥着久违的灵气。花霖强迫自己不要过多在意突然涌入脑海的画面,提气向前,想要拉开仙泽和花骨子。
可仙泽就像是受到了蛊惑,一个劲儿地非要和花骨子打,完全拦不住。
“仙泽,听话!”花霖急得吼出了声,也拉住了仙泽,站在他的面前。
而就在此刻,除开头疼,花霖又感到了一阵剧痛,她缓缓低下头。
一把剑从自己背后戳出来。
切了心脉。
鲜血涓涓流出,花霖缓缓抬起头,看到仙泽逐渐清明的眼神,努力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魅牙还没从地道出来,仙泽手中也还握着剑。所以,这分毫不让人活下来的致命一刺,当是花骨子的误伤。
花霖心中有些侥幸的解脱。
因为,就在刚才,她从自己的记忆里,看见了花骨子居高临下的狞笑。
“小…师弟…”花霖再一次朝仙泽展露笑颜,接着失了力气,倒在了仙泽怀里。
在最后的余光中,花霖看到自己的鲜血喷洒在仙泽已有些脏乱的月白色衣袍上。
她想说声“抱歉”,却再难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