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爱美而又黩武,尚礼而又好斗,喜新而又顽固,服从而又不驯!……但当我参阅各种各样的资料,回顾自幕府末期日本一路走来的足迹时,我发现日本国民左右摇摆得十分厉害。但是他们恢复平衡的能力,决不比世界上任何国家的民族逊色。正是靠着这种恢复平衡的能力,才成就了今天的日本,以及这种为他人所迷惑的民族性铸就了日本成为亚洲开化第一国,并进而成为列强俱乐部中唯一的有色人种国家!”
全世界都被日本的这位32岁的新首相的宣言惊呆了,他的宣言同样震撼了东京的中枢神经,此时即便是再无知的人也知道,或许不久之后,这位年青的新首相将要决定着日本未来的命运。
昨天的天气晴朗。相关人士估计今夜将平安无事,然而深夜,近卫文麿的宣言像一只巨大的钉子cha了进来,把日本的历史劈成两半,开战三个月以来,战局对日本不仅仅只是不利的,而是已经达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
日本以列强一员,19年前曾以羸弱之国力击败俄国,当其与中国开战之后,全世界似乎在等待着日本创造另外一个奇迹,但是创造奇迹的角色却发生了变化,外战的失利,中国军队的步步进B,国内赤军攻势愈演愈烈,日本的赤色力量正在急剧扩张。
对于日本而言,日本已经陷入了是和谈还是战斗到底的决择之中?
决定日本命运的时刻已迫在眉睫。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日本稍.有理智或政治头脑之士都已经感到,尽管这一时刻来得或许有些突然,几乎让人很难接受,但是该来的终于来临了,是时候结束这场几乎要毁灭帝国的战争了,正如新首相说的那样。
“……赤军的叛乱导致帝国不得不陷.入一个思考之中,是将国家的全部力量投入一个或许已经不能赢得胜利的战争之中?还是将国家的力量投入了镇压旨在毁灭帝国的叛乱之中?帝国的六千万国民需要做出一个决择!”
但是当近卫发表这番讲话之.后,在日本各处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混乱局面和紧张情绪,惊恐和狼狈在军部尤其严重。政丶府下属的各省部厅刚上班,那些年青的军人们就像事前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叫喊着。
“喂,近卫真的准备投降吗?”
而那些年长的将军们则说。
“是时候结束了!就让近卫这个勇敢的年青人去承.担那一些吧!”
而年青的军人又说,
“近卫是个勇敢的人吗?你们不知道他的父亲不是.创办了东亚同文会吗?他不会牺牲帝国的全部,去讨好那些中国人吧!”
当大家从最初受到的慌乱和无奈之中中平静.下来以后,才意识到中国人并没有要求日本“无条件投降”,近卫所要做的不过只是“接受一个合理的媾和条约”,结束与中国战争,然后抽开身的军队,才可以去镇压那些赤色分子。
首先接到近卫.文麿的讲话后而感到兴奋的是外务省,在战争爆发,帝国军队不断失利之后,外务省的领导们就在偷偷地考虑如何结束这场战争。但当时田中号召大家要考虑本土决战,尽管国民对此深表怀疑,但是在外务省却不断的试图与中国谈判,结束这场战争,田中的号召不过是为了保住他的首相之位而已。
不过5.21的起义,却清清楚楚的把一切阴暗的东西翻到了台面,清清楚楚的告诉大家,帝国已经坚持不住了,忠诚、勇敢、牺牲、奉公的国民,已经不愿意再去承担战争带来的苦难了,他们要的是结束,至于怎么结束,那是结束之后要考虑的事情,至于现在……
结束吧!
所以,当身兼四职的新首相近卫文麿表态之后,外务省的领导们意识到自己必须成为……不!是已经成为“主角”了,只不过这个主角当的或许有些苦涩,他们必须要像近卫说的那样“为帝国、为国民之万世福祉,忍下世间难忍之事,承下悲愤之耻辱!以为国民未来之愤发!”。
在外务省召开的紧急干部会上,外务次官松下才泽、条约局长原本信重、政务局长义腾泽野,围在兼任外务大臣新首相近卫文麿的身边交换了看法,觉得基本上与中国的谈判仍然可以进行,在一些问题上,只要帝国表示出愿意和谈的期望,中国应该不会过于坚持,并就此达成一致意见。
但还有一个问题值得关注,那就是英国、法国、美国的态度将在这场谈判之中起到决定性的作为。尽管中国政丶府表现的非常强硬,但在另一方面,中国政丶府非常顾忌的三国的态度,毕竟对于中国而言,得罪世界三大列强,无疑是不理智的,而三国支持日本用于平衡其远东战略,这一点大体上毋庸置疑,但是问题在于三国介入辐度有多深,他们会坚持到什么地步。
外务省对形势做出的分析是“如帝国表现出的必须要结束战争的态度之后,三国为维护远东的平衡,以日本牵制中国的战略方针,那么三国的介入的深入将超过我们的估计,三国可以接受一个强大的日本,但绝不乐意看到一个有能力挑战三国的中国,更何况是一个与德国有着准盟友,甚至秘密条约的东方国家,因此,最终他们达成一致意见,即借助三国介入,尽可能的保全日本利益,不过接受部分主要的媾和条件,对日本来说这或许是一个明智之举。
经过这番探讨之后,上午十一点,近卫文麿进宫觐见皇太子裕仁。在将发向中国的媾和能告初稿恭恭敬敬地呈上去之后。近卫文麿几乎是用一种低沉颤抖的声音发言,近卫知道自己的这番讲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将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大的国贼,不过在近卫文麿的内心深处,还潜藏着另一番打算,没有任何人愿意做一月首相。
“……外务省认为,接受中国的媾和方案理论上是可行的,中国所要求的领土均系明治大帝之后开拓之新疆土,在国民情绪上或许尚可以接受,外务省认为可以领土问题在赔款问题与中国做深入谈判,最终迫使中国做出让步,而英美法三国无疑是站在帝国一方的!”
在一阵令人感到沉重的沉默之后。站起身来的裕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发出了声音。
“不管怎样,总算可以预料战争即将结束了。我想,仅此一点就很好了。至少我们现在还有一些各种讨价还价的空间,不是吗?如果不接受的话,战争还将继续下去。外战结束之后,我们必须要在短期内结束内战!不能再让国民受苦了。”
此时裕仁再一次强调一遍“不能再让国民受苦了”,似乎身为皇太子的裕仁真的就像日本历史书上描述的每一位日本天皇一般,是一个仁爱的长者,而不是一个和威做福的皇帝,他所做的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国民的福祉,即便是对中国宣战也是如此!
至于战争的责任!是田中和那些狂热分子而已!
遵照摄政的皇太子的旨意,定期的御前会议在下午一点半召开。此时,身为首相的田中以及被西园寺等人推出的其余五名内阁成员,都一致赞成“勇敢”的近卫提出的,“接受部分媾和条件,与中国谈判停止战争”的方案,于是日本新任内阁几乎是组阁的第一时间,就通过了他们的第一个决议。
而出人的意料的是,这一次的御前会议,摄政的皇太子因拜见天皇而未能参加,而帝国最后的元老西元寺公望则因为身体原因未能参加,至于其它的一些政治精英、天皇幕僚们则因为中国空军对东京的再一次轰炸而未能参加。
这一天,一个有野心的年青人和五个绝望的人在半个小时内,决定了日本的命运!
在战争爆发之前,又有几个日本人可以想到这一切呢?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料到这一天!
6月2日早晨,五百九十名近卫师团以及调至东京的中高层军官身穿陆军制服,在宫内省大楼的前庭排成十列。这些人当中有勋章的,都在胸前佩带着略章,并且戴白手稍停,在佐闲侍从长的先导下,身为摄政的皇太子裕仁身穿西装从正门走出来。
这是战争之后,裕仁第一次换将身上的戎装退去,换上一身白色的西装,当那些军官们看到裕仁的身上的这身服装时,他们似乎明白了眼前这位日本帝国未来的天皇和现在的主宰所做出的选择,作为效忠天皇军人,他们明白自己的应该做些什么。
“立正!”
八天前晋升为东京卫戍司令的中岛正武,这位前东京宪兵司令,尽管因其在叛乱是“果断”的进入美国使馆内,但因其仍不断联络忠于天皇的部队,并在镇压叛乱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受到表彰,此时他喊出了一声口令。
裕仁站到中央,中岛再一次喊口令。
“向皇太子殿下敬礼”
三个师团的军官们左手按军刀,一齐举手敬礼。
而裕仁原地立下,微微低头算是答礼。之所以如此这般检阅东京驻军军官,是裕仁给近卫的回报,亦是近卫提出的几个要求中的一个,在裕仁看来这并不算过分,近卫之所以要这个,是为了安全,防止可能会发生的军变,而接见这些军官,则是通过自己向他们传达一个信息。
从裕仁身着西装出现在这些军官面前时,从那些军官惊诧的眼中,裕仁知道即近卫得了他想要的安全。
这一天,阴天,天空中浓云密布。
日本全国未遭受轰炸,日本政界知道,中国政丶府已经收到了近卫发出的信息,用停止轰炸作为一种回应。中国政丶府的这表态,在外务省的那些职责外交官的眼中无疑是有益的,令人欢心鼓舞的,这至少证明他们的一个推测,中国政丶府同样期待一个合适的谈判时机。
而现在时机已经快要成熟,剩下的则是耐心。
之所以如此,同样是身为首相的近卫文麿所要求的,在他看来,急着结束战争无疑是不理智的,帝国国民需要适应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不过只是几天而已,或许还可能更长一些。
没有人知道,近卫文麿之所以如此,实际上为的是自保,在所有人看来,近卫文麿是个替罪羊,但是这个替罪羊同样也有大脑。
“要急着结束战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最前线的官兵发动叛乱。”
在面对他人提出尽快结束的战争时,近卫文麿总是用如此这样的话语说着,甚至于还说着“将在外,军命有所不授嘛!如果你们着急结束战争的话,就让那些在朝鲜尚存一命的士兵们发动一场叛乱吧!到那时,战争就可以立即结束了!”
置国内形势于不顾,苦等靠不住的中国的答复而任光阴荏苒,而身为首相的近卫文麿则在发表了他的那番讲话后,对停战问题也是一拖再拖,甚至于在全国都看着他的时候,不断的视察东京和周边遭受轰炸的城市,慰问那些在轰炸中失去房屋家人的市民,在市民中发表演讲,倾听他们的呼声。
而他们的呼声则非常简单,“结束战争,给他们工作、食物、住房!”,而近卫文麿则一再向这些市民表示,自己将尽可能推动结束战争的事宜,但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同时不断强调,之所以没有食物,不仅仅只是因为中国海军封锁着帝国,更为重要的是……在农村,很多男人被征召入伍,造成粮食产量的不足,还有就是赤军占领着日本最重的粮食产地,赤军用市民们用来救命的粮食从国外换取武器,用来打倒天皇,总之,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有两点,一是战争!一是赤军!
“战争是可以结束的,但是赤军的威胁却是不能解除的!”
短短的几天下来,几乎整个日本都知道近卫文麿的这个言论,而似乎他的这个言论,在一定程度上还获得了相当广泛的支持,尤其是那些露天而居的难民们,他们似乎更愿意相信这一切。
而近卫文麿这种拖延和慰问演讲,却令日本上下产生的焦虑和不安,在日本的里引起了一场混乱。
在近卫文麿当选首相的第十一天,6月10日,各晨报在内阁的要求和通令下,第一次向国民公开了中国提出的部分媾和方案。但在报道中,根据一些未入阁的权力人士的指示,各大报纸尽量保持低调,如删除了削弱国民斗志的条款,没有公开政丶府的正式看法等。而且,为了不削弱国民的斗志,报纸上反而出现了一些相当的新鲜的词语。
《读卖报知》以“冲绳?琉球?不过是殖民而已”为标题刊登了文章摘要,强调“战争迈入最后阶段,帝国政丶府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争而已”。《朝日新闻》登出两排大标题。“政丶府对国民要求不予理睬,将与中国进一步谈判媾和条约,可以想见,这场谈判将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谈判!”至于《每日新闻》则在那里鼓动着人心。
“粉碎敌人的自我陶醉,将战争进行到底!”
在日本的报纸上会出现这些杂乱的论点,或许出乎人们的意料,在有谁可以想象,在忠诚、勇敢著称的日本人,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表现呢?
一切可以追溯到1903年5月22日。那一天,在小城日光的华岩瀑布旁,年仅18岁的大学生藤村操削下一块桴树树皮,写出“岩头之感”后沉潭自尽。在后来轰传一时的这份遗书里,藤村操反复追问着人生的意义。他并且写出了自己的答案:“曰”不可解。他说,“我怀此恨而烦闷,终至决死”……
不久,“烦闷”一词成为此后日本大学生最流行的词汇了。和“烦闷”同时出现的,则是“成”。如果说,明治维新以来,日本以脱亚入欧、富国强兵为追求,几千万国民匍匐在这个目标之下,忍饥受饿、视死如归,从而缔造了“明治精神”的话,那么,也就是从这里开始,这种精神不仅退居到了日本民族的心灵角落,在纷纭浩荡、不断嬗变的市井间,渐渐滋生的,恰恰是它的反面。
与父辈们不同,新一代青年追求的“成”,和国家无关。几乎是日俄战争刚刚落幕,千万青年就生长着新的日本意识:大国地位已经实现,“现在该追求与国家目标无关的个人目标了”。为此,他们刻苦用、考入大学,并渐渐接受了自由主义思想。随即,他们步入公司、成为中产阶级,开始了效仿欧美的生活方式。
而,这个人群是如此的孤立,成为“新市民”、领取可观薪水的青年,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出身农村、或者家境贫寒的那些青年,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依旧是从军。换而言之,他们不仅在观念上与父辈、与“明治精神”对立,他们在身份上也与自己的同龄人、特别是青年军人们对立。
在一代人的身上,日本就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西洋的、城市的、中产阶级的和代议政治的,另一个则是东方的、村社的、赤贫农夫和天皇制度的。
而正是这种分裂,导致了当他们突然面对失败之后,无论是那些有着欧美的言辞、杂交的大脑,但左右着他们的言辞与观念的,依旧是古老的日本之心的新市民,或是那些东方的、村社的、赤贫农夫的和天皇制度的日本人产生一种无所是从感,他们从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帝国和他们将会面对失败。
在意识到即将面对失败时,日本人的情绪正如同这种对立一般,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无所是从。
与皇宫只隔着一条马路的西侧的近卫师团,这个尚未能从20天前的暴乱的整肃中恢复过来的营房里,几千名被解除武装,至今仍然被“看管”在营房之中的士兵们,麻木的看着那些少壮军官们的鼓动,这些刚从士官学校紧急抽调的军官生,并不愿意就这么结束这场战争。
“在一场经历一场暴乱之后,绝不可能发生煽动起一场新的暴乱!”
看着那些士兵,提着枪站在同学们身后的上原有泽在心中暗思到,做为一个刚刚入校的士官生,如果不是因为5.21士兵受赤军煽动叛乱,或许根本没有机会来到东京,士官学校调动了一切力量,用于稳定和整严肃近卫师团,而上原有泽则是以军曹的军衔进入近卫师团,协助长官整严肃。
按照计划,士官生将配合少壮派军官制止新内阁的叛国行为,少壮派军官去说服新任近卫师团长和其它师团参与叛乱,而士官生则劝说这些士兵参与叛乱。但是,谁能想到,在经历了20天的整肃之后,这些以服从长官命令为已任的士兵,尽然拒绝服从这个在他们看来非常荒谬的命令,更何况在内心深处,他们更愿意看到战争的结束。
“控制东京要地,消灭叛国的近卫!进入皇宫保护天皇!”
在这些曾经参加5.21起义的士兵看来,这个命令与十二天前是何其相似。而少壮军官前去说服各师团的师团长时,所得到的回答是。
“作为军人,我们只有服从天皇的圣断,别无选择。现在,我们是战是降,取决于敌人对我方谈判的结果。战也好,降也好,你们都必须记住,你们是军人,必须服从命令,不能违反严格的军纪。大难当头,一个人的轻举妄动也可能造成国家的毁灭。”
而当他们试图反抗时,杀死师团长,夺取师团长的印章,以调动部队时,所面对却是陆军参谋本部派出的已经做好准备的宪兵部队,一些少壮军官则遭到逮捕,而东京卫戍司令则亲自带人到的各军营劝说那些与已经准备离营前往皇宫或与士官生对立的士兵。
少壮军官和士官生们最后的尝试,就是在这种几乎有些诡异的气氛中宣告失败。
第二天,少壮军官试图发动叛乱,以将战争进行到底“以进行六千万玉碎的国土圣战”的新闻非常“意外”被泄露到报界,而近卫则通过的他人在多篇报纸上对这些少壮军官进行的全面的点头论足。
“……为了避免承认失败,少数人宁愿使国家成为焦土,也不愿意走上断头台。为了使全国人民与其同归于尽,还拼命叫嚣六千万人人阵亡。这种残忍无比的非人道行径与地狱中的魔鬼没什么两样。”
近卫文麿似乎等到了自己所需要的那个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