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杭州

在占小满的房间里,我跟她讲了些大道理。大概就是网上最流行的那几个公众号作者写的鸡汤照搬过来,告诉她,现在的女性要经济独立,要有品质,不能成为那种庸俗的人。所谓庸俗的人,就是在自己青春的晚期将自己随便托付出去,然后带着无声的怨愤过完这一生。

占小满在我的唠叨中睡着了,我只能摇摇头离开。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劝说她了,她一直都有主见,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反悔。我一夜未眠,脑子里都是占小满搬家的场景,我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搬家公司带着她所有的家具和我们曾经的时光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若干年后,她会拖着一个半大不丁点儿的小胖子与我在某个商场的超市偶遇,然后我们互相打一个尴尬的招呼,就此相忘于江湖。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路困扰着我,到了杭州的洲际酒店,我仍然低落,何大河看我情绪不对,上来问话,我只好说晕车。

接下来几天我们都是在谈判中度过。

我讨厌谈判,一堆人在一个会议室里坐着,然后讨价还价,特别不利落。对方似乎对我们的报价有意见,所以一直僵持着。

晚上何大河他们也不闲着,在酒店又开了个会议室接着讨论第二天的谈判方案,这是一个对待工作有着百分百热情的人。至于江婷,反正何大河在的地方她一定会在,这个女人对待工作是否有热情我不知道,但对待何大河是百分百的热情。

在所有人里,我成了那个最没有价值的一个,闲的不行。索性给司机放了假,自己打车去了西湖边的酒吧喝酒。

杭州的酒吧和上海的不同,也许是因为靠着西湖的缘故,自带一些情调。曲径通幽的小路配上星星闪闪的LED灯光,神秘感爆棚。但也仅限于此,真的开门进去,全中国的酒吧都一个鸟样,要么就是DJ在上面拿着mic叫的跟被开水烫到的猪一样,要么就是一群灵魂歌手在红色绿色交汇的追光灯下唱着民谣。

成年人的酒吧有且只有这两种形式,要么场子往大了做,DJ和dancer粉墨登场,要么就是卖情怀,请几个邋里邋遢的驻场歌手,唱唱布鲁斯或者民谣之类。里面的酒水除了啤酒基本全是假的或者是兑水的。而里面的浪人们各个眼神里都透露着***,随时准备好高潮。

我找了个靠近厕所的位置坐下来。

用曾经的夜场之王娄子的话说,着叫老司机爱心专座。

着是酒吧里的黄金角落,因为酒这东西,喝多了走肾,总是要上厕所的。所以只要在厕所的位置守株待兔,不光能看到来如厕的人们中是否有自己中意的猎物,还能更直观的看到这些或醉或微醺的姑娘们的素质。

娄子每次都会在口袋里放几个黑色的玻璃球,看到有漂亮姑娘进去厕所后,就把玻璃球放在门口台阶的下面,姑娘方便好出来后,踩到球一个踉跄,他就会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一把抱住。这种套路你闻所未闻,却十分有效,毕竟有过接触后再邀请别人来自己桌上喝两杯酒,别人也不太会拒绝。

我刚落座,就有一个姑娘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在我桌子前回眸看了一眼,然后当着我的面坐下。

“帅哥,一个人啊,请我喝一杯呗。”

我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着是一个学生气很重的女生。虽然她画着很浓的妆容,但从她青涩的五官和嘴巴上的唇蜜以及一身嘻哈风格的打扮来看,应该属于那种刚刚高中毕业不久的社会少女。

“你成年了吗?就喝酒。”

“不好意思,我上个月刚满18,严格意义上我就是个成年人。”

于是我们便喝了起来,小姑娘喝起来不是一般的疯,完全没有上海酒吧里那些卖弄气质的女人的矜持。废话不多就是干,喝完这一瓶还有下一瓶。渐渐的我有些吃不消这种自杀式的喝法,关键是我们几乎没有什么话题聊,她能聊的无非是电视剧和几个韩国小鲜肉,而我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起身要走,小姑娘就跟着,我走到路口,她就跑过来挽着我的手臂,问我去哪?

“回酒店。”我说。

“那我跟你回酒店。”

“小妹妹,你有家没?有家回家。”

“我不小了,刚就跟你说了,我上个月就是成年人了。”

我特别烦这磨人的小妖精,大马路上拉拉扯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就在我们纠缠的这几分钟,冲黑暗中跑出来一个凶猛的中年男人,他喝令我放开那个女孩。

我说这是一个误会,并且友好的将小姑娘交到中年男人的手中,然后告诉小姑娘,你爸爸来了我就放心了。

“你他妈骂谁呢?谁是她爸爸啊,我是她男朋友!”

我一愣,稍微打量了下眼前这个一身肥膘的男人,心里犯嘀咕,不可否认是流行过一段时间的大叔控,难道现在世道变了,流行大伯控了?

“不好意思,是个误会,我就是和这个小妹妹喝了两杯,她跟我闹着玩呢,既然这位男朋友哥您来了,那劳驾您辛苦把她收了吧。”

“算了吧,咱们走啦。”那小姑娘开始拽大伯的胳膊。

“你小子别让我以后再看见你,听到没。”说完他还冲我比了个拳头。

“我去你妈的。”我的忍耐到了极限,我已经够给他面子了,从到杭州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一直有一股无名火憋着。

就这样我和一个壮硕的伯伯级胖子在酒吧绿树环绕的小路边打了一架。我断了一根肋骨,他被我薅了几根头发。

于是当何大河他们赶来医院,看到手里拿着CT片可怜巴巴坐在连排椅子上喘粗气的时候,他脸上那复杂的表情。

同行的还有江婷和王秘书,我摆摆手故作轻松的说没事,就是断了根肋骨,那家伙比我惨多了,估计这会不知道趟在哪个ICU抢救呢。

“都这样了,还吹牛。”江婷在一旁掀我台面。

“查!”何大河头也不回的冲后面的王秘书发号施令。

“你就惹事吧你,这要是让严总知道了……”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你们聊吧,东西给我,我去缴费。”江婷从我手里拿走了病历和CT。

我探出头去,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正装,一头大波浪卷发齐腰的品质丽人,踩着高跟鞋很礼貌的走到了长队的最后方。

我突然想到了占小满和我说过的一番话。她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年轻人愿意来到大城市打拼,抛开那些虚无缥缈的机会论,接地气点就是因为这里的生活规则相对公平。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活在一个规则里,这个规则包括医院的长队,包括地铁两边画好的黄线,也包括所有需要你去遵守的一切。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裙带关系,不会因为你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就会给你一个别人没有的小特权。倒不是因为这里的人素质就绝对高,而是因为这里的人绝对多,所有人的时间都宝贵,大家都不会愿意看到特权主义者打破这个规矩去占用自己的时间。

当天晚上王秘书就查到了打我的人的来路,在武林路上开了家服装店,门面是租的,一年的租金也不便宜。我捂着胸口说现在连个卖衣服的都这么嚣张了。何大河则转头跟王秘书说让他重新起草一下收购案,把男朋友哥服装店往上的整栋楼都买了。

“哥,没这个必要吧,你这属于公报私仇啊,你不能把咱公司的钱当冥币花吧。”

何大河跟我解释:“首先,我绝对不允许我们严氏的继承人被人欺负到头上来还无动于衷,另外我看过了,这个门店的无论从位置还是地段都属于上乘,我们买下来直接作为宏创星锐在杭州的分部,与我们的计划案并不冲突,而且也花不了多少钱。”

我竟然有些感动,光是前面那句不许别人欺负我真是让我有种落泪的冲动。他还说了,会加快收购的步伐,到时候收购案达成,这个店面和这个人直接让他滚蛋。

第二天我给占小满打了个电话,试探的问了她的情况。其实我就是想却确认一下,她到底有没有真的搬去了郑直那里。

占小满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问我什么时候能忙完回来。我告诉她收购案现在还不是特别明朗,但何大河在估计问题是不大的,只是个时间问题,可具体是什么时候,我现在也给不出个确切的日程。

占小满哦了一声,跟我官方的结束了通话。

我觉得她应该是出事了,否则不会是这么一个状态。我竟然有点兴奋,这个时间这种态度,用前列腺都能想到她肯定是和那个郑大律师闹掰了。

我先斩后奏的给何大河发了条微信,自己坐了最后一班回上海的高铁带着复杂又的心情去给我的女神一个超级大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