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承宣成人后, 就极少有人敢骂他了,这类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
但此刻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好在被他忍了下来。
隔着衣料, 都能感觉到手掌的温热。
好像真的没有那么难受了。
“有病。”他还承认了:“胃病。”
“知道自己有病, 还喝那么多……”
“酒局, 推脱不了。”
向烙想起了那个新闻, 垂下了眼帘。
也是, 那么重要的场合,怎么可能不喝酒。
他把手拿开,然后对司机道:“麻烦送我们去医院吧。”
胃部瞬间涌上一股凉意, 瞿承宣皱起眉头:“不去。”
怕向烙坚持,他难受地揉着额头:“我现在不舒服, 想回去睡觉。”
向烙果然心疼了, 最后还是凑过来, 帮他揉:“那回家吧。”
“嗯。”
“难受得很吗?你要不要躺一会儿?”
“不用。”
瞿承宣个子太高,虽然这辆车子空间不算窄, 但于他还是逼仄了。
向烙哦了一声,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一双手环过来,没有动作,他疑惑地看向旁边。
瞿承宣:“能让我靠一会儿吗?”
向烙又往回挪了挪:“你靠吧。”
然后他就被人抱住了,头顶也一重——是瞿承宣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脑袋上。
向烙不敢动了。
瞿承宣个子高, 靠着他的时候还得侧着身弯腰, 这个姿势不见得会舒服。
过了一会儿, 向烙问:“瞿承宣你难不难受?”
瞿承宣以为向烙在关心他的胃:“嗯。”
“那……”向烙扭了扭身子, 瞿承宣只好放好开他, “怎么了?”
“我……”他本想说我坐你怀里吧,这样方便点。
但想到两人现在的处境, 便把话转了个弯:“你靠在椅背上睡会儿吧,会舒服一点。”
瞿承宣当然看出了他的犹豫。
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喉头发紧。
明明以前那么啰嗦的小朋友,吃了什么饭都能叨半天,现在却学会要拐弯抹角的说话了。
“向烙。”瞿承宣叫了他的名字,语气有点严肃:“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
他降低了音量,带着几分无奈:“不要瞒我,好么?”
向烙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下。
他是想说的。
但瞿承宣现在有几分耐心听呢?
向烙闭着嘴不说话。
“向烙。”
“……”
“我就是想问问。”他还是开了口:“你订婚后,我要搬出去么?”
瞿承宣眼角一抽,语气古怪:“订婚?”
“我看见新闻了。”向烙语气平稳地叙述着:“是那位罗家小姐……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高三下学期也不会太久,眨眨眼就过去了。”
他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瞿承宣:“所以……”
“所以,你不用特意做出冷落的样子来,我知道该怎么做。”向烙停了下,轻声道:“恭喜你。”
他每说一个字,瞿承宣的脸色就沉一分,到最后已经比锅底好不了多少。
可惜车内光线太暗,向烙并没有看见。
瞿承宣觉得自己本来只是胃痛,现在心口也开始痛——气的!
向烙感受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安:“瞿承宣……”
“我没有订婚。”瞿承宣打断他的呼喊,声音没有多少波澜:“那是新闻乱写的。”
“……乱写?”
瞿承宣冷笑一声:“或许是授了有些人的意也说不定。”
向烙大概听懂了。
或许是罗家那边借这个机会向外界透露什么消息,比如……嗯,和房价有关?
他们也知道瞿承宣不可能会和他们联姻,干脆顺着借势炒作了一下。
向烙没有经商头脑,更深层次东西的想不透,但他明白了这是个乌龙。
瞿承宣侧头看着旁边的人,语气不悦:“这么大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这么不相信我?”
向烙有些心虚:“……相信的。”
瞿承宣笑了笑:“嗯,相信我,所以把我拉黑了。”
向烙:“……”
怎么还记仇呢。
向烙:“是你太吵了,谁让你半夜打电话的。”
说到这里,他便理直气壮了:“我还要上学的,这个点了你还把我拉起来,非要我回家……”
“抱歉。”瞿承宣伸手揉着他的头:“是我的错。”
他如此坦荡爽利,反倒让向烙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来了。
莫名其妙遭受了那么久的冷暴力,他其实对瞿承宣还是有很多怨念的。
但现在对方生着病,向烙又舍不得去责怪。
路程挺长,向烙一直望着窗外,却没看到一家24小时药店。
瞿承宣闭着眼在休息,面色越来越苍白。
“你还好吗?”向烙有些担心,想了想:“要不你再抱我一会儿?”
刚才虽然没抱多久,但瞿承宣似乎会轻松很多。
瞿承宣眸子里有些意外。
为了哄回向烙,他是准备另一些时间的。
小朋友气性大,不知道要闹多久。
此刻瞿承宣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向烙是心肠软的孩子,明明自己过得不怎么样,却见不得他人疾苦。
“好。”
向烙把身子探过去,想了想,又往他怀里钻。
“嗯?”
“你太高了,我坐在你怀里吧,这样你抱着会舒服一点。”
瞿承宣弯着嘴角:“好。”
向烙坐在他右腿上,小心翼翼避开他的胃部:“重不重?”
“轻了。”瞿承宣感受着腿上的重量,微微皱眉:“吃得不少,体重怎么不见涨?”
“都被脑细胞消化掉了。”
说话间,瞿承宣已经把头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没一会儿,又埋进了他的脖颈间。
有点儿痒。
向烙忍住躲开的冲动,一动不动待着,等习惯这股感觉后,伸出一只手护着他的胃。
气氛难得温馨。
瞿承宣确实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让人怀念。
他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好像生命空缺的部分得到了弥补。
“我不会结婚。”
向烙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给自己说话。
“……哦。”
“你不用搬出去,想住多久住多久。”瞿承宣说:“上了大学,出去工作,都可以住。”
向烙忍不住笑了:“哪能这样……”
能的。
瞿承宣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两人以后的同居生活——
空闲的时候,可以约着去旅游,去逛向烙喜欢的漫展、摄影展,或者在家里蹲着看电视打游戏,做些年轻人喜欢的事情。
要是都忙了起来,会给彼此发个信息,告知不用等自己回来。
但这些东西,也就是想想而已。
向烙以后有自己的人生,路朝着哪边走,是他的自由。
瞿承宣这个名字,只在他人生中占据很小的一部分。
或许对比其他人确实要重要些,但他在向烙心中的地位,与袁聪其实没多少不同。
自己对向烙的独占欲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
这是不对的。
瞿承宣知道。
但他不想改。
感觉到抱住自己的手臂紧了一圈,向烙轻声道:“又痛了吗?”
他动了动:“是不是我把你压着了……我下来吧。”
“别动。”瞿承宣嗓音低沉,又将他抱紧了些。
现在的姿势,向烙感觉不是自己在支撑瞿承宣,而是整个人窝在了他怀里。
环着自己的胳膊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他完完全全困在里面。
太过亲昵了。
向烙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地不动了:“你再忍忍,我们就快到了。”
抱着自己的人没说话,好在呼吸还是稳的。
终于到了瞿宅,向烙扶着他坐在沙发上,而后熟练地找到了胃药。
屋内灯光大开,他这才看清男人的脸色白成什么样。
伺候瞿承宣服了药,向烙还是有些担忧:“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不用。”
把瞿承宣送回房间后,向烙又去打水帮他洗漱。
看他前前后后地为自己忙碌,瞿承宣心头涌上一股变态般的满足。
他敛下眼中的情绪:“谢谢。”
等收拾完,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向烙平日六点起床,已经没剩什么时间了。
瞿承宣心头终于有了一丝后悔:“明天请假吧。”
向烙摇摇头:“不行的,一天就要落下好多进度。”
他帮瞿承宣接了温水放在床头柜:“我没事,你好好休息。”
瞿承宣不再强求了,躺在床上休息。
他捂着胃,眉头因为难受而没有松开过。
向烙有些不放心,便不着急走,在床边坐下了。
“不回房间?”
向烙说:“等你睡着了。”
瞿承宣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房间的灯光调暗了,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氛。
向烙捂嘴打了个呵欠,眼中已经染上了不少困意。
但瞿承宣在床上睡得不踏实,他不敢走。
向烙庆幸自己照顾病人很有经验,熬夜已经是习惯,撑一时半会儿也不是问题。
所以他如往常一般,任由自己眯一会儿,反正很快就会醒来,然后就可以回房间睡觉了。
只是白日和晚上高强度的学习让他有些疲惫,再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早已消耗掉他大半精力。
眼睛一阖上立马就进入了黑甜的梦里。
床上的瞿承宣睁开眼,眼神清明,没有一点痛楚。
他没急着动,盯着向烙好一会儿,直到对方的呼吸均匀沉绵后才掀开被子起身。
他拿出向烙的手机,锁屏密码是默认的,他一试就解开了。
而后打开闹钟,毫不犹豫地点了关闭。
弄完这一切,男人下了床,小心翼翼打横抱起少年,往他房间走去。
或许是向烙累得睁不开眼,也或许是他动作十分轻柔,怀里的人豪无知觉。
瞿承宣无声笑了笑,将人安置好。
向烙睡得太熟,还微微张着唇,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
瞿承宣没忍住拨了一下他下巴,力道很轻,没舍得将人弄醒。
他没对谁这么温柔过。
人生第一次,做了一回体贴人。
瞿承宣起身离开。
关上房门前,忍不住深深看了床上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