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小姐,奴婢尿急……”

陈蓉蓉不耐烦地挥挥手,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一会儿穿衣服,这会儿上茅房,若非办事利索,早特么一脚踹出去了。

其实,江小呆哪里是要去尿尿。一大清早到现在,他还没有完成每日一偷的任务,手有些痒痒罢了。

不一会儿,他低着头哈着腰扭着小屁股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蓉蓉钻进轿子里,她在轿侧,两人一路前行往“安济坊”走去。

正是艳阳高照时分,“平价粮行”门前依旧人头攒动,外围处,闻讯赶来的商贩及百姓亦是络绎不绝。

去年闹旱灾,百姓颗粒无收,食不果腹,众粮商又囤积居奇,城中粮价已暴涨至每石六百文,更有上涨趋势。

就在这时,小小的平价粮行突然宣布下调粮价至暴涨前,按照每石150文售卖。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临安城便热闹起来,四处争吵声不断,每每也只为多挣一口米粮,杂着驴鸣马嘶,一时间仿佛重回到那盛世年景。

看着或为倒卖或为饱腹的人气势汹汹地扑向粮行,陈府阁楼中,陈大富一袭黑袍,倚栏而立,眉头深锁,将底下百态尽收眼底。

不多时,便听得有人气喘吁吁来报:“大人,平价粮行今日拂晓时分被一神秘男子以五百万两收购,许东家已全家迁往江陵。”

陈大富嗤之以鼻,沉声道:“吩咐所有人,尽数买进。只要他敢卖,咱们就敢买。”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这人的粮多,还是钱多,居然敢挡他的财路。

“赵东家,粮食无多了!”

“赵东家,各大粮行前来要账了!”

平价粮行内,这位被称作赵东家的男子约莫四十来岁,两鬓斑白,身材高大魁梧,闻言眉毛轻佻,喝道:“没长脑子么?我是管家,这里的东家姓江!”

话音才落。

“报——有人送来一封书信!”

赵管家眉头皱皱,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钱,大把大把的钱,一封书信有个屁用。正要丢弃,余光瞥见信封上有一个“江”字,不由心中一动。

内容很简单,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句话,前一句交代了取银票的地点,后一句让他安排接家人。赵管家顿时眉头轻舒,吩咐伙计喊来妻子和老母亲,派了马车让两人前往“酒香万里”客栈去接苏汐汐,自己则亲自带人赶去城西河畔的槐树下,掘地三尺,果然藏有一麻袋,打开一看,不由笑出声来,整整一麻袋的银票,比他家里擦屁股纸都要多的多。

“东家……”

“是管家!”

“在俺们心里,你就是东家……”

赵管家怒道:“我告诉你们,东家已有交代,谁要是擅自挪用或私藏,小心我打断他的狗腿!”

伙计吐了吐舌头,不再支声。

有了这些钱,赵管家立即忙开了,按照事先和东家商量好的计划,大笔一挥,以每石1000文的价格收购了临安城各个大小粮行中所有的粮食,城中百姓凭房契以每石150文买进,若家中经济困难的,免费赠送三石。用东家的话说,临安城只要他在,就不允许有一个人因吃不上饭而饿死街头,包括家养的阿猫阿狗。

赵管家为人处事果然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他为何对“江东家”忠心耿耿,说起来还有一段小故事。

今拂晓时分,江小呆刚处理完张山路的尸首,看着天就要亮了,想着这时候若返回姗姗住处必定会被发现,于是打算先去吃点东西,挨到晚上再与姗姗汇合,谈谈情,说说爱,如果可以,再睡睡觉。

就在他吃面的时候,赵宏志从地上捡起一张千两银票交还给他,看着衣裳破旧肚子咕噜噜叫唤的赵宏志还能拾金不昧,江小呆肃然起敬,便请他吃了碗面。交谈中,江小呆得知赵宏志住临安北郊,上有老下有小,本想去城中亲友家借点米借点钱,孰料亲友闭门不见。

江小呆试探着说道:“既如此,这一千两银票你就不该还我,偷偷拿了去我又不知。”

赵宏志正色道:“便是饿死,他人的终究还是他人的!”

听到这里,江小呆二话不说从怀里取了十张千两银票给他,让他把家重新翻修一遍,安排他的儿子赵文替他去监管建造中的茶楼酒肆,又安排他的妻子和母亲做了苏汐汐的佣人,不仅管吃管住,每月每人还有三两银子。如此这般详细周到,令赵宏志感激涕零,当场跪地发誓永生永世当牛做马追随左右。

可带着他多有不便,于是,江小呆便干脆将小小的平价粮行盘了下来,让赵宏志当东家。他怎么也不愿意当东家,江小呆见他态度坚决,只好随他心愿当了管家。

简单的一番交流之后,江小呆便想着去陈府打探消息,为晚上做好准备。在他看来,其它事情办砸了也无所谓,姗姗可是自己的心头肉,万不能有半点闪失。谁知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了招聘丫鬟的公告,于是脑筋一动,乔装打扮成丫鬟进了陈府面试,凭借着机灵和巧舌如簧,他居然成功挤掉了众多应聘者。

原本以为只是端茶倒水的活儿,哪里想到他一个小小的投毒“戏法”居然让陈大富对他另眼相看,要自己是个女人那就好了,问题是他还男扮女装,陈大富和陈蓉蓉看不出来,不代表别人也瞧不出端倪来。如今又断了陈大富的财路,稍有差池,他还不得被大卸八块!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做了,那干脆疯到底,这是他江小呆的处事风格。他告诉自己,白天是湘儿,晚上是小呆,白天是奴婢,晚上是窃贼,用他的话说,取财于官,造福天下百姓。

送完了信,今天的任务也就只剩下最后一桩了。

安济坊是临安城最大的药铺,出诊大夫有两个,一个是远近闻名的朱小昌,另一个是医术精湛的朱大昌。关于朱小昌,民间偷偷流传着一首打油诗这样评价:

小昌真大肠,看病有两样。

医男男受伤,医女女遭殃。

但也只是私底下说说而已,若被告发,全家老小必将坐牢。然而正是这样心术不正又医术蹩脚的郎中,却被传得神乎其神,直至最后竟然与华佗齐名。究其原因,朱小昌有个哥哥叫朱大昌,兄弟是垃圾,这当哥哥的却是医术精湛的名医,只是他不争名也不夺利,所以,坊间又有这样一首打油诗评价朱大昌:

大昌有医方,治病不走样。

世事皆无常,大肠包小肠。

纵然如此奇葩,可生意出奇的好,只因为临安城各个大小药铺全被安济坊吞并。其中缘由,自然是陈大富出资,而真正的幕后老板是当朝宰相胡济世。所以,即便有人被医死,也不会有官府追究,百姓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

这不,江小呆正准备随陈蓉蓉进去,有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出来,用草席一盖,其中一人对着车夫喝道:

“诺!老规矩!丢乱葬岗喂狼!”

江小呆偷眼瞄去,有一油头肥耳的胖子坐在屋里,左脚跷在凳子上,左手扇着衣襟,右手扇着蒲扇,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江小呆暗暗叫苦,原来是个老色B,这一关,恐怕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