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依诺也是不知道,只是从那片黑暗中清醒过来以后,脑中对于自己脖颈上的这个东西才突然清晰了起来。
若木树是生长在日落之处西极之巅的神树,独一无二却又无甚用处,可,又并非如此。
开天辟地之时,为秉持天地昼夜之衡,那位神女独守在了西极之巅日月交替之处,六界生灵感恩戴德,常常会去探望这神女,而神女怕夜路不好走,特地造了这若木神树,在夜晚照亮了一片天空。
可随着千年万年,几十万年的流逝,众人将她遗忘了,没人再来探望她,可她也不是那么在意,她只是,第一次感到了寂寞。
随手化出一面镜子,每日对着那镜子观望着六界的生命交替不息,而她这永恒的生命便愈发让她觉得寂寞。
直至那人的到来。
起初见他,他还是个孩子,追着一只蛐蛐迷失在了这诺大的崖顶。
恍然回眸,却见她独自坐在圆月之下,一阵惊诧,他竟上前搭了话。
她愕然,不曾想过自己还会见到一个活物,微愣过后,她粲然一笑。
从那一刻起,他的心便丢了。
从孩提到壮年,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就像是昨日才与他初见,今日他便笑意盈盈的将她揽入自己宽阔的胸怀。
于她而言,这人始终是个孩子,就算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像儿时一样抱着她,哄着她,跟她说话,逗她发笑,虽然他从未成功。
她一向是沉默的,因为六界的事情她见得太多了,多到让她已经不知怎么再做出反应,包括他将她紧拥在怀,紧张地问她要不要嫁给他。
习以为常的无言,他却只是笑笑,再未出现。
她仍旧日日坐在崖顶之上,看着镜中的他娶妻生子,平平稳稳的过了大半辈子,待到人到暮年,便颤颤巍巍的独自一人再次登上了这崖顶。
她年轻依旧,回眸望他,竟第一次有了别样的感觉,恍如隔世。
他仍旧笑笑,默默地坐到那若木树下,看着头顶上的大片的光晕,喃喃的说着,下辈子会不会生在离她很远的地方,若是生成个女子也是很可怕的,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记得再来这里....
听着他熟悉的唠叨,她心中突的涌出了一丝暖意,嘴唇微动,他这一生竟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我不掌管轮回之事,这些,我不知....
她的神情仍是淡漠如初,说出的这话,竟像是单纯的在回答问题。
脑中回忆起初见的那唯一一次粲然一笑,他勾起唇角,轻轻的说出了这一生的最后一句话:“你的声音真好听,如果能笑着说,一定很好看....”
他的双眸合上了,唇角的笑意却是一直未曾消退。
她无言,仍旧继续着她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生活。
然而,总是有些变化的。
再望向六界时,她却总是无意间的去寻找那熟悉的身影,一天,一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不知又过了多少个轮回,这崖顶却是再也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攀登上来。
心中的异样感与日俱增,从他逝去的那一天开始便生了根,时至如今,竟已长成参天大树,杂乱的让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发狂。
终于,她懂得了什么叫后悔。
终于,她哭了。
一滴滴泪水砸入若木树中,她抱着那镜子终是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了那崖顶。
在女娲泪中有一个虚幻的世界,在那里,错过的,都将重遇。
化为原型以后,月冥的速度却是比人型还要快上许多,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他们便出现在了西荒的上空,依诺怔怔的看着已经完全坍塌的地方,心中却是已经明了了。
不待依诺再次开口,月冥载着依诺转身飞快的向天界奔去。
第十一日。
玄君的身体不知已经被穿过了多少窟窿,青色长衫已被暗红染透,可他手握权杖,仍是站的挺直。
夜湛却不甚着急,只看那结界球上的银龙已开始虚幻不定,便知玄君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何时,那一袭红裙的女子出现在了骷髅座旁,笑意盈盈间,却见一道暗黑闪电劈入了结界球,那结界球竟抵不住闪电的威压轰然裂开。
夜湛挑挑眉,懒懒的问了一句:“成了?”
红袖笑道:“还差些时候,大约这是打了个招呼。”
结界球突然爆裂,玄君不堪重负猛地呕出一口血,尚未凝神再次施法,那银龙却虚晃几下陡然消失了,而就在那银龙陡然消失的一瞬间,一声龙啸响彻天地。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却见一威风凛凛的银白长龙窜天而起,遥遥的盘旋一圈后,缓缓的降落之际,却有一蓝纱紫裙的女子轻飘飘的从天而降。
那女子衣袂飘摇,长发飞扬,一派沉静如水之势静立在狼藉之中,竟是翩翩不染纤尘。
而在她身后,那有吞天之势的威风银龙顺从的腾飞着,远远望来,竟如真正的神邸。
夜湛愣住了,几乎是瞬间,他就从那骷髅横座上站起了身,然而不待他开口叫上一声依依,那边法阵中天帝竟是目光一暗,喃喃说道,是时候了!之后便见玄君猛然释放全身威压,似是将全部力量都释放了出来,而那权杖上的黑珠突然冲天爆裂出一阵血光,霎时间冲破了这法阵结界,一条血龙直穿夜湛胸口。
身体一僵,黑色的血液从那胸口处喷涌而出,夜湛欣喜的表情还来不及换下,身子便缓缓的从空中坠落了下来。
诛仙阵破了,众仙将蜂拥而出却是再次和魔君厮杀起来,漫天的呼喊声中,玄君用权杖撑着身体,对着依诺粲然一笑。
“依依…欢迎…回家…”
语罢,身子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