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脑海里象过电影片段一样,闪过几幕,和邻家小妹马兰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快乐童年……继而眼前又浮现温小燕、郭明月的身影……
人生就象一匹被人鞭策的飞马,来不及驻足路边的风景,便已越过一座座高山、淌过一条条大河,但见霞光满天,却不知时光飞度,飞马要飞向哪里呢——是西方极乐世界,还是东方歌舞升平?也许人生在世,并没有人能预知未来,更没有人能看到人生终点。
“强子,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你那么忙,这么晚,还来看我们。”老者真诚的话打断了高强的遐想。
“老爷子,就不说见外话了,我看你言谈高雅,举止脱俗,是来自大户人家吧?”高强笑问道,房间里只剩下老者,高强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单独与老者相处的机会。
“唉,说来话长,我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村办教师,一个是镇政府的民政干部,都娶妻生子,四年前西北那场大地震时,我抱着幺幺在山间小道上去走亲戚,结果大地晃了那么几晃,便一切都没有了。老天留下了一老一少,全家十二口人啊,那时幺幺吃奶啊,老天为什么不将我一起带走啊,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呜呜……”老者说着,澿然泪下,面容瞬间苍老无比,不愿再提及那段伤心往事。
“哦,老爷子,对不起。”高强明白过来,难怪老者的神色总是那么倔强,历经人生巨痛的人,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与常人不一样的沧桑。
“强子,这是震后政府补发的户口簿,十二口人变成了两个人,人生无常啊。”老者红通着眼从布袋里摸索出一个大红的居民户口簿哆嗦着递给高强,泪湿长襟。
高强本想摆手推却不看,还是犹豫了下接过户口簿,了解下爷孙俩是必要的,免得心存疑虑,将来因没看户口簿要再问就不好意思了。
大红簿子,确实是居民户口本,大红的国徽,盖的是民政部和公安部的大红公章,扉页户主两字高其琛,居住地址显示确在震区,出生年月及身份证号显示老者已经六十高龄。翻过一页,便是小女孩的名字,高丽,五岁零两个月,与户主关系写着孙女,并未注明是户主长子还是二子的女儿,两页都盖有当地公安机构的户口专用章。
户口簿里还夹有一张省厅出具的户口随迁证明,大致意思是爷孙俩无亲无故,长子在教书时为保护学生被震塌的校舍夺取生命,次子在组织乡镇干部救人时被发生的次生灾害中丧生,本来两个儿子都不会死的。
证明信提到,经证实老者是两个英雄儿子的父亲,因老者患有特殊疾病,在出生地的五代以内的直系、旁系血亲均已罹难,是孤家寡人,属灾区特别救助对象,若有好心人收留,可以随时迁户口到当地,不必往返取证。
迁出证明信里留有好几个公安部门、民政部门及红十字会、慈善总会的电话,以供迁入地查证,恐怕这样的随迁证明信是华夏国第一份人性化的户口迁出证明吧。
爷孙俩竟然姓高,和高强五百年前是一家啊,这才叫缘份吧……
高强迅速翻阅完户口簿,递给叫高其琛的老者,语带伤感道:“老爷子,人死不能复生,都过去四五年了,你带大幺幺不容易啊。”
“震后,灾区政府建了救灾房,我也领了救灾款,本想在当地带大幺幺,无奈我睹物思人,总是天天恶梦,睡不安稳、吃不下,得了怪病,政府专门派了个心理干预医疗小组,仍然没治好,最后一个专家说我这病是心理刺激太大,没有法子冶,唯有离开地震的地方才可能不会出现那样症状。”老者打开了话匣子,边说边用餐巾纸掍拭眼泪,纸巾都温透了,在苍老布满青筋的手里捏成了纸屑。
“然后,你就接受专家建议带着幺幺离开家乡了?”高强顺着老者的话题问道。
“是的,本来想来南方寻找一个远房亲戚,来后才发现那个城市大改造,大拆迁,再也找不到亲戚了,就一路讨生活到了江南,没想眨眼就四年过去了,幺幺也大了,救灾款早用完了,幸好遇到强子你,前些日子你给的两百元钱,我给幺幺买了套新衣服,也买了文房四宝,想出来找点事,不想年纪大了,没人要了,唉……”
“那你平时都住哪里?”高强很奇怪,老者虽说在乞讨,可身上衣服还是整洁干净的,根本就不象大街上破衣烂衫的乞丐。
“我大儿子是镇里干部,我多少听说过一些,知道大城市里有收容救济站,我便带着户口簿和当地医疗机构出具的精神阻碍的医学证明找到了江南民政救助站,把情况说明了。他们人还好,没有为难我,给我爷俩弄了间房间住着,可我不想增加政府麻烦,就偶尔白天出来讨点生活,晚上回救助站睡,来这儿也有大半年了吧。那个六叔将我和孙女安顿下来,还代我向救助站去说明了下情况,今后就不回站里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老爷子,你以后就放心住下吧。”老者一席话,解了高强心中疑虑,难怪老者乞讨时还保持着尊严,本来可以在救助站安心养老,竟然要靠乞讨来减轻政府负担,这是位多么受人尊敬的老者啊!
就凭老者是两位英雄儿子的父亲,这一点,就足以让那些身处高位坐在豪华写字楼里衣冠楚楚对老者视若无物的白领们、精英们汗颜。高强也暗自捏一把汗,还好当初遇到老者带着小女孩乞讨到自己面前时,自己没有半点的轻视,要不然,心里肯定不安。
从老者的身上,高强顿时有种感悟,芸芸众生,谁也不是谁的谁,也没有谁可以自视清高,没有谁有权利去藐视谁,在千千万万的普通老百姓中,说不定与你擦肩而过的就是一位英雄,一位无名英雄,而你呢?当你确认你不是英雄时,你在你的世界还重要吗?
当你身着名牌、蹬着锃亮皮鞋时,想到这样的老者,你觉得你还有心情去漠视田间赤脚的农民、工地上顶着烈日汗流浃背的农民工吗?
高强对老者顿生敬意,在咱们的华夏国,随便一位老百姓,都可堪称英雄啊……
高强琢磨着是不是有必要接爷孙俩到自己家里住,毕竟让老者和小孙女长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何况占了马大鹏休息的地方也不好。再说了,爷孙俩同姓高,要是排个族谱或者寻根问祖的话,恐怕还真是一家人都说不定的。
“爷爷,爷爷,我再也不愁没棒棒糖吃了。”小女孩兴奋得忘了敲门,直接推门进屋,只见小女孩满脸红光推开门后象欢快的小兔子般一蹦一跳地来到高强面前,挺有礼貌的:“感谢好叔叔。”
“你这个孩子,就知道吃。”高其琛慈爱地摸了下小孙女的头。
马云飞亲自搬了一个大箱子来,是一大箱棒棒糖,一箱二十盒,每盒十根,总共一箱就是二百根棒棒糖(没算错吧),还真的每日一根可以吃上大半年的。
“大哥,夜宵马上会有人端上来。”马云飞气喘吁吁,又道:“咦,大鹏和子更呢?”
高强呵呵一笑:“对了,正要跟你说个事呢。我让子更到楼下指点夜间保安几招去了,我看咱们狼王保安公司的那些个弟兄是不是也得学上几招,用于自卫也好啊。”
“要得啊,我也下去指点几下。”马云飞有力地挥了挥拳头。
“你也会国术?”高强有点不信。
“大哥,我会擒拿格斗术,部队学的啊,最实用了。”马云飞非常自信,“大哥,你可别小瞧我,当年我在部队散打比赛中可是获过奖滴哦。”
“啊哦,云飞,你小子行啊,深藏不露,我还真没小瞧你哈。”高强嘿嘿一笑,真是的,来这江南大都市才多久啊,还差点忘了,在部队格斗打枪拼刺刀啥的那不是日常功课嘛。
“幺幺,跟叔叔走,我也教你两招,保准以后没有小孩子敢欺负你了。”马云飞笑着向小女孩高丽招了招手。
高丽自然是满心欢喜,又是蹦着跳着拉着马云飞的手出门,嘴上嚷着:“马叔叔,我要学樊梨花、要学穆桂英,我还要学、学……”
“不会你还要学董存瑞炸碉堡吧……”马云飞说笑着牵着小女孩的手走下楼去。
见马云飞牵着孙女出去了,老者高其琛指了指一大箱棒棒糖,有些难为情道:“强子,我知道你是对幺幺好,可是真要将这么一大箱棒棒糖给装进肚子,就算小孩子患不上糖尿病,恐怕也会对孩子牙齿不好吧。”
“是啊,我咋就没想到呢。”高强拍了拍脑门,自己一时性子来了,为讨小女孩高兴,便许诺送小女孩一箱糖,这下惹出问题来了。
确实,高强从小就听老人说什么糖吃多了会坏牙齿,至于为什么会坏牙齿,有没科学依据,老一辈们也说不清,都是人云亦云的。
“买就买了,不过,糖也不会坏,慢慢吃就是了。”老者不想忤了高强的好意,妥协了。
“老爷子,你也别急,虽说这一箱糖也抵不了几个钱,可是我不能在您孙女面前失信吧。待会来了,我跟幺幺解释下,她应该会听我的吧?看能不能把这箱糖给退了,换上些学习用品,或者给幺幺买套新衣服呢?”高强说是这样说,但小女孩高丽会不会乐意高强退了那箱棒棒糖,高强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都说小孩子的脸是春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