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三水似乎并不惧怕自己,看起來是个人物,只是这人闻名于刘庄的地痞无赖之名,忍不住让李又廷皱眉,但只有这么一个本地人來向他示好难道还轰出去不成吗。
也罢先看看他深夜來此的目的,只见陈三水将桌子收拾好之后,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说道:“李大人,俺……俺这也算当官了吗。”话毕,竟然完全沒了摆桌子时的从容,拘谨的两只大手似乎放在身前不是,放在身后也不是。
本以为他能说出什么独到的见解,哪像得到竟是这样一句不成器的话,李又廷心底有点隐隐的失望,笑道:“快坐吧,你当选了农会主任,是我该向你道贺才是。”
陈三水也跟着笑,不过脸上表情有点僵硬。
“大人先坐,大人先坐。”
李又廷为了尽快赶走他的拘谨,拉了他同坐。
“当了农会主任,是做官,而且是你们黄泥屯的官,这官虽不大但是却责任重大,接下來农会将有大动作,我只问你一句,敢不敢跟着我做他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來。”
陈三水,将两个人面前的酒碗倒满,端起自己身前那支咕咚咕咚就是两大口,然后伸手一抹嘴,痛快无比的发出了一阵享受的咂嘴声。
“李大人,俺是黄泥屯有名的地痞无赖,你也敢用俺,不怕弄臭了名声。”
李又廷对他这话心下稍有不满,却正色道:“我李又廷只看将來,不问前事,只要你能将这农会单起來就比那些整日盘剥百姓的土豪劣绅们强上不止百倍。”
陈三水本以为这位大人会先教训他一通,结果却是说出这么一段话來,虽然文绉绉的但也听明白个七七八八,他不在乎之前所做之事,只要今后好好办事,他就是一个合格的农会主任。
“难道大人要动黄老嘎。”
“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第一步先从分田地做起。”李又廷今天从手下那里了解到,这个陈三水与那黄老嘎有着几乎解不开的仇疙瘩,这陈三水年幼之时也是黄泥屯中数得着的富农,只因黄老嘎嫌他家的三亩旱田隔在了自家的田中有些碍眼,黄家如果能拿下这三亩地便可以将所有田地连成一片,于是就着人去买,偏偏陈三水的父亲是个倔脾气,死活不卖。
最后,黄老嘎逼急了,串通了土匪构陷他一家人,最后成年的男丁抓在牢里病死的病死,失踪的失踪,可怜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破了,陈三水由于未成年躲过一劫,但也由此成了沒人管的孤儿,这事虽然成了尽人皆知的秘密,可他多年以來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还曾寄居在黄家做了仆役,但终因性格顽劣被撵了出來。
陈三水到底知不知道黄家和他陈家的恩怨,李又廷做不得准,但这个黄老嘎坏事做尽,是绝对不能放过的,只不过眼下时机并未成熟,必须先拢住一批人,才能对这个本地的土豪发难,这是这些自耕农们,胆小惯了当然不肯担着风险将宝压在他这外來户身上,李又廷完全理解他们的心情与想法,说到底还是自己沒能给他们安全感,他们感受不到自己决心在刘庄天翻地覆的决心。
“铁路边的那块地你可知道。”
陈三水如何不知,当年的灭门惨案甚至震动了济南的督军,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难,难道大人想动那块地。”这块地在黄泥屯正北,而其北面就是胶济铁路,这块地抛荒多年,刘庄的刘大善人一直想吃下去,但顾忌吃相,这么多年也沒有到口,这位李大人倒好,完全不顾及吃相,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如果这地果真让农会吃下去,刘大善人不气个半死才怪。
陈三水想到,去年去刘庄瞧热闹因无意中摸了一把混在人群中的刘家小姐,便被他使人打的半个月下不來炕,心中恨意倏起。
“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俺,这刘庄上下,俺就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人,敢舍得一身剐。”
说完呲着牙,关切的拿眼角瞟着李又廷。
李又廷笑着摆手,“一身剐不至于,天大的篓子有我李又廷给你兜着,我交代给你的任务只管放手去做,像你这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刘庄和黄泥屯有多少,全去找來,有多少找多少,全给我编入农会,组成一个执法队。”
陈三水被李又廷成立执法队的想法弄的一阵兴奋,结果一不小心酒就喝高了,半夜回他那破窝棚的时候竟然倒在屯里路边的臭水沟旁睡了一宿,直到日上三竿还呼呼大睡,屯民们发现宿醉在臭水沟边的他之后,都瞧上了稀奇,口中啧啧者有之,心生怜悯者有之。
“呦呵,这不是咱们屯的农会主任嘛,怎么睡在臭水沟边上了,恩……这老大的酒味,狗改不了吃屎啊……”
“哎,这二愣子也怪可怜的,能活到今天也真不容易……”
陈三水醒过來时,发现几个半大孩子正冲他身上扔石头子,脑门子被砸的生疼,起身作势吓唬他们,嘴里还呼喝做声,半大小子们被吓的一哄而散,他这才掸掸身上的泥土,哼着小曲直奔她那帮狐朋狗友的老窝而去。
当天下午,黄泥屯农会执法队成立,李又廷看着院子里面装模作样站成一排的十几个刘庄最臭名昭著的闲汉们,心道,这哪是吴主席设计的执法队啊,分明是刘庄地痞队才是。
“今天,是你们上任的第一天,咱们的任务是分田地,屯北铁路边的土地,我已经着人划分成了六十等份,你们的任务就是统计出黄泥屯条件最差的六十户人家,然后报与我,协助我将这些土地都分下去,都听明白了吗。”
听到是分田地,有人眼睛顿时放亮“大人,这田地俺们能分吗。”
“如何不能,只要你满足条件,就可以分。”
“什么条件啊。”有人立刻忐忑不安的问道,生怕自己不符合条件。
李又廷呵呵一笑。
“条件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字,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