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公使虽然在谈判场地上给予了妥协,但在接下來的谈判中态度却极其强硬,第一次会晤仅仅进行了半个小时便不欢而散,究其原因还是双方在赔款问題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南京政府派來的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周龙光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那吴主席碍于面子不好意思降低谈判标准,那他不介意來做这个“好人”,当然,他也是怀着私心的,原本他便不被上司看重,又与同僚不睦,如今有了一展能力的机会再把握不住,让那个吴主席把谈判的事拖延不决,自己必然会遭到部中同僚的攻讦和上司的问责,到时候丢官去职在所难免。
于是,当天晚间他偷偷溜出了军营,赶往城内胶济铁路饭店去见那日本公使。
芳泽谦吉正在为如何厘定谈判条件而头疼,听到谈判副使连夜來访,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兴奋,他意识到事情很可能出现了转机。
周龙光一进屋便用标准的关西腔日语向芳泽谦吉发出了问候。
“公使阁下,连夜打搅,万分抱歉!”
芳泽谦吉听到他这一口地道的日语,脸上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心道看來此人曾在日本留学,用日语与自己交谈无非就是为了示好,看來事情果真在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上进展。
“何谈打扰,阁下请坐。”他不冷不热的请周龙光入座,便沉默下來,也不急于发问。
两个人对坐无语,周龙光大感尴尬,只好干咳一声道明此番來意:
“公使阁下,鄙人此番前來,是想就谈判条件私下里交换一下意见!”
“哦,在下愿闻其详!”
芳泽谦吉的态度还是不咸不淡,周龙光却急的满头大汗,他整理了一下思路。
“鄙人在临來济南之时,蒋主席曾交代,只要归国肯撤兵,其他一切都好谈!”
“如何个好谈法!”
“可以,可以不要赔款,只要归国从速撤兵,一切都好商量!”
芳泽谦吉听罢欣喜若狂,站起身來纵声大笑,在支那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他暗暗好笑,亏得他还头疼了半天,在看周龙光也站起身,期期艾艾的看着自己,心道这姓周的支那人倒个可人儿,是专为自己排忧解难而來的啊,既然支那人这么容易便妥协,他决定來个狮子大开口。
“除了不需要担负赔款以外,贵国必须惩办此前加害日侨的官员,并且要严禁一切排日宣传,并且胶济铁路沿线二十里外不得有中国驻军!”
“这!”
周龙光倒吸一口冷气,他万万料不到日本人竟然如此贪婪,不但不给赔款,还要报复那些爱国奋战的官兵,自己如何能答应,若答应了自己在国民政府内还有立身之地了吗。
“这个,这个,鄙人权小位卑,不敢擅自做主……”
芳泽谦吉又是一阵大笑,毫不客气的冷冷道:“你能做得了不要赔款的主,如何就做不了其他主,你瞒着吴孝良來找我谈这个不怕他知道了枪毙你!”
周龙光被芳泽谦吉挤兑的阵阵胆寒,想到吴孝良那冷峻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但仍旧强作镇定的道:“我乃代表南京国民政府,代表蒋主席,他区区一个省主席有何权力对我采取措施!”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却是越來越沒底,他已经开始怀疑,今夜偷偷來见芳泽谦吉是对是错,别再谈判成了,却把这妥协的责任都推在自己一人身上,万一真被那姓吴的做了替罪羊,那是何其冤枉。
芳泽谦吉一阵嘿嘿冷笑,也不于他争辩,“你将我的意见转告给吴孝良,中日双方只能在这个基础上谈。”他在初时的兴奋冷却下來后,仔细梳理了一下目前状况,觉得之前过于乐观的相信周龙光这个人的能力,虽然面前之人的确可能得了南京蒋中正的面授机宜,但在强势如吴孝良这等人面前,直如草纸、放屁一般,沒有半点效力,他真正的谈判对手仍旧是吴孝良。
因此,想在谈判条件上绕开吴孝良是不可能的,想通这点,芳泽谦吉对周龙光就失去了兴趣,摆摆手命人将其撵了出去,喋喋不休的周龙光周后,屋里静下來,他站在窗前凝望着外面夜色如墨。
芳泽谦吉突然想通了,逼迫支那将军妥协,主战场却不应在这谈判桌上,最终还是要使用武力和压力,谈是谈不出结果的,十一旅团的斋藤少将是皇国陆军狂热的好战分子,这个任务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十二月三日,由泰安方向传來一个令吴孝良十分震惊的消息,韩复榘降而复叛,撕毁了之前达成的协议,袭击了驻扎在大汶口的保安旅,双方互有死伤,紧接着他又得到了第十一旅团奉命南下的消息。
吴孝良意识到,这一连串的行动绝不是孤立的,而是环环相扣,韩复榘背后撑腰的应是日本人,而斋藤南下便是这一猜测的佐证,他不能坐视日军如此猖狂,谈判之时还在中国山东境内调兵遣将,于是立刻派人去胶济铁路饭店日本驻军司令部提出强烈抗议。
日本人给出的理由仍旧毫无新意,日本侨民于泰安一带遭遇不测,日军南下实为护侨,绝不参与中国内部事务,这个解释让吴孝良火冒三丈,真真是欺我中华无人那,突然心中念头一动提笔在信笺刷刷写了起來,罢笔后将信笺折好又唤过卫兵,低声交代几句将折好的信笺交给他。
卫兵换过便服出了军营,直奔城内而去。
吴孝良冷笑自语:“你芳泽谦吉做了初一,我吴孝良便做个十五给你看看!”
十二月四日会谈继续,双方就撤军,赔款一事吵的面红耳赤,周龙光实在忍不住在休息间隙,偷偷的和吴孝良交换意见。
“卑职临來济南之时,蒋主席曾面授机宜,事不可为之时,可以不要赔款。”话音未落,周龙光只觉脸上一阵剧痛,接着一阵哗啦之声,竟是一只瓷盖完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吴孝良将一碗滚烫的茶水,连碗带水砸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