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方罢,一曲又起。
大堂灯光重新明亮起来,璀璨灯光变得柔和,富有浪漫气息。
舞池中央的绅士淑女们换了一个舞姿,由探戈,舞成了维也纳华尔兹。
这种起源于法国的交谊舞,以其优美的乐曲,曼妙的舞姿,浪漫的氛围,高雅的格调,风靡于全世界,是人们联络情感的最好载体,也是上流社会中最盛行的一种交流形式。同时,它兼收并蓄,多唯利是图的肮脏交易,多情投意合的美好爱情,多媚上欺下的投其所好,多万古千秋的外交手腕,都在旋转腾挪中发生,也在旋转腾挪中结束。
岁月穿梭催人老,可任谁都不会忘记,在中南海里,曾住着一位著名的舞林高手,周总理。
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为了提高华国的国际形象,周总理大力提倡跳舞。当时,中南海的怀仁堂、北京饭店或是三座门俱乐部,都是周总理经常举办舞会的地方。起舞时,他的脸色白中透红,浓眉下的双眼炯炯有神,神态高雅而又平易近人。而他的舞姿颇具英美风,舞步矫健,优雅大方,潇洒飘逸,风度翩翩,浑身充满着舞曲旋律感。
鼎湖主楼二层的大堂内,舞影重重。
就在琴曲刚换之际,那个略显苍老的病态青年不知为何,嘴角竟鬼魅般地轻轻扬起,惊世骇俗,伸出有点苍白的手指推了推黑色镜框,转身,慢慢向靠近吧台的沙发走去。如果仔细观察他的细微动作,会惊讶发现,他从不一碗水端平,讲究韵律上的变化,譬如绳趋尺步,并不由始至终都直道而行,几乎每隔五米,他的落脚点就会有所偏移,或是左脚重,右脚轻,或是与之相反,很容易令人想起《阴冷的坟茔》这类的书籍。通常只有两种人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是本身就长短脚的人,二是偏执谨慎到阴阳怪气的人。
萧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凡是诡谲怪诞的人或事,他都会想一探究竟,弄个水落石出。
他皱了皱眉,可还没来得及往更深的地方想去,一把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七少爷,这么孤单啊?”
萧云下意识转头,见到来人,轻轻一笑,打趣道:“真是冤家路窄,去哪都能碰见你。”
“这叫缘分。”贾伯侯正懒洋洋地环绕着舞池走过来,顺手将空酒杯递给了一个恰好路过的侍应生。
“甭来这套,我站在这都快成化石了,你才舍得离开温柔乡,忒不够意思。”萧云泄愤道,其实他早就发现这个戴着厚重眼镜的好色之徒了,这厮刚才在舞池中央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翩翩起舞,那只放在后背的大手还不忘不露痕迹地上下求索,享受着令男人垂涎的温润。
“这能怨我么?那美人儿是个大学生,特别有韵味,我被迷得插翅难逃,舍不得放手啊。”贾伯侯走到跟前,喜形于色,在萧云面前,从来不需要忌讳,直言不误袒露心迹。不过,他依然泛起一阵心惊胆跳,不是为那个女大学生,而是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跟昊天太子爷和市长大公子有着交情,这是多少人恨都恨不来的,有这么好的关系,他不利用,反而要如此低调,要隐藏在幕后,到底为什么?玄奥,莫测,藏龙卧虎啊。他越来越读不懂这个年轻人,越往里走,道路越是复杂,走着走着,你就迷路了。然后暗中庆幸自己选择跟他做了莫逆之交,这个决定的意义,不亚于当年娶了王梅梅为妻。同时,他也倍感诧异,为什么并不属于这个圈子的萧云面对如此奢华的世界,竟没有一丝的惊叹,或者自卑,抑或拘束,甚至没有一丁点的留恋,在这个权利场当中,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自在,眼神依旧干净空灵,少年老成到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境界。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搞定了?”萧云露出一瞥暗藏玄机的打趣眼神,斜睨着远处那个略带青涩的女大学生。
“那还用说?”贾伯侯春风得意,镜片后的眼睛荡漾着**,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个“V”字。
“别弄巧成拙,踩了地雷阵。”萧云善意提醒道,这厮还真是饥不择食,老牛吃嫩草得这么理直气壮。
“你给我放一百个心,这点我能不堵住漏洞么?问过了,刚毕业,纯白纸一张,是宁钢老总詹击鼓新招的秘书,今晚带来撑场面的,涉世未深,又喜欢浮华世界,不吃她,吃谁?”贾伯侯大笑,然后掏出一包红塔山经典1956,递给萧云一根,自己熟练地点燃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啧啧叹道,“这女人啊,就像手里这根烟,抽了几十年,离不开喽。”
烟不贵,八元一包。
“你就抽这烟?”萧云三根手指轻捻着烟嘴,悠悠转着,思考着要不要拿出那包65的软中华。
“瞧不上眼?”贾伯侯斜眼不落痕迹从面前路过的一个女侍应生曲线惊艳的小腿上一闪而过。
“哪敢?只是觉得不符合一个银行行长的身份,对别人雁过拔毛,自己却一毛不拔。”萧云轻笑道。
“嗨,这年头,谁还会用香烟代表身份?90年代那段疯狂的日子,净抽什么555,万宝路这些洋货,觉得高人一等,现在回头想想,觉得脏心烂肺。况且我只对这红塔山情有独钟,当年知青下乡的时候,管大队长要过一根抽,就爱上了,哪能说改就改?这烟很冲,抽起来够味。”贾伯侯哂然笑道,两片厚唇衔着香烟,很不雅观,现出了他底层苦力的本态。
萧云无语,这厮对烟这么长情,对女人却这么滥情,左右望了几下,问道:“这儿不许抽吧?”
“不碍事,侍应生不敢管。”贾伯侯又有恃无恐地猛焯了一口,吐出烟雾后,用嘴斜叼着,拿起打火机,咔嚓,一下子便为萧云点燃了,顺手打开身旁的一扇窗,让外面的新鲜冷空气吹进来,两个大男人便在那个角落吞云吐雾了起来,鬼鬼祟祟,情景很是滑稽,像两个背着老师躲在厕所隔间里偷着抽烟解乏的高中生。
那个站在灯火阑珊处的美女大学生见自己的舞伴杳如黄鹤,正四处张望,拧着眉头找寻。她不属于那种让男人一见到就恨不得拖到床上狠狠亵玩的女人,水嫩,墨秀,像一首藏头露尾的暗恋情诗,仍未褪去少女的青涩,而身旁都是些口蜜腹剑的贵妇人,与她老死不相往来,显得有些孤独无助,视线转了一圈,恰好涉足到角落里,与贾伯侯四目相对,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害人不浅的笑容,然后转回头去,假装认真倾听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在口若悬河的侃大山。
萧云将这一幕一丝不漏地捕获,没有鄙夷,也没有厌恶,在这个越来越复杂的社会,不乏刚毕业的女学生贪图富贵,随俗沉浮,选择了走攀龙附凤这条捷径,魏娜无疑是其中的典型,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价值观认识程度的一面,而更多的可能是大环境在无事生非。萧云夹着烟,燃而不抽,轻轻吹着那一星红点,使它燃得更快一些,不动声色道:“老贾,你公然出来泡女人,不怕被发现?”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贾伯侯一副生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耻之徒姿态。
“嫂子真是一个伟大的女人。”萧云轻轻一笑,终于抽了口烟。他抽烟的姿态俊逸潇洒,很有艺术感,那种略带散漫的味道就如廿四桥的明月,钱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凉雾,荔枝湾的残荷,虽然色彩不浓,却回味无穷。
贾伯侯沉郁下来,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围城外的人,怎能体会到围城里人的辛酸苦楚?”
“要不您受累,传道解惑一下?”萧云挑挑眉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婚事,骤然笼上了一层恐惧感。
“婚后的生活,就像划过的火柴,擦亮之后就再没了光亮,死水一潭,死水一潭啊。”他感叹道。
“言过其实吧?”萧云似乎有点不敢置信。
“我是过来人,爱情坟墓的直接受害者,还不清楚?男人嘛,哪个不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我老婆算是一个大肚能容的女人了,但还时不时打电话查岗,等到她生日或者结婚纪念日这些重大日子临近,盘查得更严,蛛丝马迹也不放过,每每这时,我就会收敛很多,不敢顶风作案惹草拈花,窝在家里不出来,真是那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七少爷,老贾我呢,以一个前辈的身份,跟你这个还没步入婚姻殿堂的王老五说几句忠言逆耳,在这个爱情可以拿来买卖的时代,虽然婚姻不是爱情的终极目标,但是爱情往往会成为婚姻的‘幌子’。一旦幌子被毁了,婚姻就有了结束的理由。一言以蔽之,别信爱情,信感情。爱情太短暂,一瞬间碰撞荷尔蒙分泌过多的产物,充其量只是昙花一现,感情是日积月累相处下来形成的,有着水滴石穿的顽强生命力,才会历久弥新,一段永流传。”贾伯侯语重心长道,嘴皮子功夫果然厉害,不过并不是什么舞文弄法,全都是他体验过后的肺腑之言,他跟王梅梅之间就不属于爱情,但感情绝对无人可替。
受益匪浅。
萧云沉默。
贾伯侯也沉默,不过注意力却转到了女大学生身上,对她不离不弃,两人旁若无人地隔空调情起来。
大堂内仍有不少没有随着琴曲起舞的绅士名媛,恰似浊流中,那些独善其身的清流名士。
很久,萧云才轻吐一口烟雾,转移话题,望向那些顶级富豪们,问道:“那些人,你都熟悉?”
贾伯侯也适时将视线转移,平稳一下那颗躁动的心,轻声道:“不全,大部分吧,有几个挺熟的,像介绍这女大学生我认识的詹总,经常一起打高尔夫。你也知道,在市场经济条件下,银行的地位很特殊,毕竟一家企业要发展壮大,必须要保证充足的流动资金,新港支行在这方面做得挺到位,给了他们很多帮助,我好歹作为行里的一把手,跟这些老总大亨们的交情还行,虽然谈不上什么铁关系,但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
在这个国度,关系二字,是至高无上的。
从古时朝廷的党羽林立,到如今政坛的地方派别,无一不体现着华国人高超的庙堂制衡之术。而商界巨擘与政府官员历来都是有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暧昧关系,无论是名扬天下的晋商,还是官商不分的红顶商人,都或多或少地谙晓政界之道。到如今,由商转政,从而爬上高位的商人不在少数,原国家副主席荣毅仁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关系,俨然成了政界与商界这两个不同领域却水火相连的派别纽带。
“哪几个不大熟悉?”萧云一下子抓住了问题要领。
“那边那个,穿着一身复古唐装的男人,我跟他,就不是很熟,呃,可以说一点也不熟。”贾伯侯耸耸肩道,没有难为情,用夹着香烟的手向远处微微指着,那个烟头红点仿佛就是一个指示箭头,人心犹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口是心非之人随处可见,如果你没有一套看透人心的过硬本领,你将处处碰壁,甚至屡遭不测,可这人,贾伯侯打过很多次交道,性格喜好都瞧不出端倪来,因此也未能成为可以勾肩搭背的朋友。
萧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在大堂右侧的一株千年古木旁,站着几个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轻言谈笑。气质这东西,深刻,含畜,致远,肚子里没点货,背后没点靠山,装不出来,即使装出来也不像,其实到了他们这种年龄,那种居高临下的气质已经不用刻意去伪装,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随意地散发着。而在几个人当中,尤为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个身着一套市场上买不到、只能专门定制的高贵复古唐装的中年男人,方方的脸,面相庄肃,吊梢的眉毛和眼睛,有点像关云长的卧蚕眉、丹凤眼,下颌留着一寸细长条的美髯,十分儒雅。
气质非凡,足以倾覆任何一个女人的玲珑心。
极少男人可以让人感觉像一朵花,但这个中年男人的儒雅,竟似一朵淡泊幽远的兰花,“绿叶淡花自芬芳,深山庭院抱幽香”,显得诗意盎然,仿佛一股清逸雅淡的馥郁花气扑面而来。儒雅风度,不是装腔作势,故作高深;也不是掉书袋,乱矫情。儒雅是骨子里的东西,真正儒雅的人,一举手一投足,就能体现出来,无须刻意表现。有的人看着也挺儒雅,一身名牌行头,风度翩翩的,但胸无点墨,谈吐粗俗,一张嘴就会露馅,活像一个土财主、暴发户。
萧云轻轻弹了弹累积微长的烟灰,饶有兴致道:“给我说说他?”
“南京的春秋创投,听说过吗?”贾伯侯轻声道,也不吝啬自己的浅薄知识。
“略有所闻,十年来迅速崛起的一家风险投资企业,总资本超过40亿美元。”萧云微眯起眼睛。
贾伯侯徐徐吐出一个烟圈,盯着那个中年男人,缓缓道:“他,就是春秋创投的总裁,长孙能臣。”
萧云神情古井不波,没有震惊,没有膜拜,隐藏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气度,左手的一根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水晶杯,不知在思考着什么难以破解的难题,然后露出一个瓜熟蒂落般的笑容,轻声道:“春秋创投能发展得这么快,有官方背景吧?”
“嗯,听说春秋的背后,站着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身影。”贾伯侯的神情出现少有的虔诚。
“谁?”萧云感兴趣问道。
“省委书记,荣高堂。”贾伯侯轻声细语,像是讲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国家机密。
萧云终于皱了皱眉头。
官轻,势微。官高,尊爵。
荣高堂,作为一个经济强省的封疆大吏,身兼着政治局委员的身份,政治地位是非同一般的,比其他落后省份的一把手更为声名显赫。在中央层面,拥有着更多的话语权,可以为地方的经济发展带来更多的政策扶持。在地方层面,更是一言九鼎,一字千金,可以清除一切不和谐的声音,上下一心谋发展。等五年任期满了以后,青云直上,进入中央,那是早晚的事,至于位列政治局九常委,也不是不可能。
在和平时期,什么是官员上位的最有力筹码?
经济。
更准确的来说,GDP。
除了经济外,没有什么政绩可以让你拥有绝对的政治资本。除非你的封地之内整天闹水灾,而你坚持在抗洪救灾第一线,与军民联手共卫家园;又或者你的封地常年有恐怖袭击,你英明领导,果断决策,屡次化解危机,拯救万民于险难之际,不然很难爬到权力顶峰。
那条道,实在太多人窥视了。
能在自己管辖范围内,出几个国家级乃至世界级的大企业,那跟在古代立下赫赫战功是相差无几的。
萧云闻言轻轻一笑,旋即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何,沉默了几秒后又肆意地笑了几声。
诡异,幽秘。
贾伯侯见到他不温不火的脸色,心中微微诧异,连烟都忘了抽。
虽然早已见识过这年轻人的深厚城府,但能深到连一丝诧异表情都没有的地步,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萧云再次轻瞥了眼谈笑自若的长孙能臣,兴致索然,轻声问道:“除了他,还有吗?”
“那个,在阳台边的沙发上,正拥抱着两个长发美女的中年男人。”贾伯侯又指了一个人。
萧云向那张沙发上望过去,三盏明亮耀眼的嵌顶灯下,一个长得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中年男人正颓废地斜坐着,环绕过女人后背的左手还提着一瓶路易十三。兴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表情稍显虚幻迷朦,任由身旁的两个美人亲吻着他的脸庞。
趁这空挡,贾伯侯迅速掐灭那根快燃到烟嘴的香烟,重新掏出一根红塔山。
点燃,深吸,轻吐,一气呵成。
“他是谁?”萧云语气很淡,却掺杂了一丝好奇。
那个中年男人,不像长孙能臣的温文尔雅,反而有点纨绔不羁的味道。按理说,人到中年,历经了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看透了韶华匆匆,花开花落,早已将年少轻狂或者沉湎俗世的青涩磨去收敛了,会多几分顺应天命的超然与洒脱,也会多几分矜持下的稳重。
可偏偏这个中年男人是个例外,荒诞,放荡,醉生梦死。
“他呀,来头不小,张家三少爷,张羡鱼,宁州最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平头老百姓都说张至清算是人中龙凤了,但鲜有人知道,其实他的三弟长得比他更俊俏,可惜就是不思进取,张家三兄弟,算他最没出息的,只顾风流倜傥,自命不凡,女人味极浓,一天到晚都过着粉淡脂红、春花平湖的贵族公子生活,太糜烂了,不成大器。”贾伯侯不屑一笑,眼神中尽是不加掩饰的赤裸鄙夷。
萧云心头微凛,眼神中隐有一丝的怒意,不过很快就消失殆尽,仿佛一口干枯千年的古井。他没想到这个醉如烂泥的中年男人就是张山泉的父亲,曾经想用苏楠作为诱饵,去引诱他二哥张至清的张羡鱼。难怪刚才和苏楠一同步入大堂时,萧云就赫然发现这个男人的目光不善。
败家子,十足的败家子。
贾伯侯嫌窗户开得有点小,又推开了一点,凉风夹着些许雨丝飘进来,浓郁的烟味瞬间随风而去,继续道:“张羡鱼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公子哥,胸无半点墨,肚无一本书,就会吟诵几首南唐后主的潦倒宫廷诗。除了女人,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的兴致。他名义上是昊天集团的副总裁,却从不去上海,也不参与集团的任何运作管理,即使是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照样缺席无误,没日没夜地出没在各种高档场所,物识更多年轻貌美的女人上床。”
萧云皱了皱眉,思考了些久,问道:“他家里那位呢?从不管他,放任自流?”
贾伯侯还没来得及回答,刚才那个被他窥视过小腿曲线的女侍应生远远见到了躲在角落里抽烟的两人,便职业化地送来了一个烟灰缸。贾伯侯摆摆手,没有接过来,对那女侍应生道:“这玻璃玩意儿太重,给我送个纸杯过来。”
“是,先生,您稍等。”女侍应生礼貌地转身离开。
贾伯侯把烟灰弹在了身旁的那株绿萝盆里,继续道:“他家里那位不在这儿,人在加拿大,山高皇帝远的,怎么管?再说了,他们两夫妻早就有名无实,各有各精彩,这已经是秘而不宣的事情了,只是碍于两个家族的利益和面子,没有分开罢了。”
“他家里那位是哪个家族的千金?”萧云问道。
“苏州的沈家,据说是明朝巨富沈万三的后代。”贾伯侯一脸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可耻相。
“有意思。”萧云嘴角勾起一个诡魅弧度,极其迷人。
此时,钢琴曲又换了,舒缓浪漫,富有情调。
舞池中央的男女们轻拥着,和着钢琴节拍,柔柔迈着舞步。
那女侍应生适时送来了一个纸杯,递给了贾伯侯,行了个礼,不温不火,不蔓不枝,露出一个职业性微笑,笑容很干净,配上她那张不施脂粉的雪白脸庞,并不惊心动魄,但说兰摧玉折并不为过,像一串清透的七彩碧玺,轻声道:“先生,请保持大堂清洁,吸烟有害健康。”然后转身离开,动作利索,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贾伯侯哑然失笑了三四秒,片刻,才由衷感叹道:“没想到这里的侍应生还是环保战士,高,真高。”
萧云轻笑一声,将燃到尽头的香烟扔进贾伯侯手中的纸杯里,锲而不舍地问道:“就这两人不熟?”
贾伯侯摇摇头,伸出两根肥大的手指,推了推厚重眼镜,忽然凑近萧云,好像说话声音大一点点,都心有余悸,尽量压低声音说道:“在那边那张茶桌旁品茗谈笑的那几个人,不单止我不认识,在场的亿万富豪也没几个认识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萧云皱眉而望,不管不顾的,见那张树根茶桌旁围坐了七个人,个个都不怒自威,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凌厉的优越感来,而且更为奇怪的是,彼此间的交流方式竟然是唇语。外行是看不出他们用的是唇语交谈的,因为太自然了,水到渠成一般。
只有萧云看清了,不仅看清了,还读懂了。
贾伯侯赶紧扯了扯萧云的衣角,用更细的声音说道:“别那么明目张胆地望,他们可不好惹。”
萧云如刀双眉皱意更浓,像遇到了什么瓶颈似的,一点眉目没有,轻声问道:“他们是谁?”
贾伯侯耸肩摇头,眼角余光不时飘向那张树根茶桌,盈满了敬畏之意,低声道:“他们的身份悬而未决,上流圈子称为‘北斗七星君’,手里掌控的资本据说达到五百多个亿,控制着多家大型公司,包括三家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央企。不仅如此,他们还是地下社团最尊贵的客人,因为他们经常帮助**洗钱,从没有失手过。他们能力通天,没有谁敢惹的,我听我的一些道上朋友说,就连黑龙团的陶黑石见到他们,态度也是十分友善,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了解他们背景吗?”萧云微微眯起双眼,凝视着那几个人,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惊骇的神色。
贾伯侯深吸一口烟,吐出来后,说道:“我只知道他们属于一个神秘的组织,其他的,一概不知。”
“什么组织?”
“我不知道。”
“呃,那你又在这里大放厥词?”萧云汗然无语。
贾伯侯浮起一个得意的笑容,轻声道:“因为我老丈人就属于这个神秘组织的,厉害吧?”
“真的假的?”萧云不死心。
“我记得有一次,哦,对了,去年除夕,他们七个和我老丈人在书房密谈时,我在门外偷听到的。”
萧云下意识蹦出一句:“他们密谈些什么?”
“好像是什么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之类的,类似相声的《报菜名》,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反正他们谈的内容很奇怪,好像都跟吃的有关系,可又让人觉得这种关系太牵强附会,我也记不住那么多。”贾伯侯的第二根烟也正式寿终正寝,他还想掏出红塔山连续战斗,望了眼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个女侍应生,就咬咬牙忍住了。
萧云轻声道:“确实很奇怪。我还真想过去跟他们要杯茶喝。”
贾伯侯笑着道:“你就别想了。”
萧云好奇道:“哦?”
贾伯侯轻声道:“他们的茶,只斟给他们朋友喝的。”
萧云皱起的眉毛始终没有放松,还来不及再想些什么,就听到大堂突兀地响起了一声惊呼。
“苏楠姐,你怎么了?”唐悦儿嘶声裂肺喊道。
萧云眼神一寒,突然疾身而去,只留下贾伯侯一脸错愕的震惊表情。
(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