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父与子

外边淅淅沥沥的冬雨璇过静穆夜空,串串滴落的声音,任性地敲击着孤寂的窗棂。

风,萧瑟冰寒,冷冻逼仄着,与冬雨无情洨融和鸣,演绎着这静寂冬夜的沧邃与繁滢。

张家仿佛也被这种天气所感染,老太君的离席,血腥狰狞的人头,让家庭聚餐顿时索然无味。

张宝很想过去问问萧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到他家作出如此无礼且残暴的行径,却被他妈在底下死死拽住,不肯放手,因为这时候的确不是探知真相的好时机,毕竟刚刚二嫂子才与萧云发生激烈口角,以至于老太君怒而离席,要是这时候过去跟萧云攀谈,不仅会把二嫂子得罪个干净,更会让老太君觉得张家内部不团结,那可是大忌,张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萧云被鬼谷子请离张家。

众人看着萧云背影的眼神很复杂,也很惊奇,唯有那个纨绔张三公子才浮起不为人知的笑意。

萧云自突破为九品上强者后,气场一直很强大,直至无争,即不屑于与天地万物去争强好胜。

这是资本,这是根基,这是底蕴。

可当鬼谷子向他踏出第一步,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蝼蚁无异,这几乎是本能的反应。

难道这就是大宗师的威力?

不战而屈人之兵?

萧云不敢轻举妄动,他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那就太冤了,所以他乖乖地走向了门口。

咻!

刚到门口,一根弩箭就猝然从黑暗中呼啸而来,如同山洪倾泻,直奔萧云身后的鬼谷子面门。

萧云面色一惊,忙回头望去,却见鬼谷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两根手指一伸,竟夹住弩箭。

“让你的人消停会儿吧。”鬼谷子淡淡道,两根手指一交错,弩箭就被折成两段,轻然落地。

萧云不敢托大,赶紧做了一个收的手势,黑暗中无数的人影遽然无踪,恢复了静悄悄的景象。

“以为这样就可以与张家划清界限,泾渭分明?”鬼谷子忽然开口道,清癯的脸颊没有表情。

被猜中了心事的萧云眉头一紧,瞄了一眼鬼谷子,逐渐微笑道:“总要有个开端的,对吧?”

“幼稚。”鬼谷子不悲不喜地骂了一句。

“那就当我幼稚好了。”萧云无赖地耸了耸肩,他行动的本意就是告诉张家,矛盾不可调和。

“去这个地方,有人在等你。”鬼谷子递来了一张纸条。

“什么人?”萧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好奇害死猫。”鬼谷子说了一句很时髦的话,不再多言,然后直接把萧云“请”出了家门。

张家的下人很快赶来,修葺起被萧云彻底损坏的木门,鬼谷子则纹丝不动站在门外,看守着。

萧云苦笑地看了看那位惹不起的大宗师,将纸条捏在手里,快步离开,自有人负责处理善后。

走出院子,早有狼屠开着车接应,上车后,萧云打开字条,看清楚了上面的三个字:红旗路。

红旗路,是宁州东北边舶来区的一条老街,以民清建筑居多,是保存得最为完整的古老街区。

象牙白的街灯,被如烟如雾的雨幕笼罩着,朦朦胧胧的烟霭,氤氲裹饰着如豆绚幻的灯花。

如夕照般蕴漾出些微温馨,暖溢着夜归途人,懿栩孤单剪影,落单的归程,漫过这夜的凄清。

按图索骥,下车步行的萧云根据字条上写的门牌号,找到了位于红旗路中间路段的一所房子。

这是一座百年石屋,幽静,淡雅,门前一株青梅,两只石狮子,细雨侵袭下,栩栩如生。

你会觉得这房子是有生命的,它用一种安然、幽深的目光,在时光里从容不迫地注视着众生。

萧云尚未来得及敲门,就有人在里面把门打开,撑着一把黑伞,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去。

萧云的好奇心再一次被吊了起来,瞥了一眼那开门之人,迈步而进,狼屠也跟在了后面。

开门之人把萧云引到了院子的右侧,那里是一座青瓦白墙的屋子,看起来应该像是一间书房。

“谁非过客,花是主人。”

此八字为一楹联,由原民国陆军上将张钫先生亲书,就刻在石屋书房的门侧。

门头上,还刻着六个字:听香读画之室,应该就是这间书房的名字吧,萧云暗暗猜测着。

吸引萧云的,还是门侧的这副楹联,“谁非过客?花是主人”,追忆古人,思及自身。将此八字于唇齿间品玩再三,竟犹如醍醐灌顶。再想想自己,日日为俗事纷扰不定,夜夜因欲求辗转难安,大到思虑事业、地位、价值,小到谋求生存、位置、爱情,有哪一日真正能抛却外务,回归到安静坦然之中?

萧云苦笑摇头,收伞,递给开门之人,走进了书房,狼屠还想跟上去,却被开门之人拦下。

狼屠一怒,想硬闯进去,却没料到开门之人一个侧身,肩膀一靠,这庞然大物竟然飞了出去。

落地后浑身湿透的狼屠吃了一惊,忙抬头去看那个立于黑伞下的卑微人物,徒生了恐惧之情。

书房里亮曳着盏盏桔黄的灯,绒绒的光晕绽饰着缱绻的夜阑,所有物件都摆放得井井有条,让人有种肃然之感,贴墙而伫的四面书柜,码着各种各样的书籍,甚至还有线装古书,其中不乏珍贵传世孤本,其中几样商周青铜鼎器尤为引人注目,还有价值连城的明朝成化斗彩葡萄纹足杯和清朝雍正珐琅器,几幅山水真迹更是千金难买。

正中央一幅手书狂草,斗大“黄裳”二字,令人震撼,笔势运笔放纵,点画狼藉,堪称绝品。

当今世界,除了大清官张至清,恐怕没有哪位书法大家能写出如此离尘脱世的狂草了吧?

“黄裳”一词,出自《周易?坤卦》,原文:黄裳元吉。意为穿不显眼的黄色下衣大为吉祥。

可千人眼中有千个哈姆雷特,“黄裳”这个词,要落在野心家眼里,何尝不是龙袍的象征?

书房里有一架堪称古董的留声机,上面放着一张黑碟片:柴可夫斯基1812序曲,宏伟有力。

可曲子在萧云踏进门口之后,就戛然而止,唯有鱼缸里的几条名贵锦鲤会发出些许戏水声。

在窗边,一个清逸俊雅的中年人遗世独立般站在那里,如同一方明朝永乐年间的青花八方烛台,克制内敛,端庄规整,正凝视着院中被路灯照亮的青石板,上边已经积了一层雨水,来不及泄去,雨滴落下来,就溅起一朵朵晶莹的雨花儿,涟漪还来不及荡开,就被新的雨滴砸碎,随生随灭,变化无穷。

尽管中年人的眉宇间透着文雅气质,但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入得了他法眼,能让他上心。

萧云很好奇,这个他本应该叫“父亲”的中年人那种睥睨众生蔑视万物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一瞬年华苍老,万物恍若隔世。”这是中年人看到萧云进门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萧云沉默着,他不是不想开口说话,而是他内心在深刻自责。

这个中年人为了所谓权力,可以抛妻弃子,出卖亲朋,罔顾良心,其滔天罪行足以千刀万剐。

但就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萧云竟然生不起对哪怕半点的仇恨,他能不自责吗?

这算是一种特赦的温柔赋予么?

此刻,父与子,近三十年的再重逢,相视无语。

“我不喝茶,白开水可以吗?”张至清打破沉寂。

“可以。”萧云点点头,他在鬼谷子递出字条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只是还是有点慌张。

“这是我爸离世前住的房子,他离开之后,我会偶尔来这里住一下。”张至清倒了一杯水。

萧云接过一杯无味的白开水,眉心一动,张至清嘴里所说的“爸”,不就是他爷爷张河殇吗?

“房子所有的装饰,还有书籍,我都没动,站在这里,很多记忆会涌上来。”张至清笑了笑。

这就是刻薄寡恩良心泯灭的张至清?萧云迷惑了。

“看到门口的那幅楹联了吗?”张至清轻声问道。

“嗯。”萧云点点头,他发现张至清有一种无法阻挡的魅力,即便你恨他入骨,也没法生气。

“这是张钫先生送给你爷爷的八个字。”张至清对张河殇忽然换了一个称呼,不再是“我爸”,而是“你爷爷”,亲近之情一下子拉近,望着窗外的院落,轻声道,“你爷爷倾晚年之精力,修百亩园林,募千方石刻,有陋室以藏身,有石屋以寄情,有铭言以明志,有墨香以清心,可百年之后,也不过是个过客。唯墙头绿草、门前青梅兀自舞于风中。而这陋室及石屋,虽侥幸逃过历史浩劫,却已非你爷爷之物,皆为后世所有。如今凭吊追慕者众,或宝马香车,或轻装简从,皮鞋步履踏过陋室,伫立于石屋之前,有几人能得听香读画之境,又有几人能解楹联之意呢?”

谁非过客,花是主人。

人只是这院落的过客,只有那春开秋败的花儿才是这里的主人,观尽世世代代,潮起潮落。

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要被鸩占鹊巢,这岂不正是对人的最佳讽刺?

“小七,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股怨火,憋了近三十年,这股怨火是对我也好,对寒梅也好,对张家也罢,我都能理解,因为这是我亏欠你跟你妈的。你今晚在新月湖的杀戮,我可以放纵不管,但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因为那些桌上吃饭的是你的亲人,你不应该表现得太过无情。”张至清语重心长道。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萧云禁不住报以一声冷笑。

“你跟我不一样。”张至清没有因为萧云的冷嘲热讽而有任何不悦,依旧平静如湖。

“笑话。”萧云不屑道。

“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骂名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你要留忠孝之名。”张至清淡笑道。

萧云神情不变,眼睛微眯,骇然看向张至清。

“虎毒不食子,不管他们怎么形容我,我还是很爱你跟你妈妈的。”张至清豁达一笑。

“呵呵,很爱我们?”萧云冷笑,直视张至清道,“28年前的那一晚,不用我说了吧?”

“他们,怎么跟你说的?”张至清依旧一副天下尽在掌握的澹泊表情,没有事情影响他心志。

“为了更好控制黑龙团!”萧云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怒气。

“如果我真想要你们母子俩的性命,没人可以拦住。”张至清的强大自信,让人不寒而栗。

“哼。”萧云一声冷哼,不置可否,有天师会这么妖孽的组织存在,黑龙团也要忌惮三分。

“你似乎不相信?”张至清云淡风轻一笑,把盛着白开水的水杯放下,轻声道,“五年前,你刚来宁州,我就知道你的存在,还记得你跟苏楠去逛你妈曾住过的五柳居那一次吧?我正好在河对面,往河里撒花的就是我。但这五年来,我一直没认你,因为我一直在观察,观察我的儿子是龙是虫。今天,我终于可以给出一个明确答复了,小七,你不愧是我的儿子,我手里的几张好牌可以让你接手了。朱元璋做皇帝后,写过一首《咏燕子矶》的诗,‘燕子矶兮一秤砣,长虹作竿又如何?天边弯月是钓钩,称我江山有几多。’走,儿子,我带你去称一称,我的江山究竟有几多。”

萧云皱了皱如刀双眉,话到嘴边想拒绝,可就是开不了口,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他走了。

江山有几多?能让燕中天与丫头如此的忌惮,想必应该很惊人吧,难道这就是他的自信来源?

萧云满腹疑惑。

张至清出门后,那个开门之人跟在身后,那把黑伞只为张至清遮风挡雨,狼屠也连忙效仿之。

萧云看着那个开门之人的背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好像印象又不是太深,无奈摸摸鼻子。

张至清领着萧云穿过了一道拱门,进到另外一个院落,那里有一幢两层小楼,小楼灯火通明。

刚到门口,大门就有人左右打开了,暖气扑面而来,将寒风驱走,让人有种迎春接福的感觉。

“主子好。”

张至清一进门,就有几个人从黄花梨木椅上齐齐起立,异口同声道。

而萧云跟在身后进来,看到那几个人,他不禁瞬间愣在原地,即便暖气十足,仍觉寒意遍体。

因为那几个人,分别是:鬼谷子,向鸡鸣,姜乱世,皇甫轻眉。

(“天边弯月是钓钩,称我江山有几多。”第八卷卷名呼之欲出。)

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7章 广陵散人第20章 澄清第58章 长恨第14章 樱桃树下,青梅竹马第80章 子弹飞第55章 月下荷第48章 眷顾第29章 黄金海岸第31章 踮起脚尖第49章 讲台第4章 尘土飞扬,跋扈张扬第64章 燕城监狱第53章 夜,悄悄来临,人,悄悄离去第58章 鬼吗第50章 青瓦第43章 陪君醉笑三万场,不诉离殇第10章 那一剑的风情第14章 河边第54章 一条狗第62章 水至清第23章 销魂第74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第39章 该回家了第39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第25章 人生如景,月台如画第58章 朱家的报复第65章 一生第30章 刻木观,俞知堂,盗耳环第56章 鼎湖会馆,一场夜宴的开端第44章 白马银枪第80章 子弹飞第39章 困惑第27章 阿基米德第50章 青瓦第56章 夜深人徘徊第5章 月色下,一场激战(一)第8章 那家馆第57章 朱枯藤第53章 铃兰第44章 日月当空,乃为?第67章 反乌托邦第34章 不管多绝望,至少再等三天第50章 败铺街第42章 庆有馀第71章 尘埃落定?烽烟再起。第60章 佛是众生第56章 鼎湖会馆,一场夜宴的开端第8章 白云深处有人家第4章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二)第21章 那清纯一吻第45章 来青轩第55章 杀局第3章 锦绣江山第7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第6章 神秘的老太君第30章 敲门砖第50章 败铺街第46章 两颗出轨子弹,一排并蒂小孔第12章 不信邪第20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未老第54章 杀鸡儆猴第47章 门徒第31章 我的女人不容欺负第86章 蔷薇第18章 相信你第33章 刀影随心而动第34章 哀兵胜第16章 孤峰颠,鸟鸣涧第22章 温柔乡,英雄冢第1章 牵手第53章 打人一拳,需防人一脚第30章 小妖第37章 一个黑影第37章 鲤鱼第39章 该回家了第53章 抢戏第60章 羽毛第40章 八十年第3章 不争第10章 那一剑的风情第59章 周长恨第55章 短信第6章 荒岛上的荒唐事第3章 枣树,井水,清风,对联第62章 张姓第43章 猫头鹰第20章 钥匙第66章 大宗师第8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第46章 两颗出轨子弹,一排并蒂小孔第11章 过去第52章 玫瑰有刺,沐小青第41章 鸟巢第12章 满江红第56章 一封信第43章 别墅第25章 礼物第63章 道藏第53章 一洞,二球,三脚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