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中。
无数人沉醉在‘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乐律中,全都忘记了时间,抛却了杂念,一种莫名的情愫,像一只小手似的,在挠着心脏。
太意外了。
谁都没想到,人美歌不美的柳三娘,一开金口,居然有如此神奇的魔力。
一曲唱罢,整个怡红院中安静了好半天,才有人开口喊道:“请柳姑娘再唱一次。”
有此人开头,更多人开始附和。
“柳姑娘,我金某出五十两银子,想再听一遍这首曲子!”
一个人这么喊也就罢了,厅中环坐着的众多文人雅士,也纷纷掏出银票,交给了场中行走着的小厮们。
有钱的拿出了银票,钱不多的直接给了碎银。
很快,小厮手里的赏盘,就被堆得老高。
鸨母一看这架势,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她刚开始还有些担忧柳三娘第一次献唱,会砸了招牌。
谁知一开口,便来了一个王炸!
宋斯年早就猜到大家会是这种反应,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如此绝妙的音乐,能够引起这么多人的共鸣,他事先就已猜到,如今看到这么多人喜欢它,他知道用不了三天,整个凤阳镇,就会满大街哼唱它。
台上。
柳三娘感受着众人崇拜的目光,站在琴边对台下看客们,施了一礼,重新回到琴前坐下。
她没再多说,开始了第二遍演唱。
黄石回到红房后,站在窗前,看着轻抚琴,开口唱的柳三娘,听着朗朗上口的音乐,阵阵出神。
这时,红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月白袍,个子很高,走进来后径直走到了黄石身边,也站在了窗前,看着厅中唱曲的柳三娘。
“黄公子,真不敢相信,柳三娘能唱出如此动听的乐曲。”中年男子听得极为享受。
黄石同样没看中年男子,而是盯着下面,淡淡道:“吴大人,此次大考过后,一定要来凤阳住上数月,你听这曲儿,不比京城的强?”
“确实强,作此曲者,难道是大名鼎鼎的宋斯年?”
黄石呵笑道:“并不是。”
“哦?”中年男子吃惊,“这江南道还真是人杰地灵,既然不是出自宋斯年之手,那又是何人?”
“一个将死之人!”黄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似乎已经满是冰霜。
中年男子怔了一下,感觉黄石话里有话,但他为官多年,明明很好奇,就是能忍着不问。
黄石还想等他发问,自己好顺便说出诉求。
谁知对方不上套,便主动道:“吴大人,新来的知县,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到了这凤阳镇,不拜我家老爷子?”
吴宗泰笑了笑,说道:“那就是个愣头青,黄公子不理他就好。”
“此话怎讲?”黄石追问。
吴宗泰便从窗前撤开,回到了圆桌前,自己倒了杯茶,他吹着浮沫,轻泯了一口,才说道:“此人是承德十九年的进士,原本已升至京城府尹,因为铡了阁老的外甥,受了排挤,才被发配到这里的。”
黄石惊道:“铡了阁老的外甥?那他能活?”
吴宗泰呵呵一笑,“要不说黄公子别理他呢?圣上保的他,连阁老也只能自认倒霉,碰上这么个闷油瓶。”
“闷油瓶?”黄石疑惑。
吴宗泰道:“门右平,人如其名,不爱说话,做事一丝不苟,人家不敢查的案,他查,人家不敢管的人,他管,总之……就是一个不知变通的官场菜鸟,但奇了怪了,越是这样,圣上越喜欢他,你说这事闹的。”
黄石随手关上了窗子,回到圆桌前坐下,“圣上难道要办大案?”
吴宗泰呵呵一笑,摇着头说道:“黄公子就不要再为难下官了,这种事情,下官怎么会知道?”
黄石笑道:“是是是。”他说着拍了拍手。
红房的门,被人推开,黄石只对来人点了点头,那人便心领神会地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那人复又回来,身后已背了一只画筒。
黄石接过画筒,亲自拆开,在吴宗泰跟前徐徐展开,“吴大人,素闻你深谙书法,我这有幅字,一时分不清真假,还想请你帮我掌掌眼。”
吴宗泰接过卷轴的另一侧,细细品鉴。
很快,他便惊讶地说不出话。
黄石看着吴宗泰的表情,微笑道:“吴大人?这《祭侄文稿》是不是颜真卿的真迹?”
吴宗泰看了半天,没有挪开视线,对于一个喜欢书法的人来说,这祭侄文稿的含金量,比之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也不差多少。
如此真迹,就在眼前,怎能不多看两眼。
吴宗泰轻轻抚着稿本,声音都激动了,“黄公子,你这幅字是从哪儿得到的?”
黄石呵呵一笑,“一位朋友相赠,我这种人不懂风雅,但喜欢附庸风雅,也就收了。可我听说,这东西要是真迹的话,能值一座银山,所以很好奇,它……是真的吗?”
吴宗泰笑着摇了摇头,“公子也别难为我了,我虽爱书法,但我真看不出来真假。”
黄石便道:“你不好意思说,那我便知道了,这是假的,”他一转头,对送画轴来的人说道:“阿四,烧了!”
被称为阿四的男子,上前扯住画卷,便要往圆桌的烛光上放。
吴宗泰立马站起,抽走了烛台,“公子!这是做甚?”
黄石道:“我的家中,岂可放置赝品?”
吴宗泰道:“公子!你今日便实话实说了吧,你请吴某来,真就是为了当我面烧这幅字的?”
黄石哈哈一笑,让阿四把稿本一收,重新装入了画筒。
他亲自盖上筒盖,交到了吴宗泰的手里,“吴大人,我只问一句,凤阳知县此刻,人在哪里?”
吴宗泰咬了咬牙,低声道:“实不相瞒,我与门右平几乎同时来的凤阳,但有人告了状,拦下了门右平的马车,所以,他没有直接上任。”
“告的是谁?”黄石皱眉问道。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有可能是黄国舅,也有可能是薛九野,”吴宗泰听着窗外曲声,捡起之前的话问道:“不管门右平来干什么,那肯定惊扰不到公子,在凤阳这一亩三分地上,您只记住一句话就行。”
“什么?”黄石缓缓端起茶杯。
吴宗泰收好《祭侄文稿》后,笑道:“县官不如现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