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延雄一惊,盯着沙漠,叹道:“谢兄果然有福气,能有这么个好徒弟。方才老夫也是如此之想,和少侠所说一模一样。以沙少侠如此年纪,行事说话周密,似有数十年江湖经验一般。实令老夫佩服。”说罢也不待沙漠客气,脚下一蹬,已是上了祭天台。
“唐兄。”余世雄一抱拳。
“不敢当余大盟主大礼。”唐延雄此时对余世雄实是十分鄙夷,昂着头,背着手,连礼也懒得回了。
余世雄也不以为忤地淡然一笑,回头道:“冯兄,你我今日有幸同台并肩,余某深感荣幸。”
“不敢,盟主言重了。”冯恨元平日间虽和余世雄相交不多,但英雄惺惺相惜,倒也很谈得来,忙回礼道。
“余前辈,大家既已上台,是否已可开始?”朱文羽朗声道。
“冯兄,还请冯兄对阵唐堡主,由余某来和朱少侠过招。”余世雄手按剑柄,左手一让。
“遵盟主号令。”冯恨元跨前一步,朝着唐延雄一抱拳拱手:“唐堡主……”
冯恨元话音未落,突地白光一闪,只听得一声惨叫,众人愕然间,一柄长剑已是直直插在冯恨元的后心,深入足有大半,三四分的剑尖从冯恨元前胸突出出来,犹自带着鲜红的鲜血。而剑柄居然握在“如意剑”余世雄手中!
台下一片惊呼。对面的朱文羽和唐延雄也是一阵愕然。
“恨元!”陈汉仁和陈汉义也是惊叫一声,陈汉仁噌地一声从椅中站了起来,陈汉义早已一闪身,飞身上来,一掌劈向余世雄。余世雄闪身避开,陈汉义也不及追赶,一把抱住冯恨元欲倒未倒的身子。
朱文羽和唐延雄也是一时醒不过神来,方才余世雄仍在口口声声要邀冯唐二人上来一起来个四人对决,哪知转眼之间,居然会出剑偷袭冯恨元?
“余世雄!为何……”倒在陈汉义怀中的冯恨元利剑穿身,浑身是血,却并未毙命,眼睛睁得大大的,皱着眉头,闪着痛楚的眼光,盯着站在一丈余外的余世雄,嘶声问道,声音已显微弱。
“对不住了,冯兄。”余世雄淡淡道。
“余世雄!你个王八蛋!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陈汉义也是红了眼,抱着冯恨元胖胖的身躯,回过头来死盯着余世雄,嘶吼着,话中充满了激愤。
“二先生,且听我一言。”余世雄一拱手。
“二先生,当年二先生邀余某入盟,未曾向余某明言天衣盟之志,余某感于二先生之志,也羡于二先生的武功,虽颇有疑惑,却也应允入盟。但数年来,余某看天衣盟所为,无一件是正大光明之举,再听今日大先生所言,实是与朝廷为敌,余某实是后悔莫及,但大错已铸,覆水难收,余某悔之已晚。今日余某已决心离开天衣盟,余某也知已不能见容于同道,只不过欲于所错之事有所补偿罢了,故而伤了冯兄。余某和冯兄并无仇怨,但冯兄乃天衣盟有数的高手,有他在,中原武林同道又须得多死几人,余某不求见谅,但求心安,为同道尽份心力罢了。至于冯兄,余某背后刺他,实是卑鄙手段,再者也是有意偷袭,算是十分对不住,于冯兄之死,余某别无他法,唯以一死抵命而已。冯兄,余某随你来了!”说罢右手一抬,暗凝掌力,对自己头顶天门一拍。余世雄身为一派掌门,一柄如意剑饮誉江湖,内力一流,这一拍乃是求死,自是不遗余力,一掌而下,顿时气绝,头骨寸碎,鲜血冉冉而出,仰面便倒!
这一下又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谁也想不到在杀了冯恨元之后余世雄居然会自尽,台下又是一片惊呼。站在旁边的朱文羽也是大惊,一伸手扶住了余世雄,急叫道:“余前辈?!前辈?前辈?”朱文羽终于明白了方才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了,那是因为他听着余世雄先前对木云等人所言,真个似乎是遗言一般,只不过当时余世雄神色镇静,说话如常,未有丝毫异色,而后来更是邀冯恨元上台四人对决,更是令朱文羽不再朝这上边去想。现今想来,早在余世雄上台之时,心中已存死志,引“绝刀”冯恨元上来只是为了当众杀他罢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木云合什低诵道。
“余兄……好汉……子……”忽又听得冯恨元微抬右手,指着倒在朱文羽怀中的余世雄,嘴中微微嘟了一声,终于头一歪靠在陈汉义怀中,也是闭目而逝。
“恨元!恨元!”陈汉义叫道,不住地摇晃,但任他如何呼唤,冯恨元也是一动不动,再没醒来。
转眼之间,两个一流高手命断祭天台。余世雄虽为天衣盟盟主,但却一心脱离天衣盟,当众杀了天衣盟副盟主“绝刀”冯恨元,在群雄心中早已谅其所为,将其视为同道中人,以他之死唏嘘不已。
陈汉仁心中却是十分沉重。余世雄本是天衣盟主,乃是己方高手,能和对方任何一个门派的掌门高手一决高下,他死了自然是天衣盟的损失。只是余世雄本来就和天衣盟貌合神离,陈汉仁对他之死倒也并不在意,天衣盟高手甚多,少了余世雄一个也是无伤大局,真正令他心痛的还是冯恨元之死。冯恨元原本是主公陈友谅的贴身护卫头领,军中的旧人,和陈汉仁交情已是数十年,亲如兄弟一般,却不料今日竟然被余世雄暗算,死在自己眼前,心中之痛无以复加。看到冯恨元倒在余世雄剑下之时,陈汉仁心中对余世雄可谓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余世雄辗为齑粉,甚尔想着日后将青城派也全数杀光灭尽。但紧接着余世雄居然也坦然自尽,陈汉仁心中顿时觉得空空荡荡,无所凭依,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胸中一股闷塞之气无所而出,禁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时脸都胀得通红。
不管怎么说,余世雄和冯恨元一死,这一局已是无从打起。陈汉义和朱文羽各自抱着冯恨元和余世雄的尸体下得台去。
朱文羽将余世雄尸体放下,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阿弥陀佛。愿余掌门早登极乐。”木云闭目合什,低声诵经。
“余兄,你这又是何苦?”谢非也是喃喃道。
唐延雄却是躬身抱拳:“余兄,余兄真乃堂堂丈夫,唐某失言得罪,惭愧无地。余兄请放心去,唐某有生之年必当多多照应青城弟子,以偿唐某负疚之心,以对余兄磊落之情。”
且不说群雄围着余世雄这处。在天衣盟这边,望着义弟抱了冯恨元下台,放倒在自己面前,陈汉仁脑中一片混乱,半晌方才安静下来,定了定神,咳嗽几声:“沙少侠。”
沙漠也自惊于余世雄之举,围在余世雄尸体之旁,并未注意听到陈汉仁之语,直待陈汉仁又叫了两声,站在一旁的“浪里飞鱼”白玉苇捅了捅沙漠,沙漠才醒过神来,忙回声答应:“晚辈在此,不知大先生有何指教。”
“不知沙少侠觉得贵我两方这一局胜负如何算?”
“此事非晚辈所能定,大先生还是容几位长辈商议后,晚辈才能答复大先生。”沙漠躬身道。
“请便。”陈汉仁虽强自镇定下来,其实心中还是十分波动,故作大方地一挥手,自己也趁机定定心神。
“多谢大先生。”沙漠应付一声,回身低声问:“方丈大师,朱兄,你们看呢?”
“阿弥陀佛,还是朱少侠和唐堡主几位商定吧。阿弥陀佛。”木云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继续对着余世雄的尸体闭目低声诵经超度。
唐延雄低语几句,沙漠点点头,回身朗声道:“大先生,几位长辈都说了,这一局本由天衣盟提出四人对决,但贵方冯副盟主身亡,余掌门不幸,未能比试,这一局便不作数,重来第二局,如何?”
陈汉仁似乎已完全冷静了下来,嘎嘎几声干笑:“呵呵,各位英雄倒是大方,老夫也不占你们便宜,这一局算我天衣盟处了下风,胜负虽可不算,但却可以由天衣盟先出人上台。杜先生,这回你来!”
“遵命,大先生。”只见“血刀绝命”杜风从后边挤身出来,朝陈汉仁一躬身,反身便一跃上台。
“各位英雄,在下‘血刀绝命’杜风,今日各位英雄来我天衣盟做客,天衣盟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大先生令杜某上台招待各位英雄。只不过我杜风本就是个无名小卒,小角色,自然比不上各派掌门人那么声名显赫,威名远扬。想来各位掌门帮主的也不愿和我杜某打交道,只不过杜某上台不能空跑一遭,只好请沙少侠亲自上台来赐教了。”杜风说罢冲着沙漠一抱拳,面带笑容,只不过这笑容看起来却是满面假色,令人一看就生出一种寒意。
杜风本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毒之人,在天衣盟中担当屠龙队的领队,和“黑白剑”南宫智一同教习屠龙杀手的武功,南宫智武功本胜于他,但他却利用南宫智素来独来独往少与人交往的性情,趁机把握屠龙队,数百屠龙杀手几乎全成了他自己的个人势力,又巴结陈汉仁陈汉义等,不遗余力地替天衣盟办事,行刺朱文羽,各地制造灭门血案掠夺财物,以致颇受陈汉仁等的信任和器重。今日“飘渺仙姝”何红花出手唤醒屠龙杀手体内的蛊毒,令数百屠龙杀手尽数武功尽失,损失最大的自然便是他“血刀绝命”杜风了,他自己本只勉强算是个一流高手,在天衣盟中却几乎比余世雄还受陈汉仁等看重,凭的便是他手下的数百杀手,何红花如此一来,杜风立时失了凭藉,若还想让大先生二先生看重,今日就得有所表现才行,故而陈汉仁一说,杜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飞身上台。只不过杜风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知道凭自己的武功,要想对阵朱文羽这边的任一门派的掌门高手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绝对讨不了好去,剩下的朱文羽张无忌更是不敢惹,朱文羽的武功他早领教过,自己绝对不是对手,虽说并不十分清楚张无忌的武功,但那是朱文羽的师父,杜风自然不会傻到向张无忌叫阵,只有沙漠,想必武功并不高,有些胜算。虽说方才双方约定二代弟子不用上台,而且凭杜风在江湖上的名声,向一个后辈弟子挑战也是有失身份之嫌。但沙漠偏偏又是朱文羽这边的出言之人,无形中显得与其他门派的二代弟子不同,连大先生陈汉仁都佩服其心思缜密无机可乘,令他颇为头疼。沙漠身为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的徒弟,份量也自不轻,再加上杜风本就是个挑软柿子捏的角色,打败沙漠甚至于杀了他,去除大先生眼中一颗硬钉子,必投所好。也难得杜风脑子里转得飞快,一下子便选择了向沙漠挑战。
杜风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无论是朱文羽还是唐延雄等人都知沙漠最为擅长的乃是心智,也正是这一点能和陈汉仁一较高下,否则群雄处处受制,但沙漠自己武功却是不高,虽说拜在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门下,而且人也极为聪明,但毕竟时日不长,而且年纪也不轻,底子薄,在众人之中实是武功最低的。只不过杜风已是出言挑战,武林中人最重脸面,若不应战,不但沙漠脸上说不过去,连谢非也是面上无光,再者说若是换了唐延雄等别人过去,取胜虽不难,但以一派掌门之尊去向杜风这么个小人出手,也失了身份。只是若真的让沙漠上阵,杜风乃是阴毒小人,一个不好真会着了他的道儿,不但对丐帮,对谢非,对朱文羽等人,就算是对今日双方对恃之局,也是个万万受不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