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嫔还未进入明瑟居,便听到恩嫔的大呼小叫和摔破瓷器的声音。忍住皱眉的冲动,然若面无表情地走进正殿。
“姐姐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儿?”然若淡淡地扫了周围一眼,不过一夜工夫,明瑟居的内殿就又已经装饰一新,这内务府还真是有眼力见儿。原本燕如就喜好华丽,如今更是把宫殿装饰得金碧辉煌,甚至有些刺眼,一旁的柳青心中偷笑这恩嫔也不过是个怀孕的暴发户。
只见缀了双边流苏的燕如凤眼一挑,目光犀利地瞪着一旁跪在地上的宫女,精致的下巴微微起伏,“还不是这些个笨手笨脚的奴才!真是气死人了……”
然若唇畔漾起一丝浅笑,扶恩嫔坐下后,莞湘给两人都倒了茶,只听然若不紧不慢地说:“恩嫔姐姐何必为了这些个贱蹄子生气,看不顺眼的打发到辛者库便了了,皇上派内务府带来的新奴才们不就要到了么?以姐姐的身份,还不是随便挑么?到时候选几个顺眼的,不是什么难事儿。”
燕如清楚自己与佟家的渊源,也不隐瞒道:“哼,姐姐我心里可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只是这个奴婢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当年跟我进宫的统共就三个,如今也就剩下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唉,哪像妹妹你,有康……”
“姐姐,”然若见话头不对连忙打断了她,真不是燕如是无知还是有意,“妹妹是特地来恭喜姐姐喜得龙子的。”说着然若便示意玉珠儿捧来几匹绸缎。
燕如细看后方知这不是普通的布料,这绫罗上面图案丰富多彩,花形硕大,造型优美,设色浓艳大胆,尤以用金为其特色,配色自由,色彩变化多样,懂的人便知道这是上好的一品云锦。而然若送来的这些正是其中以“妆金,妆彩,妆孔雀羽”的“三妆”为特色的皇家用品,更为精美,似乎只有贵妃以上的娘娘才配得上。喜好奢华的燕如自是欣喜,对然若是谢了又谢。然若摇了摇头又和她闲聊了一会儿,见也说不出什么便走了。
紧接着然若便按照原计划去看望康贵妃,谁知却在景阳宫大门口刚好碰到容嫔和娴贵人二人结伴而出。然若不禁有了几分期待,难道今天还有什么意外收获?
“清烛,给嫣嫔娘娘请安。”娴贵人一如以往娴静而守礼,虽然她二人私下姐妹相称,人前她却从未叫过然若一声妹妹。嫣嫔点了点头,浅笑着扶起她道:“娴贵人多礼了。”说着然若又对容嫔微微一福,“然儿见过容嫔姐姐。”
“嫣嫔妹妹才是客气呢。康主子刚脏了裙角,正在更衣呢,颖容就不打扰了。”说着容嫔便转过身对清烛点点头道:“娴妹妹也请回吧,多谢妹妹相送。”
娴贵人浅浅一笑,对容嫔福了个身,目送她离去。今日的容嫔带了一串玉珠管项链,整个人都显得分外明亮,不似她以往文雅的风格。就在容嫔要转过景阳宫宫门时,然若忽然狡黠地笑道:“容嫔姐姐,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容嫔一滞,停下脚步,似乎在深呼吸,顿了顿才道:“妹妹新贵得宠,怎么会明白三年的等待是多么漫长。”
然若不无讽刺地一笑,“姐姐,如果你经历一次失去孩子的痛楚,你就会明白然儿了。”
容嫔已转身,但轻柔的声音还是隔着血红色的宫门传了过来:“妹妹,这后宫中的女人,又有几个是容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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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贵妃果然刚刚换过一套衣服,由宫女扶着走出里屋。似乎被这一拨拨的宫妃折腾得有些乏,芯雅懒懒地倚在贵妃椅上,淡淡地看着然若和清烛。
“今日劳烦娴贵人了,先回去歇着吧,用晚膳的时候本宫再宣妹妹来宜宁殿。”芯雅轻轻摆弄着玳瑁嵌珠宝翠玉葵花的指甲套,语气慵懒却毋庸置疑。清烛自是行礼告退,临走前还不忘向然若轻轻点了点头。
然若知道这是芯雅姐姐还没有完全信任清烛的表现,毕竟她不是自己家带来的人。
“姐姐,那日晚宴,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然若推了推明叶端上的茶盏,先开口问道。
芯雅点了点头,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赞赏和疲倦:“妹妹不也是有话和我说?”
然若心中对姐妹间的默契不由得感到了暖意,“然儿想说的,是恩嫔的事,难道姐姐不觉得她……?”
“其实这点我早有疑问。琪妃身份卑微,靠着阿玛她才得以入宫,而且她也钟情于皇上,如此才对我们佟家多年没有背叛之心,而她本身就是个安分的人。可是恩嫔不同,她身世颇佳,又是正室所出的女儿,一向心比天高。她叔父与阿玛交情不错,当年阿玛便把她托付给我。可是她的性子……因此我也一直没有刻意提拔她,而是先助星琪。我想因此她心中对我必然有所怨恨。三年多来她一直居于常在之位,如今突然得宠,除了自身美貌,必定……”
“姐姐是说,她已投诚于他人?那她会选择谁呢?”然若在柳青搬来的软椅上坐下,离芯雅很近。若是不知谈话的内容,可能旁人见了此情此景都是觉得感情好的两姐妹在说悄悄话吧?
“皇后静妃一派,除怀有身孕的琳嫔外并没有得宠的妃子,只靠太后和身家背景撑腰。刚才容嫔和慧嫔都来过了,对恩嫔怀孕的态度不冷不热,而且慧嫔还提到太后有意让皇上再迎娶两位草原上的格格,因此我认为她投靠的不是这一党。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皇贵妃和贞妃了。她们两个向来得皇上宠爱,近来二阿哥的额娘宁贵嫔也和她们走得很近。加上云贵人、凝贵人和你宫里出来的那个兰沁,新宠也不算少。如果燕如是投向了她们,那对我们的威胁就太大了。”
“而咱们姐妹二人,琪侧妃与楚嫔皆已失宠,恩嫔和娴贵人又不知究竟是否可以信赖,真是……”
康贵妃想起什么一般似的突然来了精神,坐直了怒道:“哼,我们佟佳氏统领后宫这么多年,还怕这些个贱人不成!”
然若点头正色道:“姐姐说的是。还有一件事,妹妹要与姐姐商量一下。”
芯雅抬手正了正喜鹊登梅簪,点头道:“妹妹讲吧。”
“前日去给太后问安,太后说到皇后的病愈发重了,近日恐是无法治理后宫了。太后想选一两个宫妃暂时行统领后宫之权,但不想让这等美差落入皇贵妃之手。这就需要姐姐来想办法了,妹妹我能想到的就是给皇贵妃下药,让她身体也不适起来,这样她便插不了手了。”
芯雅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妹妹不可。皇贵妃心机深沉,可千万不要对她使小孩子脾气。下药这种事,说不好就要被人家抓到把柄,轻易还是不要做为好。这个协理后宫之权,姐姐自会想办法。”
然若一向比较听从长姐的,便表示同意,喝了口茶后,又不禁道:“姐姐,慧嫔说的似乎是真的,太后确实有意让两位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进宫。”
芯雅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太后还真是良苦用心,可是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入了宫,有几个得皇上喜欢的?这个姓氏,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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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一道圣旨传下,惊动了后宫。
“温瑾皇贵妃董鄂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承戚里之华胄,贵而不恃,谦而益光。贵妃佟佳氏,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今皇后病重,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令二人代掌凤印,授协理后宫之权。淑妃、贞妃辅助二人。”
然若知道,这是已经太后努力争取来的结果了,而最后一句,也是皇上反击太后不让皇贵妃掌凤印的对策:让淑妃和贞妃辅助。淑妃目光短浅,只能做个摆设。这样一来形势就对皇贵妃一党十分有利了。
就在新的一年降临这一天,后宫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这夜皇上宣凝贵人侍寝,晴萱已经被抬进了乾清宫,谁知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前来禀告:琳嫔胎动,险些流产。因为这是琳嫔第一次深夜派人来报,福临十分担心,撇下凝贵人就赶往怡兰轩,凝贵人自是恨得直跺脚。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然若正在镜前梳理一头墨色的长发。对着镜中年轻娇美的容颜,她甜甜地笑了。新的一年,她要得到的,比现在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