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柳书捧着一个红木托盘走来,“这是悼妃娘娘给四阿哥送来的补汤,说四阿哥体弱,这是她的一份心意。”
宛湄淡淡地扫了一眼,不屑地说:“倒了吧。”
谁知这时悼妃和莲贵嫔突然大步入殿,只见瑞金一脸狂傲地说:“皇贵妃娘娘,你也未免太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了吧?连我这个科尔沁王族嫡亲的格格都敢不放在眼里?”
宛湄一愣,不满地瞪了一眼随后赶来的知绣,她承乾宫是谁想进都可以随便进的吗!除了然若,她还没看出谁有那个资格!
“悼妃,在承乾宫里,本宫想怎么样,本宫就怎么样,本宫怎么说也高你两级,恐怕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的人是你才对吧?”宛湄虽然声音软绵绵的,却出奇地没有相让。
悼妃呆住,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宛湄也会出口反击。还是敏真比较冷静,淡淡地讽刺道:“没想到皇贵妃娘娘伶牙俐齿的这一面只展示给了我们后宫的姐妹看,皇上怕是还不知娘娘您有如此可人的一面吧?”
宛湄伸手抱过四阿哥,看都不看敏真一眼,“莲贵嫔果然和然妹妹学到了不少呢。”
莲贵嫔冷笑一声,对瑞金说:“悼妃娘娘,我们还是走吧,不要在这里自讨没趣,皇贵妃娘娘既然不领我们的情,我们还在这儿呆着做什么?”
悼妃恨恨地瞪了一眼宛湄,不解气地说:“董鄂氏,你这个贱人,我咒你和你的儿子不得好死……!”
宛湄姿势优雅地喝了一小口热茶,竟然咯咯笑道:“那么本宫就多谢悼妃妹妹了!”
敏真见状便拉着悼妃里离去,心中却是暗笑,悼妃说得不错,四阿哥,定然不得好死!至于这个董鄂宛湄……
她不自觉地回头,恰巧对上宛湄探究的目光。
*
玉珠儿脚步平稳,朗声道:“主子,奴婢回来了。”
然若对镜插上最后一根银质雕木兰发簪,搭着芳萍的手起身看了玉珠儿一眼,坐到贵妃榻上懒懒地说:“讲。”
“这个苏瑶是五年前皇上最早宠爱过的倾妃娘娘家的自带奴婢,而老爷经过回忆告诉奴婢,这个倾妃当初就是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康贵妃娘娘设计铲除的。”玉珠儿继而喘了一口气,弄清这些消息也让她足足奔波了一天。
然若点了点头,沉吟道:“珠儿辛苦了。本宫的妆奁上有两对绒花,拿去吧。”
玉珠儿也不客气推辞,只是微笑屈膝道:“谢主子赏。”
然若轻轻摆了摆手,玉珠儿便行礼退下。
看着柳青摆上早膳,然若不由地问:“菀湘还没回来吗?”
柳青点头,“菀湘姑姑借言给主子取过冬的东西回宫还不到一日,没有主子的娘家人相助,自然没有玉珠儿那般快。”
然若伸手夹了一口素菜,食毕后方才道:“青儿似乎很相信菀湘。”
柳青毫不否认,“是,青儿有直觉。太后是不会料定主子会选菀湘姑姑做掌事姑姑的,而且如果太后真的宠信菀湘,也不会不把她留在身边,就算是为了监视各宫主子,以菀湘姑姑大半年来只做主子要求的工作,从不多说一句话就可以知道,她没有知道主子秘密的兴趣和动机。”
然若不以为然地反问:“如果她是伪装呢?心机颇深的人要想做到,并非难事。”
柳青为然若盛了一小碗补汤,瞧着然若的脸色道:“主子如今日益得宠,太后那边确实也不得不防……”
然若樱唇轻启喝了口汤,接过雪白的锦帕擦了擦无秽的嘴角,许久才说:“青儿,本宫就信你一次,赌这个菀湘和小信子忠心。去传小信子来,告诉他,以后和你们三人一样,若是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擅自离开本宫半步!”
“是,主子。对了,奴婢听说昨日承乾宫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哦?”然若微微挑了柳眉,不可置否地道:“你的消息还真快。”
柳青轻笑道:“主子倒像是在讽刺奴婢,奴婢为主子办事,怎么敢不认真些呢。是这样,悼妃送给四阿哥的补汤,皇贵妃让柳书倒掉,恰好这时悼妃和莲贵嫔来了,赶了个正着,三人似乎吵了起来。”
“是吗?悼妃……莲贵嫔……宛湄……”然若眯了眯眼,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青儿你看着吧,四阿哥,就要恰合时宜地病一场了。”
柳青霎时明白了然若的意思,宛湄她的确很久没有出手了。
*
是夜,四阿哥病重,高烧不退。帝后二人赶到的时候,大小妃嫔正围着抱着四阿哥痛哭的宛湄。
“这是怎么了?”福临不禁皱眉。他看着那个欺骗他的女人生下了的他的孩子小脸通红,四肢不安地颤抖,楚楚可怜的样子,福临也不禁心中一动,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的孩子,是大清的四阿哥,他不可能不疼惜那个孩子,连带看向宛湄的目光都放柔了几分。
“回皇上,”太医院副院判张广跪下道:“四阿哥似是服用了婴孩不宜食用的补品,以至高烧,似乎已经……烧坏了大脑。”
众人皆是一惊,这不就是说四阿哥成了一个痴儿吗?馨贵嫔燕如闻言便捂帕低头假装悲痛,却是在掩饰自己的窃笑。悼妃却没了好心情,惊恐地看着宛湄,不可能的,她送的药,四阿哥根本就没喝……
宛湄竟然也十分惊讶的样子!她明明只给四阿哥服了一点过量的补药,只是想借此除掉悼妃,怎么会,怎么会真的……想着想着,她晶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却也真切。
福临坐在床边怜惜地抱住她,皱着眉对众人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绣适时地站出来,跪下道:“回皇上的话,昨日傍晚悼妃娘娘送来了一碗汤药,说是给四阿哥补身子的,娘娘没有丝毫怀疑,就给四阿哥喝了下去。结果……四阿哥就烧了一夜。”
福临的眸中瞬时闪过千万种情感,突然直勾勾地看向悼妃。瑞金吓呆了,敏真推了她一把,她连忙跪下,磕头道:“皇上明鉴,臣妾送给四阿哥的药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四阿哥根本就没喝,是皇贵妃她,她!她要陷害臣妾……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福临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的意思是湄儿伤害自己的孩子来害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价值!梁九功,替朕把这贱妇拖下去,贬为答应,囚禁在重华宫!”
“悼答应,请吧。”梁九功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无比淡漠。
“不……皇上……臣妾冤枉!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莲妹妹可以为瑞金作证,皇上,您问问莲贵嫔啊!”瑞金疯狂地叫喊着,她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被打败!
琳贵嫔看了瑞金一眼,不忍地说:“皇上,您还是问问莲妹妹吧!”
福临见婉彤说话了才点了点头,问向敏真:“真儿,你可知道些什么?”
莲贵嫔福身答道:“回皇上,昨日傍晚,臣妾与悼姐姐一同在皇后娘娘宫中与皇后娘娘谈天,跪安后臣妾与悼姐姐同路,悼姐姐说她要去给四阿哥送汤药,叫臣妾跟着去。皇贵妃娘娘似乎是不相信悼姐姐,还要柳书把汤药倒掉,四阿哥怎么会是悼姐姐所害呢?”
瑞金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紧紧地抓住福临的衣摆,“皇上,您听见了吗,您要为苏日娜做主啊!”
听到苏日娜这个名字,福临一愣,毕竟瑞金也是他的女人,且她的真实也曾让他动容过。他温柔地看向怀中的宛湄,柔声问道:“湄儿,四阿哥的确服用了苏日娜的汤药吗?”
宛湄柔弱地点头,声音若有若无:“昨日悼妹妹对我不敬,我气不过就回了两句嘴,但是妹妹的好意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两位妹妹走后,我还是给四阿哥喝了那碗药汤……没想到……唉,都怪我……我不该……”
福临点了点头,又问向敏真:“真儿,你仔细想想,你走之前可看到皇贵妃把药倒掉了?”
敏真状似无奈地摇头。
最终悼妃还是被贬为答应,囚禁在了重华宫偏殿,而福临甚至不愿意在此时见太后一面,很明显他是要拒绝太后的求情。福临并让敏真带话给太后,如果不是看在瑞金是科尔沁格格的身份上,以谋害皇子的罪名,当场就会将她赐死,于是太后虽然无奈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消息传到鸿恩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然若、容嫔和清烛三人都没有睡,聚集在然若的院子里煮酒喝。
刚刚举杯,柳青就进来报告了这个消息。三人面上都没有太多的惊讶,恰好这时,小信子进来禀报,五阿哥的生母陈贵人求见。
“请吧。”然若伸手查了查酒温,似乎还不够热。
“嫔妾玉珊给嫣贵嫔娘娘请安,容嫔娘娘吉祥,娴贵人吉祥。”一身浅灰色旗装的陈贵人怯怯地跪下,姿态娇弱。
容嫔笑眯眯地说:“陈妹妹快免礼吧。”
陈贵人起身,一双大眼睛满怀柔情,模样清秀灵动,发髻小巧,头饰不过一根红宝石簪子,却是好不柔美,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妹妹多大了?”开口的还是容嫔。
陈贵人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道:“回娘娘的话,过了年,玉珊就十六了。”
然若淡淡看了她一眼,直觉便是:此人绝非善类。她脑子里飞快地想了些什么,清了清嗓子道:“小信子,给陈贵人赐坐。”
小信子搬了一个圆凳在容嫔和清烛之间,陈玉珊怯生生地坐下,有些不安的样子。
“五阿哥可好?”清烛第一次开口了。
陈贵人有点尴尬地笑道:“回娴姐姐的话,五阿哥出生第二日,就被宫里的嬷嬷抱走了。”
清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开始倒酒。
“夜这么深了,陈贵人到本宫这里有什么事吗?”然若接过清烛的酒,不冷不热地说。
却见陈玉珊站起,柔柔福身道:“恕玉珊打扰娘娘了,玉珊是想问问,娘娘什么时候回宫……听说众位娘娘没睡,就冒昧到访了……”
容嫔点头示意她坐下,温和地问:“妹妹可是想念五阿哥了?听说今儿五阿哥已经赐名常宁了呢。”
“是吗?”陈玉珊惊喜地念叨:“常宁……”
清烛递给陈贵人一杯酒,淡淡地说:“妹妹请吧。”
陈玉珊赶忙千恩万谢地接过。
然若若有所思地看着陈玉珊,“还有两天,宫里岁末年宴,我们三人都不喜热闹,便打算四日后启程,赶上七日后的新年宴。陈贵人若是着急,明日就可以赶回宫。”
陈玉珊连忙摇头,“玉珊愿意跟随三位娘娘。”
然若简单地“嗯”了一声,一时无话,不久后饮尽了杯中的酒几人便各自散去。
*
重华宫内,瑞金直愣愣地看着面前正燃烧得雀跃的红烛。突然“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开了,一身粉色织花彩绣牡丹阔边旗袍的宛湄应声而入,淡淡地看了一眼瑞金,扶着知绣的手款步走向她。
瑞金突然浑身一个激灵,颤抖地说:“你……你这个贱人,你来这里做什么!来看本宫的笑话吗?”
“本宫?”宛湄冷冷地反问,“一个小小的答应,也有资格自称本宫吗?”
瑞金站起,作势就要打宛湄一个巴掌,手腕却被宛湄狠狠地钳制住,“本宫看你是活腻歪了吧?那好,知绣,送悼答应上路!”
“是,娘娘。”知绣端起那碗前日瑞金送来的补汤就往瑞金的嘴里灌。瑞金好歹也是草原上的格格,虽然饿了一日身体也不比她们娇柔,挣扎了几下便把知绣和宛湄甩到一边,但还是不小心喝下去了一两口。
“妹妹可以放心,这的确是你亲自送来的补药,只不过做姐姐的心疼妹妹,多加了点药材。妹妹别担心,即使是一滴,也够妹妹你享受的了!”宛湄得意一笑,拍了拍瑞金明丽的脸。
瑞金无力地倒在柱子边,仿佛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
“为什么……我才……我才刚刚得到一点皇上的宠爱……为什么,不给我争一争的机会……?”瑞金欲哭无泪地说。
宛湄残忍地笑道:“受点冤屈又能怎么样?后宫本来就是人踩着人的尸体升,胜者王败者寇的地方!”
瑞金认命地闭上眼,“对,你说得对,是我把这场游戏看得太简单……只是我已经输了,对谁都没有任何威胁了,为什么还要杀了我?”
宛湄面露凶狠,“为什么?你问本宫为什么?本宫还要问问为什么,为什么本宫好好一个四阿哥变成了痴儿!是谁,究竟是谁下的手!?”
瑞金讽刺地大哭,“原来,我博尔济吉特苏日娜最后只做了那个凶手的替死鬼!”
宛湄深呼吸,不屑地看了瑞金一眼,仿佛那是一堆垃圾,“听着妹妹的哭声,倒让姐姐我没由来的感到心情愉悦,不知姐姐是否该感谢妹妹你呢?”
宛湄转身准备离去,突然瑞金的表情变得十分痛苦,她用尽所有力气抓住宛湄的裙摆,狠狠地、一字一顿地道:“我诅咒你和你的儿子……不……得……好……死!”
宛湄一脚踢开她指尖泛白的手,“蠢货就是蠢货,咒起人来都永远只会这么一句。”
刚出了重华宫,就下雪了。不仅没有要停的意思,这雪竟是越下越大。
宛湄不由地叹气,除掉了一个悼妃做替死鬼,而那个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呢?
顺治十五年的后宫……宛湄面露期待,看向深蓝色的天空。“然妹妹啊,快回来陪伴姐姐吧。”
知绣讶然,皇贵妃娘娘竟然在想念她最大的对手嫣贵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