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储东的愁云惨淡,作为当事人的陆封倒显得悠闲自在。他悠悠地躺在本来是属于林建的软床上,敲着二郎腿,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要不是他身上的囚服,还以为他是某个有特殊癖好的富家子弟来看守所度假的呢。
“陆封……”
耳边突然传来粗嗓子的声音,陆封皱皱眉头,不耐烦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声音的方向。
“陆封,陆封呢?”来人还是不依不饶地喊着。
陆封捂着自己的耳朵,本来不想理会,直到林建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陆封,外面有警察叫你。”他才翻身而起,“警察?”
储东在会见室里闷闷地抽着烟,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他的眉毛才难以察觉地跳了一下,扭头望向门口。
看起来陆封的样子比上次好多了,尽管脸上胡子拉碴,但是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脸上似乎还透着隐隐的笑容。
“你又来啦?”陆封挣脱开警察的束缚,径直来到储东的对面,快手快脚地从桌上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又毫不客气地拿过打火机点燃。
“哟,学会抽烟啦。你不用管了,先出去吧。”储东见陆封身后的警察作势要走过来,急忙阻止道。
警察有些不放心地看看陆封,又看看储东,储东笑着挥了挥手,“有什么事我担着。”
听到储东的保证,警察才迟迟疑疑地离开。
“怎么样?”储东又把头扭向陆封,“生活得怎么样?”
陆封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突然抬起手腕转了转,“托你的福,这次他们竟然没给我戴手铐,这一点还不错。”
储东笑笑,的确,他刚才特地跟看守所的干警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带陆封出来的时候就不要上手铐,脚镣了,以免让那小子又受多余的罪。
两人一时无语。抽完大半根烟之后,陆封冷不防地开口了:“今天来不是就为了让我抽根烟吧。”
“你小子。”储东笑笑,他把还未燃尽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来问你点事,你知不知道……”
“等等。”陆封突然抬起手来打断他的话,“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还有多大希望。”
储东脸色一变,他微叹了口气,刚想说些鼓励他的话,陆封就先开口了:“情况不容乐观是么?”
储东见陆封已经猜出,也决定不再隐瞒,“不错,很不乐观。”
陆封突然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我,我这次很难脱身的。”
“你知道有人跟你作对?”储东有些好奇。
“当然。”陆封耸耸肩,“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我还是没有办法自救。对了,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快说吧。”
储东刚想开口,陆封又抢先一步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点子了?”
“嗯嗯。”储东勉强点了点头,“你知不知道怎么样找到宁昆?我有点事问他。”
“宁昆?”陆封皱着眉头想了想,几秒钟之后,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你可以去N大附近找一家饭店,叫‘十里飘香’,到里面找一个叫做‘梅嘉’的女人,她应该知道宁昆的所在。不过,”陆封顿了一下,“你得答应我,这件事你得秘密进行,最后不要让人发现梅嘉跟你我扯上关系。”
储东望着他,自然懂他的意思。陆封是怕自己的事情牵扯到别人,一个二十岁的孩子心思这么缜密,而且懂得为他人着想,实属难得。
“我会的。”储东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欲走,“你在这里小心一点。”
陆封笑笑,“我没事。哦,对了。”他又把桌子对面储东拉坐了下来,“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什么事?”储东正色问道。
陆封抿了抿嘴唇,不知不觉地压低了声音,“我求你找一个值得相信的人去N大保护肖柔雪。肖柔雪,你应该认识吧?”
“嗯,认识。”
“对,就是她,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储东望着陆封不免有一些疑惑,这小子都身陷囹圄了,还想着儿女之事,未免也太多情了。
陆封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困惑,笑了笑,“你是不是认为我喜欢肖柔雪才让你去保护她的?”
储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默认。
陆封也笑了,“姑且你就先这么认为吧,反正你答应我就是了。”
“好,我答应你。”
“还有就是,一定要暗中保护,不能让她发现,更不能让别人发现。”
“好。”储东点头答应。
储东离开之后,陆封也跟着干警回到了牢房内。按照储东的嘱咐,干警仍然没有给陆封戴手铐和脚镣,但是即便是这样,陆封的心情仍然不是太好。
倒不是因为自己的情况不容乐观,而是因为快快活活地过了几天之后,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兀自躺在床上,望着上层的床板出神。
林心已经消失很久了,自从在世外源被抓住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怎么了?是因为自己的犯错而离开自己了吗?不不,随即陆封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林心不是这种人。
她清纯漂亮,调皮可爱,有时候还会拿自己跟其他女生的事情开涮,甚至还会为自己吃醋,但是陆封心里很清楚,她的心里始终是念着自己的,要是有可能的话,她甚至会为了自己牺牲她自己。
牺牲?陆封的眼睛陡然睁大。林心曾经说过她的异能不是太多,难道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吗?不然的话,她怎么会悄无声息地离开,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思前想后,陆封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勾勒她的样子。林心,你到底在哪儿?
陆封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觉眼前有些模糊,他抬起手抹了抹眼角,湿了。
望着自己湿润的指尖几秒钟,他突然笑了,自己没心没肺地活了二十年,居然会有一天自己也会为某一个人而流泪。
是你内心变得脆弱,还是感情由此丰富?
林心的出现导致肖柔雪的身影也在脑海里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晰。
11月23号的傍晚是自己与肖柔雪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次见面显得有些仓促,没有往昔碰面的害羞与唯美,只有匆匆交代事情惊恐与慌乱。
女厕所,冲水声,怀表,两张惊惧的面孔。这是那次碰面的基本元素。
可是,陆封不知道是,此时在想着那天傍晚的不止他一个人。
女生宿舍楼的阳台上,肖柔雪独自枯坐,她往着远方树木的枝头发愣,又一片黄叶悄然飘落,一切都显得那么萧索破败。似乎,往日朝气蓬勃的N大此时却像一座坟场,仿佛还能听到乌鸦的鸣叫和凄凉的丧钟。
毫无征兆地,一颗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几秒钟之后,其他眼泪仿佛受到鼓舞般的接踵而至。
她大哭起来。
之所以称之为“大哭”,倒不是因为她的哭声大,而是眼泪如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那天,看似一场荒唐滑稽的见面,没想到却是永别的预兆。更没想到的是,思念,不是一个人的美好追忆,而是心如刀割的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