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絮宫的炭火本就不多,宫阙再三思量,最终只是拿走了自己的那份送给苏景御。
她受点冻,可以;咏絮宫的众人,不行!
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元书也回来了。
他手里正抱着领来的俸禄和其他物什,微薄的可怜。
看见宫阙奇怪的眼神,元书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一头雾水地盯着抱着木炭、浑身脏兮兮的宫阙,不明就里。
宫阙也只是略略看了他两眼,旋即便匆匆赶进屋子里,将木炭倒入火盆。
手中的火折子为这寒冷到令人发指的屋子里平添一点暖光。
气温渐起,木炭里裹着通红的光,宫阙差元书去烧些热水,自己则坐在苏景御身旁,用木棍捅了捅铜盆里的炭火,好让它燃的更充分些。
苏景御冻得乌青的手逐渐暖和了过来,声音气若游丝:“公主……炭火也……也不多吧?”
宫阙搓了搓僵冷红肿的手,手上冻裂的伤口逐渐传来疼痛感。
她咬了咬下唇,不去说话,只是盯着那盆炭火,眸中似有星火灿灿。
“公主为何对臣这般好?”苏景御仍是笑着的,嘴角弯弯,清浅若琥珀的眸子生的是那般好看。
宫阙默然,许久,她才问道:“难道这世间的所有事,都要有个缘由么?”
苏景御听她的话,只是笑她倔强,口中说出的话令宫阙心神不稳——
“是因为孟子安吧?”
心,狠狠地震了一下。
宫阙不知道他竟还记得那个名字,她初见他时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
“是不是因为臣与他长得太过相像,公主才会对臣如此之好?”苏景御凝视着她的眸子。
那双澄澈的眸子有光却堪比无光,寡淡薄凉,蕴含在其中的人性少之又少。
他启唇,声音平静缓和:“若有一日,臣的脸被人毁掉,公主可还会对臣这般好?”
宫阙咬唇的动作更加狠了些。
她承认,她一开始只是把苏景御当作是孟子安的影子。
她承认,她真的会从他的身上找到孟子安的踪迹。
她承认,她什么都承认,但,绝不止于此。
宫阙自诩这一生什么都不怕。
可唯独最怕的就是真情。
从前世人对她视若洪水猛兽,她亦当世人为沉疴顽疾,若是不能加入,那便躲起来,远离世间,不再拥有人的情感。
何为神性?当“人性”在自己身上消失殆尽,不再偏袒,不再留恋,那便是神性。
但……
宫阙转头却对上苏景御那双的灿若星辰的眸子,只觉得想要逃离。
她不能承认自己对他的私心,只能狠狠地咬着下唇。
没关系,咬出血就好了,咬出血就不疼了……
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料到,苏景御那双失落的眸子却比用刀子割她的心还疼。
四下里忽地没了生息,两人四目相对,宫阙硬生生地看见他的手垂落床边:“臣,明白了……”
不是这样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
宫阙望着他失望的神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想着此前她来找他,他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想着他趴在窗边忍着寒风,为她送消息的样子;想着最初她撞到他怀里的样子。
宫阙是有在乎他,因为苏景御是苏景御,与孟子安截然不同的苏景御。
可她现在不是宫阙,是宫迟迟,不能过多掺杂自己的私心。
她要根据宫迟迟的记忆,根据宫迟迟的心愿一步步活下去。
苏景御仿佛全身脱力:“公主请回吧。”
宫阙起身,在转身的刹那,她忽地又回过头:“苏景御,不管你信不信,我宫阙对你的确是真心。只是……”
只是有太多的言不由衷,只是宫阙不是宫迟迟。
只要她报完仇,就不会在这里停留。
若他付出真心,那在她走后,又该如何将这份浓墨重彩的情感封存?
临走前,她耳畔寒风簌簌,却仍是听到了苏景御的那句——
“望公主,说话作数。”
……
这种感觉,有点难受。
宫阙宁愿他用刀子割她,宁愿他用斧子砍她,宁愿他如世人般将她四分五裂,也不愿他让她承受这么沉重的情感。
“公主,怎么了?”玉儿看见宫阙脸色并不好,赶紧上前询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宫阙怔怔地望着她澄澈眼眸,内心五味陈杂。
只见玉儿摸了摸她的脑袋,忽地紧张道:“公主又受风寒了?”
哦,原来是感冒了。
是因为感冒了才会难受的。
宫阙对此深信不疑,她贯是会欺骗自己,
就像她骗自己孟子安不会对自己下杀手,就像她骗自己御六家第一代还会在自己身边,就像她骗自己自己绝对不会对这个世界的众人产生任何情感。
“没什么,我自己喝点热水就好了,玉儿姐姐还很忙的吧?我自己去睡一觉就好了。”
宫阙勉强笑着,松开了玉儿的手。
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她如是对自己说道。
宫阙觉得自己这次就不该去,什么情报都没得到,反而惹得自己难受到要死。
“迟迟。”徐苑在屋里便听到宫阙的声音,一听到宫阙伤寒更是着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急急地说道,“母妃,陪迟迟!”
宫阙望着她,极轻地笑了下,胸口闷着疼。
他们对她好,但她却无法做出回应。
徐苑扶不起来,所以宫阙尽其所能地当着一个孝顺的女儿,并且布施恩情给肖昭仪,只望日后自己走了她能念着自己这份恩对徐苑好些。
但苏景御,他是子虚国皇子,是玄月国质子,她能给他留下什么?
宫阙忽地迷惘了。
“没关系的,我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睡一觉,一会儿就好。”宫阙笑得甜甜的,像极了当年的宫迟迟。
若是慕容在宫里的话,定会帮她想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吧?
此刻,宫阙心里只期盼着慕容能快些回来。
不然她还能找谁?
顾不虞?林霁尘?叶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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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只是见过他们寥寥几眼而已,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