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唠唠叨叨,整整说了三天,一直说到周炆做了先锋部队,带了那四个护卫离开京城,才让薛世子的耳根子清静了几日。又过了两三日,薛羽和纪少阳将军各领了一万人马从东西分两路往南进军。
两军与圣人的中路人马在元越附近会合,圣人巡营之后,照例召集诸将在他的帐篷开会。孙参军便站起来展开地图,将斥侯带回来的消息说了说。
圣人留着短冉,穿了件枣红色的战袍,身上披着金色的明光铠,沉声道:“我军初到元越,倒也不急着出兵,诸位刚刚听了孙参军的话,不知道可有什么筹划?”
几位将军都穿着墨色的战袍,披着银白色的细鳞甲,围坐在圣人周围。纪将军年少,见无人出声,便率先道:“圣人,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依末将之浅见,我军正是兵多将广,何不围而攻之。”
周炆略一沉吟点头道:“少阳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先派一支三五千人的前锋,试探一下他们的实力。”
薛羽皱眉头默然不语,圣人忍不住问道:“伯彦,你可有什么顾虑?”
薛羽点了点头:“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若是我们能直捣黄龙,必定能事半功倍。只是,我留意到元越人的城池极少,多是依山的寨子,只怕不好围。咱们的军士大多都是平原对战,尤其是燕北带来的那些士兵都习惯了轻骑纵横,如今要进到山里面。一来,我担心他们施展不开,二来。也是怕他们埋伏。”
钱将军是从燕北过来的,听了薛羽的话颔首道:“薛将军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们在燕北也曾在林子里打过仗,想了差别不大。”
薛羽摇了摇头:“我昨日带了几个去附近瞧了一眼,虽说也是林子,却与咱们北边不同。”
这般商议了一个多时辰,圣人便定了待明日与平南王会合。由周炆麾下的程锦山做前锋,先攻南兆,又从跟军中选出身形灵巧的在附近山林里训练。
圣人打发了诸将。却将薛世子留了下来,笑吟吟地问道:“我听炆儿说那丫头连个侍卫也不舍得给你?”
薛羽面上一赤,急忙辩解道:“不是她舍不得给我,是我不乐意要。”
圣人便呵呵呵地笑起来。点头道:“你那个小厮。叫东安的,也是这么说的。”说罢还长叹了一声,脸上露出薛羽近日时常见到的表情,大概的意思就是:“你家夫人这般对你,你还这样维护她,真是个痴心的傻瓜啊!”
薛羽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自己的护卫功夫都不弱,各个身经百战,要她的护卫做什么?”
圣人点了点头。笑盈盈地说道:“话是不错了,只是。记得前朝有个张敞画眉,想来这个张夫人的婢女画眉的手艺都不怎么样,不然怎么让个大男人画眉。”说罢还一扬眉毛,哈哈哈大笑起来。
薛羽被他笑得讪讪的,瘪着嘴说道:“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要妇人的护卫做什么。”
不想圣人咳了一声:“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身边的闻喜就是娘娘从郎家选来送我的,早些年我还是逸王的时候,有次过生辰,是在…河夜,被喜都人突袭,多亏闻喜拼死相救。你不要瞧他是个内侍,其实他功夫不再你之下。”
薛羽悻悻地回了自己帐篷,越想越生气,便叫了东安进来:“是你在外面说,我自己不乐意要夫人的护卫?”
东安一听是这事儿,眉眼就耸耷下来:“说了也没用,根本就没有人信。有好几个将军都认识罗十二,就是韩虎韩豹的名头很多人也都听说过。夫人还把杨将军推荐给了周将军。现在外头都说你们,唉……”
薛羽一愣,目光一凛问道:“他们说什么?”
东安瘪了瘪嘴:“还能说什么,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也能嚼舌根,真是气死我了。将军,咱们不要理他们,咱们打赢了胜仗比什么都强。”
薛羽听他这么一讲,不由喃喃自语道:“难道跟夫人讨要护卫还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
东安哼了一声道:“当然重要了,且不说这是夫人心里有你,外人瞧了也是你们夫妻和睦不分彼此的意思。”
薛羽一愣,想了想安慰自己道:“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又不像圣人,郡王那样需要蓝家和郎家在边关支应,他们不过是做给岳家看,让他们晓得自家姑娘在夫家的体面。我若也这样做张做致的,倒叫人家笑话。”
京城里,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暖和,小雨安顿好了京城诸事便同国公夫人商量:“我的祖母年事已高,家中子侄尚幼。我又多年未回凤翔,正好可以护送祖母回家看看。”
国公夫人巴不得她立刻就走,忙说了些挽留的客套话,又去库房挑了些布匹和京中物产给小雨娘家的嫂子们带上。
小雨便带着薛忱收拾行礼,眼瞧着要出发了,薛文跑来期期艾艾地说道:“嫂子,怎么你要去凤翔路?”
小雨便笑盈盈地说道:“祖母年纪大了想回家乡,家里兄长都有事情脱不开身。你在家里可要好好读书,你师父去元越打仗了,你跟着护卫们一起练吧,可别荒废了。”
薛文憋了嘴道:“嫂子也带上我吧。”
小雨路上还有别的事情,如何肯带他,便笑吟吟地说道:“我是去办事,又不是去玩,以后若有好玩的,嫂子一定带上你。”
薛文一听便不高兴了:“我瞧着薛忱也在收拾行李,他能办的事儿,我就不能办了?我四书五经都读完了,薛忱连一半都没读完……”
不想薛忱正好走进来:“四叔,你想跟着我们便跟着好了,干嘛揭我的老底儿?”
小雨见俩人剑拔弩张的,忙推托道:“带上你也不是不行,你让你娘来跟我说!”
徐夫人听了果然如小雨所料,说什么也不答应,偏偏薛文自打去吴州见识了一番,便再放不下那份自在,又觉得自己并不比薛忱差多少,嫂子却隐隐高看了他一眼似的。只是他一时也说不动母亲,正兀自犯愁的时候在路上瞧见徐良齐,便请了徐良齐做说客。
徐良齐本就是小雨的朋友,见薛文如此“见贤思齐”,亲自出马劝说徐夫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当初小弟也是到了燕北才有幸结交太子,才有今日的声望。”
赵嬤嬤待徐良齐走了便劝道:“儿大不由娘,这个家早晚是世子和夫人的,四爷愿意跟他们交好总比结怨要好。”
徐夫人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你听听她说的,要我舍了脸去跟她说。”
赵嬤嬤叹了口气:“奴婢瞧着四爷是铁了心了,您要是不同意,他指不定又去找谁呢。这一搅和,少不得又闹得满城风雨。要我说,这指不定又是世子夫人的意思,挑拨你们母子关系。您瞧四爷这几日都不大跟您说话了,四爷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没吃过苦头。”
徐夫人恨恨地拧着帕子,想了又想,心知赵嬤嬤说得也对,却舍不得儿子涉险,犹豫了半晌,咬牙暗道:“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也不知道那个多事,竟然传到了护国公那里,护国公睁着一对小眼睛,高兴地跑到正屋拊掌赞道:“家和万事兴,哎呀,这个媳妇我果然没有选错。”
抬头瞥见徐夫人一脸怨念地看着自己,不由讪讪地笑道:“这个媳妇你挑得果然不错,倒是我当初错怪了你了,以为你有旁的心思。如今瞧他们兄友弟恭,文儿年纪虽小,却这般懂事,居然还晓得护送嫂子回乡……我倒要看看京中的那些个长舌妇还要怎么样说,哼!”
徐夫人虽然猜到他必定是这样,心里还是不免有几分失望,等到小雨前来辞行便道:“文儿怕你路上没个照应,想跟着你一起去凤翔,虽然说年纪小不顶事儿,但是总有个跑腿送信儿的。”
小雨本是故意难为他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说成了,自己倒推托不得了,只得劝道:“这一路上不太平,我身边是有护卫的,只怕出了事乱起来,照顾不到他,不如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他到别的地方玩玩。”
徐夫人见她这个样子,暗忖:“倒叫赵嬤嬤说对了,她果然没想带着文儿,只是故意挑拨我们母子。”便越发要在儿子面前做出样子来,忙陪笑道:“你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既然敢带着忱儿,怎么就照顾不好文儿了?行了,我把儿子交给你,你囫囵个带回了就成了。”
小雨瞧着欢天喜地的薛文,暗暗叹气:“就是路上想撇了他,还的寻个可靠的人手,这一趟事情本来就多,也不知道徐夫人是怎么想的,现在到好,我还得防备她暗中派人。”
这样一想,急忙道:“若是这样,母亲不如多派几个护卫给他。凤翔府是兴王的属地,治安一向不错,只是路上有几处州县不大安稳。”她倒是打得如意算盘:“明面上的人总比暗地里的好对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