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昭听说太子杺病了,就自告奋勇来给太子治病,毕竟他们是发小,从小就在一起玩的。
这女孩用扎针的方法,连扎了三针,又用艾条灸了十几壮,本来都快憋死了的太子杺竟然很快倒过气儿来,呼吸顺畅,通体舒爽。
之后女昭又给配了一种叫“玉露顺气丸”的药,只要太子杺开始发喘,就口服一粒,能很快延缓症状,非常有效。
就这一次治病,太子杺就疯狂地爱上了女昭,肯求父王、姒母,无论如何要给右相说说,自己要娶女昭当老婆,别人一概不娶。
商汤和纴巟见这女孩不仅容貌美丽、德行贤淑,还医术高明,竟然能治疗儿子的病,那正是求之不得的,有这女孩在儿子身边,至少儿子的病不用担心什么了。何况是伊尹的女儿,带上这门亲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所以商汤和纴巟夫妇立刻亲自出面,向伊尹夫妇提亲。
伊尹夫妇一听女儿能嫁给商汤的太子,当大商王的太子妃,那是做梦都求不来的好事啊,哪里有个不答应。
就这么着,双方一拍即合,下聘定亲,当年举行了太子大婚典礼。这样,年仅十六岁的太子杺就当了新郎官,女昭嫁给太子杺成了太子妃,就改名叫昭伊,伊是伊尹的氏,因为他压根儿就没姓,只以氏为姓。
——后来殷人祭祀伊尹的三个儿子伊陟、伊奋、伊疋生的时候,合称他们为“舅主”,在殷墟卜辞里就能见到(一说“舅主”是指伊尹),因为三人是太丁之妻昭伊的弟弟,商王至(太甲)的舅舅,是国舅爷。
婚后昭伊悉心照顾太子杺的同时,商汤根据她要求,封她在大商巫医署担任了食医小臣的官职,她还收了几个徒弟,其中一个是弟弟伊奋,教他针灸技术。
太子杺只要一犯病,昭伊总能想办法应付,而且又用药给丈夫调理,太子杺犯病的次数都大大减少,天天精神百倍,斗志昂扬的。
商汤夫妇大喜过望,老天开眼啊,可给儿子找了个好媳妇,没有比这个再合适的了。
太子杺小夫妻也恩恩爱爱,十分甜美。
可只恩爱了两年,悲剧就来了,昭伊怀孕生产,竟然难产,孩子下不来,接生婆说女人、孩子只能保一个,要哪个。
太子杺哭嚎着要保昭伊,可昭伊坚决不同意,说必须保孩子,如果不保孩子自己也不活了。
结果,接生婆切开昭伊的身体取出孩子,是个男孩,昭伊就没救活,去世了。
这个男孩,是商汤的第一个孙子,所以商汤亲自给命名,叫“至”——这个至就是后来即位为商王的商太宗太甲(殷墟卜辞中作“大甲”)。
昭伊去世,伊尹夫妻嚎啕了一番,更让太子杺痛苦不堪,大病了一场,也差点儿死了,天天在昭伊的神主前哭泣,不哭了就发呆,连武艺都不练了。
从商汤夫妇到伊尹夫妇,还有朝中群臣都来劝啊,太子杺根本听不进去。
后来总算好点儿,又开始去右武庠训练了,可总是一脸的忧郁,少言寡语,而且训练时非常凶狠,对打的时候经常打伤同门师兄弟,有的时候则故意挨打不还手不躲避,在练习驾驭的时候还故意从车上摔下来,有点自虐的倾向。
商汤夫妇一看,知道坏了,儿子不仅身体有毛病,心理也出了问题,担心得要死。
召集肖己等众夫人一商量,儿子毕竟才十八岁,还小呢,最好再给太子找个疼爱他的老婆,也许能好点儿吧?
对太子杺一说,太子杺坚决不要,还威胁说如果逼迫,自己就自杀,追随昭伊而去,把商汤夫妇吓得不敢再提。
伊尹也劝,好歹等几年再说吧,太子年轻,夫人刚刚去世就给找肯定不行,小孩子忘事快,过几年他就会逐渐把昭伊淡忘了,那时候再重新给找也不迟啊。
商汤夫妇觉得右相说得很对,就暂时放弃了,而太子杺就一直这么郁闷着,不能释怀。
大商和东夏的战争爆发,右武庠的许多贵族子弟都被调到了前线,只有太子杺没去,他心情极差,而且身体有病,纴巟夫人不同意他上阵,他也没要求。
眼见到了冬季末尾,天已经很暖和。这一天,在右武庠练习完了武艺,太子杺回到太子府,洗了澡,换了衣服,两个侍从伺候着,在正厅廊下闷坐喝茶,眼前案几上还摊着一卷图书,他也没心思看,对着眼前的紫梨花发呆,那两棵紫梨树是他和昭伊结婚时夫妻二人共同栽植的。今年天暖和得早,那棵树上已经绽开了无数的花朵。
东门羽正和庆弘来了。
“太子大人,军事寮又往前线增兵了,您知道不?”羽正问。
“哦,听说了,怎么了?”太子杺端着茶盏,两眼盯着盛开的紫梨花,有点心不在焉。
“没怎么,俺们兄弟想跟着军队去前线混混,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士,毕竟不能老在庠序里蹲着,那有啥用?得上阵杀敌才对啊。”
“嗯,你说得对。”太子杺仍然马虎应付着,打仗似乎和他无关。
“太子,俺们兄弟想,要不您也去看看?”庆弘说:“反正您在家里,这么闷坐着也无聊,久了还会更无聊,咱们去前线看看,即使是君上不让您上阵打仗,当作散散心也好啊。再者说了,您都快三年没见君上啦,元妃和诸位夫人还去过几次劳军呢,您都一次没去过,去看看您父王……”
“好了,去就去吧,反正闲着也闷得慌!”太子杺一挥衣袖。
“哈哈,太好了,太子大人,同去同去。”羽正和庆弘欢呼起来。
太子杺就去向纴巟夫人说,自己要去前线看看父王,也等于散散心。
纴巟巴不得儿子的心情赶快好起来,去散散心自然很好,但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去打仗,你身子有病,不能打仗的,只要去看看你父王就好。
太子杺含糊地答应了。
就这样,太子杺和东门羽正、庆弘跟随援军来到了前线,拜见商汤。
商汤见大儿子来了,也十分高兴,毕竟儿子能走出景亳,出来走走了,这是好兆头,要不然这个太子要烂在景亳里了。
立刻下令,摆酒宴给太子杺和新来的贵族武士们接风。
在宴会上,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讨论近期的战事,说到有虔的长子孟统被斟寻龙所杀的事儿,有虔忍不住叹息流泪。
“司马大人节哀,”太子杺慢慢地说:“人死不能复生,过分悲伤也没用。我的妻子去世两年多了,我一直在悲哀,可她仍然没活过来。”
商汤吓一跳:儿子还对昭伊念念不忘。
“是啊是啊,太子其实也不必如此。”有虔知道自己的悲伤调动了太子的心事,急忙说:“唉,我只是恨没人能干掉斟寻龙这个混蛋,他……”
“这个您不用担心,只要他再敢出来,我去干掉他就行了。”太子杺盯着手里的酒爵,说得轻描淡写,好像非常随意地说说。
“唉唉,杺儿,你来看看为父,为父也已经很高兴了,”商汤急忙说:“至于打仗,你就不必了,你从没上过战场,更没杀过人……”
“父王,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第一次,否则,儿臣来这里,也太无聊。”
“无聊就在军营里转转,看看士兵训练,或者让伊尹大人和仲虺大人给你讲讲图书,如果还闷就去军营后山打打猎、看看风景,那里风景很不错。只是现在天冷,当心感冒……”
太子杺嗤地笑了一声,没说话,举起酒爵来给商汤敬酒上寿。
只过了两天,士兵就来报告:斟寻龙和冥滔又来了,带着一千人袭击了板邑,那里还驻扎着五百商兵,都被杀散了,舆司马高林被杀,地方也被夏师放火烧了。
斟寻龙和冥滔袭击板邑得手,非常高兴,带着缴获的财物回夏师大营。
都快到夏营了,却看见前面出现了一支商师队伍拦住去路,只有五百人左右,三两轻型战车。
中间战车上站着一位,戴着凤翅金盔,身上披着重铠,这种重铠的甲叶子都是青铜的(普通铠甲是竹片),金光闪闪,护心镜也是青铜铸造,上面铸着团凤图案,腰里扎着黄金镶玉的兕革鞶带,披着白色的战袍,上面用金线绣着飞凤,左手里提着朱盾,上面是一个张开大口虎头图案,右手里拄着一根长矛,矛杆子是红的,矛头要比普通的长矛长出三分之一,一巴掌多宽,铮明瓦亮,金光闪闪,一看就知道是位身份地位很高的贵族。
可惜这位虽然一身华丽的铠甲,也遮不住他瘦长的身体,看上去又高又瘦。
两边各一辆战车,上面是两个身披重铠的年轻武士,一个用戈盾,一个用长戟。
斟寻龙和冥滔急忙让军队列好阵势,然后两人驱车出来,大喝:“呔!什么人?报上姓名来!”
中间的那辆战车走出来,车上的那位慢腾腾地问:“请问,哪位是斟寻龙?”
斟寻龙一横手里的青铜槊(长矛),往前探探身子:“本将军就是,你是谁?”
“我啊,我是商武王的大儿子,叫伯杺。”
“啊?什么?商汤的大儿子……你是大商的太子?”斟寻龙和冥滔都惊异了。
“是啊,如假包换。”太子杺声音平淡,甚至有点有气无力。他嘴里喷出的白雾短暂急促,呼吸好像都有点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