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葛国的都邑,恰好路过葛国的宗庙,发现有好多人围拢在那里闹闹嚷嚷。商汤一问,原来,葛伯垠重建了自己的府邸,为了省钱,已经两年没有举行宗庙祭祀了,引得邑人非常不满。
葛国据说是伯益之后,嬴姓,他们以前每年都要举行很隆重的祭祀祖先仪式,在宗庙里向伯益以下的祖先献祭,以祈求幸福平安。
这两年,葛国不是水就是旱,境内庄稼绝收,邑人们认为就是不祭祀祖先造成的,所以他们要求葛伯垠祭祀祖先。在古人心目中,国家就那么两项大事,一是祭祀,一是打仗,没仗打的时候,自然就是祭祀最重要了。而葛伯垠不理睬,他们就聚集在宗庙门口抗议。
商汤到了葛伯垠的府邸,求见葛伯。
葛伯垠一听商汤来了,感觉很奇怪,可又听报事的人说商汤还带了不少的财物来,就下令有请。
葛伯垠见了成汤,态度很冷淡。商汤表示了自己要与葛国修好的意思,葛伯垠好像不感兴趣,就推托说:“商侯大人,和商修好,也不是我个人就能说了算的,还得邑人同意才行,我想他们都不是那么痛快的……”
“也许吧,”商汤就问:“葛伯大人,我来的时候看到邑人们在宗庙前闹闹嚷嚷,说您不祭祀祖先,您怎么不祭祀呢?邑人的意见好像很大啊。”
葛伯垠皱着眉:“商侯大人,祭祀不祭祀,是葛国的内政,这个您管不着吧?”
“您误会了葛伯大人,”商汤耐着性子说:“宗庙社稷是保证一个国家长治久安的关键,如果不祭祀,祖先神灵发怒,那对国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也是替您着想。”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葛伯垠就找借口说:“您也知道,葛国连续两年不是水就是旱,庄稼绝收,牲畜死亡,我实在拿不出牲畜当牺牲来祭祀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商汤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这次来,就是想和葛国修好,建设友好邻邦。为了表达我的诚意,鄙邑先拿出些牲畜来给您,您就用来当牺牲祭祀祖先吧。”
“啊?真的?”葛伯垠心里一喜,暗想,你小子现在把商国做大了,出点血也好,急忙说:“那就多谢商侯大人了。”
“不用客气。还有啊,贵国靠近鄙邑的大片农田,怎么就撂荒了呢?那么大片的土地,荒着多可惜啊。”
“唉,商侯大人,没人耕种啊,”葛伯垠说:“葛国好多人逃荒去了,人手不够用……”
“那么,我也和您商量一下,我派些人到葛国,帮助耕种,把那些撂荒的土地都重新利用起来,等收获了,还是葛国的,也等于是我对葛国的一份心意。”
“哦,这个嘛……”葛伯垠心里想,来帮葛国耕种?这可是前无古人的事儿,传言商汤什么仁义道德的,难道真这么舍己为人?还是闲得蛋疼?或者有什么别的花招?他搞不清真假,就含糊着说:“既然商侯愿意帮助鄙邑,那么,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商汤很高兴的样子。
商汤回国之后,真的派人送来了牛、羊、猪等牲畜,给葛伯垠做牺牲,用来祭祀宗庙。整个葛国的人都知道,欢呼雀跃,都做好准备,等着葛伯垠来祭祀。
可等了十多天都没有动静,有些感觉奇怪的就去葛伯的府邸大厅,结果他们闻到了不断从府里飘出来的肉香。
再一问,原来葛伯把商汤送来作祭祀牺牲的牲畜全杀了,和葛国的百官群臣大快朵颐。
葛国的都邑里顿时炸开了锅,邑人那个骂啊,甚至要组织起来去冲击伯府,后来看到伯府门口都是士兵,没敢,喊了一阵口号,散了;可是邑人对葛伯的愤恨却拉起来,商汤达到了他的第一个目的。
过了个把月,到了秋七月,可以开始秋耕秋种了,葛伯垠接到了边境封人的报告:商汤派了数百农夫到葛国这边来了,把荒地都开垦起来,在那里耕地,准备播种。
“什么?”葛伯垠跳起来:“商汤真的这么做了?”
封人说:“是啊,他们还说,是商侯让他们来帮助葛国耕种呢,等收获了,都归葛国,他们不要。”
大夫瞿比也含糊了:“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君上,可别上当,”连龚还比较聪明:“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儿?商汤这家伙一直在广招贤才,收聚人口,商国的土地面积向南、向东扩大了不少,比以前七十里的商都大出一倍,都超过百里之地了,几乎和咱们葛国差不多大,他这次给咱们牺牲,又帮助耕种……”
司马盈雚说:“他要来耕就耕,咱们坐享其成不好啊?干吗疑神疑鬼的?就是他图谋不轨,能怎么图谋?来打我们?他们的那些破烂军队,能打过我们?切!”
葛伯垠想了想,说:“先别动,过几天再看看什么情况。”
他让封人继续回去监视,有情况及时来汇报。
过了十几天,期间封人不断来报告,那些商国的农夫日出而作,到葛国这边来耕地播种,中午也不回去,有人送饭;日入而息,天黄昏的时候就都越过封树回商国去,没见有什么异常。
但是一个情况让葛伯垠心惊了:一些葛国的农夫主动跑去和商国农夫合作,一起耕作,有些村庄又开始往靠近商国的边境搬迁。
葛伯垠顿时大怒:“这些混蛋,不经过本伯同意,他们竟然敢去商人接触,简直反了!来人,准备车马,我们去看看。”
葛伯垠带着连龚、瞿比和司马盈雚,领着三百人的军队,一口气跑到了葛、商的边境地区,放眼一看,他都吃了一惊,大片的荒地都被开垦起来,耕耙得整整齐齐。
地里都是人,数百农夫正在劳作,里面大部分是商人,还有一部分是葛人,都在一边劳作,一边说说笑笑,很欢乐的样子。
葛伯垠没有去找茬儿,而是沿着道路一路走一路看,盘算着该怎么办。很快到了中午时分,盈雚下令士兵驻扎,准备做饭。
正在这个时候,却看见从商国方向的小路上来了十几个十来岁的小孩,有男有女,每人挎着个大筐,也有的背着篓子,唱着儿歌,沿着小路过来了。
葛伯垠一看,急忙让盈雚去问问什么情况。
盈雚带着士兵上前拦住那群孩子,喝道:“小孩,站住!什么人?”
小孩们都吓一跳,慌忙站住,躲在路边。
领头的一个小男孩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还扎着两个小长寿辫子,大概胆子大点儿,说:“我们是商国条聚的,来给爹爹和叔叔送饭!”
“送饭?”盈雚眼睛一亮,一伸手:“把你们的饭拿过来,我看看!”
小男孩身子一歪:“就是饭,有什么好看的?”
“哈!你个小兔崽子,竟然这么硬气!把你的饭给我!”盈雚喝道。
“不给!给了你,我父亲和叔叔吃什么……”
小孩的话没说完,盈雚抡起手里的佩剑,用剑鞘向小孩头上狠狠就是一下,啪地一声,小男孩一声没吭,一头栽倒在地,额头上血流于地,挎着的饭筐也掉了,哗啦一下,窝头、饭团、咸菜、米汤撒得满地都是。
“啊……”那些孩子都吓得惊叫,一些女孩吓得大哭起来。
盈雚对士兵说:“把他们的饭都给拿过来!”
所谓的“拿”自然就是抢了,士兵上前,把那些小孩手里的饭筐、饭篓全抢过来。
“都给我滚!再敢回来,杀了你们!”盈雚威胁着。
那些孩子吓得哭叫着往来路方向跑去了。
葛伯垠等人就把抢来的饭分了,在车边上大吃。
盈雚哈哈笑着说:“以后天天来这里等,大概不愁饭吃了。哈哈……”
等他们吃完了,却发现了一件揪心的事儿,那个被盈雚打过的小男孩一直那么倒着,一动不动。
“咦?那孩子怎么还没醒?”葛伯垠一指那孩子:“过去看看!”
瞿比离得近,过去,把小孩的身子翻过来一看,吓了一跳,那小孩鼻孔里全是血,已经死了。
“君上,那孩子……死了。”瞿比说:“司马大人,您下手也忒狠了点儿,对一个小孩,怎么能下那么狠手?一下打死,这下可好,可能有麻烦了。”
盈雚毫不在乎地说:“不就打死个小屁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是《尚书·汤征》里说的“葛伯仇饷”的故事,古人称送饭给人吃为“饷”,孩子去送饭给大人吃自然也是“饷”,结果被葛伯的人打死了,等于是葛伯的打死的。
在葛国那里没什么大不了的,商国这边却怒火万丈了。
送饭的孩子被杀的事儿很快被报告了商汤,商汤腾地跳起来,破口大骂:“葛伯垠,你个孙子的,老子给你牺牲让你祭祀,你给杀着吃了;派人去帮你们耕种,你竟然杀了送饭的童子!这种混蛋如何忍得?”
他立刻下令,征调、集结军队,准备伐葛,发誓要灭了葛国。
很快集结了一千人,都全副武装,可惜只有三分之二有青铜武器,其他的还是木石武器,都集结在商侯府门前。
司寇臣扈首先从法律的角度分析了葛伯垠杀死送饭童子的恶行,认为是案情特别重大,罪行特别严重,民愤极大,所谓“两特一极”,因此必须予以严惩。于是群情激奋。
群臣也都汇聚到侯府的议事大厅里,都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商汤终于肯举起兵器,要征伐不服了;紧张的是,这是首次出征,能不能打赢啊?心里都没底。
商汤和伊尹演双簧,给众人打气:“众位,我曾经说过:‘人照水能看见自己的样子,观察人民能知道国家是否安定。’现在,我有商人民众多,国家富足,贤才汇集,不用惧怕敌人,我们必定能战胜伤害我们的敌国!”
伊尹急忙跟上说:“君上圣明啊!能听得进别人的进谏,治国之道日益成熟。君上国家的子民,凡是有贤德、有能力的都在朝廷,我们必定能战无不胜。努力吧!努力吧!”
群臣都一齐说:“决不负君上之命!”
商汤立刻出来,站在侯府门前的台阶上,面对这一千士兵,大声说:“各位都知道了,葛伯不肯祭祀,说没有牺牲,本侯送给他牺牲,他却自己宰杀吃掉;说边境土地荒芜是无人耕种,本侯派人去替他耕种,他却打死送饭的童子。他不服夏后之命,不朝献、不贡职,这样的无德无赖之徒,我们怎么能容忍他居住在我们身边?我奉夏后之命,决心出兵去征伐葛国,各位要服从命令,努力作战!谁如果不能服从命令,我要用最大的惩罚来杀掉他,没有赦免。”
“必胜!必胜!”商师的士兵都举起武器高喊起来。
——后来,史官就把这事儿记录下来,写成一篇《尚书》,因为开头一句是“汤一征自葛载”,“载”是“始”的意思,就是商汤所有的征伐是从葛国开始的,取开头一句的两个字当篇名,就叫《汤征》(该篇已经失传,只有部分句子保留在《史记·殷本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