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依旧是这么烈,刀子一样刮着脸,灰色的天际线边隐隐有些黄色的风沙,虽然空旷,却也壮阔,再往北就是高峻耸立的连绵山脉,每一次看见白绯若都会有些感慨,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养育出北地血性十足的剽悍男儿。
可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这样的心情了,哀莫大于心死,不过如是。
如今是战时,安全起见,即使是小白同时持有殷家和白家的令牌,宇文成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烦人通报后,自有人一层层报上去,白绯若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出来迎接的人。这位也是白绯若的熟人,以前见过两三次,颇聊得一起,事实上,以小白的性格,也真的很少有没法相处融洽的人。
这位将领一见白绯若也是大惊,“白兄弟,真的是你,你的头发……莫不是练了什么功夫?”
看到往昔熟人掩饰不住打量的眼光,白绯若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方才平复下心痛的情绪,“四哥现在在营帐里吗?方便见我吗?”
见白绯若神情有异样,年轻的偏将也猜到必然有些缘故,便不再追问了,而是道,“王爷在,只是刚刚正在和一群将领商议事情,便让我先请白公子过去。”
小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跟着这位熟人一路走了过去,只见军备森严,兵士精悍,比起路上见过的朝廷的军队要强上不是一筹。
“王爷带兵打仗绝对是没的说。”偏将也注意到小白打量的眼光,轻声道,“就是,咱们这边物资还是缺了点,西北贫瘠苦寒,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姐姐那边的事情,王爷可知道了?”白绯若也听说了殷素素愤怒之下叛离京城的事情,便问道。
“王爷大约是知道始末了,我们还是有些不清楚。”偏将心下也疑惑,便借着这个机会问白绯若。“殷大人确实是帮了大忙了,不瞒白公子说,咱们之前不但是粮食短缺,棉衣和药物的数量也不足,多亏了殷大人出手相助。”
可惜白绯若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件事,他不能否认,和青青一样,他对殷素素也有了怨言,明明是能够阻拦这一切的,明明能够避免悲剧的发生。为什么连他们这些人都瞒着?难道是自己不可信吗。还是小玉不可信?!
因此。偏将说了几句后,就是等着白绯若接话,可惜白绯若却沉默起来,紧紧的咬着唇。一副不想说的样子。偏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下倒是有些不痛快,可是白绯若是宇文器的贵客,白家对宇文器本就有恩,白绯若本人和宇文器关系也不错,也不是他能说什么酸话的。
一路沉默着到了宇文器的大帐前,偏将拉着一个侍卫问道,“王爷可在里面?几位将军还在里面吗?”
“王爷一个人在里面,听说白公子要来。王爷和几位将军说了几句,就让他们先回去了。”侍卫恭谨的道,“白公子请进吧。”
偏将见侍卫态度如此好,心下暗自幸好刚刚没有对白绯若说什么酸话,不然的话。等下白绯若和王爷一说,自己的前程岂不是要去了一大半。可惜的是,也没拉上什么关系,不然白绯若一句好话,可能就是一个机会呢。
偏将心里暗自思度,还想最后说几句漂亮话,没想到白绯若已经迈步进了营帐,连个背影都没留给他,不免扼腕。不过,白公子这难道有什么急事?
这一思考,动作就慢了,还没等偏将走远,就听到了一阵哄闹喧哗声音,回头一看,有两个人从营帐里打着出来了,虽然没有动用兵器,但是看着也挺激烈,小半个营帐都塌了。什么人这么胆大,敢在这里打架斗殴?!再走近定睛一看,我勒个天,那不是王爷和白公子吗?自己没看错吧!
他没看错,打的正激烈的就是白绯若和宇文器两个人,两个人你来我去,互相挥舞拳头,同时腿踢脚踹,按说白绯若的武功要更好更高,可是明显宇文器却占了几分上风。两个人虽然没有动用兵器,但是打的非常没形象,每个人都在地上互相滚了好几个圈,别管你是王爷还是俊美如谪仙的翩翩公子,都一脸的狼藉不堪,脸上神情更是非常愤怒悲伤。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保护王爷啊!”偏将愣的够了,尖叫了起来,却被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着,他自己还没察觉,拔出刀来就往上冲,却被侍卫拦住了。
“你们在干什么啊!别拦我。”
“你这都看不出来?王爷和白公子手上都没有兵器,甚至都没有用内力啊。”侍卫之一无奈的道,“这种事,我们不太好插手,而且王爷发了话了。”
宇文器在忙着和小白对打的同时,还来了句,“蠢货!”
不过被这个没什么眼色的家伙一打岔,一开始那种愤怒悲伤的心情的确是平息了不少,借着把白绯若压倒在地的机会,狠狠的踹了他两脚,宇文器站起来,却被白绯若一腿差点扫倒。
看两人差不多打完了,侍卫连忙上前,这两人看着打的厉害,但是没下什么狠手,就是看着有淤青,洗过澡后用上一点药揉揉就行了。热水是早就备好的,白绯若和宇文器两个人分别去沐浴更衣,尤其是白绯若,他是等着丧礼之后才出城的,比殷素素晚好几天,之所以比殷素素早到,不过凭借着惊风超过一般骏马的速度和一路上的不眠不休。
他身上的衣服,可有十几天没换了,一路上又风餐露宿的,原本米白的衣裳都变成了浅灰黄色,着实是花了不少时间整理。等他沐浴完了出来,宇文器已经换好了衣服,在营帐里喝酒了。
“你的酒!” Wωω¸ ttκд n¸ c○
看见白绯若进来,沐浴更衣后,虽然是一头白发,却更有一股出尘俊逸的味道,宇文器心中便有些不痛快,扔过一个酒坛子,半空中酒坛子却直直的掉了下来。不过小白明显更技高一筹,脚下一点,手一拖,十斤重的酒坛就稳稳落在手心里了,换来宇文器的一声冷哼。
营帐里的桌椅被他们两个给打烂了,此时时间毕竟不多,只是把打塌了的营帐支起来,然后把打碎的那些烂木头烂桌椅给收拾了,新的并没搬进来,不过倒有两个蒲团,地上也有毡子,倒也还算洁净,宇文器便在一个蒲团上坐着,他对面还有一个蒲团,就是给白绯若留着的了。
白绯若也在那蒲团上坐了,看了一眼宇文器脸上的淤青,叹了口气,“我刚刚应该注意点,不要在你脸上动手的,这几天你怎么见那些将领。”
“哼,又不是娘们,难道还在乎那张脸不成?”宇文器这话明显意有所指,说的就是殷素素。
白绯若也没说什么,拍开粗陶酒坛上的泥封,先灌了一口,辛辣刺激还带着苦味的酒液从喉咙中涌入,直烧肺腑。怪不得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些失意痛苦的人,比如说殷素素的小姑夫常洛总沉浸在杯中物中,这种刺激辛辣的东西烧着内脏的同时,心中的痛苦好像也真的减少了那么一点。
“你给我慢点喝,你喝醉的太快,我怎么办?”宇文器看了白绯若一眼,翻了个白眼,推了个粗瓷碗过来,又道,“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村酿烈酒,粗瓷碗。”
“呵呵,只要酒够烈就行了。”
“是啊,不烈怎么喝醉?”宇文器瞪了白绯若一眼,叹了口气,“我没见到你之前,我是很恨你的,老子什么都不比你差,凭什么林钰那丫头就是看上你了?我那时候,真的该不管不顾,就诱拐她跟着我走的。”
白绯若原本还在一碗一碗的灌酒,听到宇文器这么说,也顿住了,瞪大了眼睛看他,“我去,朋友妻,不可欺,你还真的打过小玉的主意!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姐姐的。”
“老子以前也以为你姐姐那种姿容绝代,倾国倾城,人又聪明非凡的才配得上我,可是老天不这么安排啊。”宇文器长叹了一口气,“可惜,人家林钰看不上我,倒是看上你这个绣花枕头了。偏你又没保护好她,我没见到你之前,真的是恨你,我都在想怎么杀了你。不瞒你说,我昨天夜里筹划了一夜,可是,看到你这样子,又觉得,林钰丫头眼睛也没花,我确实没有你那么喜欢她。”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下,猛地灌了一碗烈酒,“至少,我是不可能为了她一夜白头的。”
“那又有什么用,我恨得我立刻死去,就求的她能对我笑一笑。”白绯若扯了扯嘴角,笑的极苦,比起他这个笑容,碗里的苦酒都甜的像蜜。“你也不用想着杀死我,因为我已经基本死了。”
没见到白绯若前,宇文器的确是恨他的,可是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给白绯若倒满了酒,自己也来了一碗,端起粗瓷大碗“别多想了,喝酒!还有兄弟我这个失意人在陪着你,至少,她很爱你,爱的愿意保护舍弃自己。老子我还没开口,就被她给拒绝了啊!”
“是啊,我应该觉得幸运。”白绯若也把碗中苦酒一饮而尽,长叹了一声。
可如果这是幸运,我愿意当世上最倒霉的倒霉鬼,只要你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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