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距离地狱最近的一夜终于迎来了黎明,榭存吃了药已经睡去,舞语仙与陈晖倚在门口,看着晋王府逐渐熄灭的灯火,看着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
“有那么好几个瞬间,我都以为我看不见今天的太阳了。”舞语仙幽幽说道。
现在她想念明修和米团儿,挂念不知现在急成什么样子苏苏,挂念尚在安和王府的众人,还有柳尚。
若自己在晋王府有个意外,这些人不知会如何。
可是回想榭存受伤整个过程,若是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第一时间不顾后果地冲上前去吧。
为医者之道,舞语仙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可每次救人之后,她总会对此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看了看舞语仙的脸,陈晖自然能体会这一夜的惊心动魄,不仅世子伤重,还有奸人下毒。
“可你撑过来了,而且处理的很好。”
狠狠叹了口气,舞语仙看了看陈晖:“你就这么想让我当司长吗?”
陈晖正色道:“当今京都,非你莫属。”
提议之后,陈晖一直没有得到过舞语仙正面应允,但是他总觉得,这个女子不会拒绝。
二人同时看着天边逐渐升起的太阳,晋王府短暂寂静之后,也逐渐热闹起来。
“你准备好了吗?”舞语仙突然看向陈晖。
不等后者点头,不远处晋王妃的仪驾已经浩荡而来。
晋王没来得及看榭存一眼,早早便进了宫。
今日早朝,会有个重量级的家伙出现,他必须要提前准备一下。
刚到宫门口,他就看见舞纠已经等着了,还是昨天的位置,还是昨天的姿势,让他几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王爷也这么早?”舞纠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想起自己儿子毕竟是舞语仙救回来的,晋王难得堆起笑脸回道:“没有舞相早啊,怎么不进去?”
舞纠见状,整整担心一宿的心总算放下些许,赶紧回话:“今天那位要来,臣下心里没底,想与王爷商量一二,可是世子又病着,不敢打扰,所以在此等候。”
“存儿已经没有大碍了,令媛医术实在了得,说起来,此事本王与王妃日后还需登门道谢才是。”晋王柔声说道。
听闻此言,舞纠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这,这,这怎么使得,小女雕虫小技而已,救治世子爷都是份内的,哪敢当什么谢啊。”
想了一宿怎么和这死丫头撇清干系,以保舞家不受牵连,今天竟然听到晋王对这丫头的夸奖。
只是,不等舞纠啰嗦几句,晋王立刻正色起来,将话题拉回原位:“白渚不过是要个面子,来就来了,别弄的这么紧张,失了你左相的威仪。”
刚刚展开点笑颜,舞纠闻言赶紧收敛:“是是是,还是王爷看得通透。”
“并非我通透,这么多年了,对这老狐狸多少有些了解。”提起这个人,晋王实在难有好脸色,“所以他要什么嘉奖随他去,我们附和便是,也别让陛下难做。”
“是是是……”
二人交谈之际,已经到了紫宸殿附近,朝臣们络绎不绝而来,两个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分立两边。
众人立好,随着内官一声上朝,榭著身披龙袍款步而来。
山呼万岁之后,他看了看依旧空缺的右相位置,顿时眉头微微蹙了蹙。
“右相没有来吗?”
众朝臣互相使了个颜色,喜忧参半。
有些人早就知道白渚回京的消息,也有不少人从未听说。
内官闻言赶紧回话:“相爷来了,不过他说自己一介白衣,按礼无诏不得见驾。所以在外面候着,等陛下召见。”
晋王在下手狠狠瞥了一眼,什么无诏不得见驾,这分明就是要皇帝再请他一遍。
榭著挥了挥手,脸色很是难看:“宣!”
内官赶紧传旨:“宣右相白渚觐见!”
众人齐刷刷向后看去,白渚一身白衣,款步从门外走了进来,目不斜视,步履不惊。
说是白衣,还真是雪白的一身白衣。
“草民白渚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撂前襟,白渚跪地行礼。
榭著看着殿上这个格格不入的家伙,心里仿佛飞进一只苍蝇,他看了看嗡嗡嘤嘤的紫宸殿,等众人彻底安静下来,这才开口:“右相客气了,快快请起。”
白渚直起身,但并未站起来,惹得准备搀扶他的内官都是一愣。
“相爷,陛下让您平身了,您为何不起啊?”
白渚谢过内官,继续道:“臣有罪,不敢起身。”
舞纠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这个老家伙,怎么这么多戏。
“右相何罪之有,未能守全孝,便回来为我大赫朝效力,应该嘉奖才是。”榭著知道白渚这厮心里的花花肠子,他懒得陪这老家伙把昨天的戏码再演一遍,直接开口说出结局。
你不就是想要个嘉奖,朕给你便是。
众人显然一愣,从来没听过提前复职还有嘉奖。
再说了,除非是被排挤或者暗贬的,哪有朝臣真的回乡守孝守满三年的。
更别说,这个白渚是一品大员。
陛下此前还多次传召他,这家伙都婉拒了,如今回来不罚已是皇恩浩荡,怎么还有嘉奖。
见众人非议,晋王只得挺身而出:“陛下所言极是,右相风尘仆仆戴孝返朝,实在是难能可贵。”
舞纠再不情愿,此刻也不得不开口进言:“臣也认为,右相得此嘉许,实至名归。”
嗡嗡嘤嘤的议论声顿时停止了,要说有意见,最大的应该就是舞纠,他同为相位,如今不仅要接纳白渚继续踩自己半头,还平白无故多了个什么嘉许。
他都没有意见,其他人又有什么可抱不平的。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见众人被稳住,榭著实在懒得和白渚纠缠,命人将准备好的嘉许状承了上来。
两个内官抬着一块“国之楷模”的牌匾走了上来,那金灿灿的大字,看的在场朝臣要不流口水要不磨牙齿,都和嘴过不去。
“右相一向为国,鞠躬尽瘁,朕特赐‘国之楷模’赞你忠孝两全的义举,接旨吧。”榭著一挥手,只想把这不情不愿的一节赶紧翻过。
“臣谢主隆恩!”白渚一个头磕在地上,紧接着说出一句让众人震惊的话来,“只是,臣惶恐,不敢受此殊荣。”
这话气的舞纠迈了半步出去,死死扣住掌心才忍住,缓缓缩了回来。
这老匹夫,他到底想干什么,要赏赐也给了,当众嘉许的殊荣也有了,怎么还有幺蛾子!
“你这话何意啊?”榭著微微眯起眼睛。
白渚不慌不忙解释道:“臣听闻我朝战神安和王屡次遇袭,此案尚未有结论,臣愧为一朝之相,不敢生受皇恩。这国之楷模待臣侦破安和王遇刺一事,再领回方能心安理得啊,陛下!”
看着俯首在地的白渚,殿上几人的脸,已经铁青。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老头在这等着呢!?